一名少年焦急的在门外张望,想冲进去门内瞧上一瞧,却又扇扇鼻子犹犹豫豫。
松鸣在门外:“穆少爷,你是不是掉坑里了,要不要我进来拉你一把?”
“你…闭…嘴吧!”穆冬蹲着,大冬天的憋得满头汗。穆冬只觉得有个地方火辣辣的,没想到北方的辣椒味道不厉害,这方面倒是厉害得很!
穆冬好不容易扶着墙走了出来,松鸣见状赶紧扶住:“哎,让你别吃那么多辣椒。要不是主人拦着你,我看你今天一天别想从里面出来。”
“你再挖苦我一句试试。”穆冬虚弱的白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这北方的辣椒……我是不敢再吃了。”
松鸣才不信他,整碟子辣椒都嫌不够辣的人,哪里能忍得了不加辣的北方菜。
“这哪里是辣椒的问题!不过旁人倒真是没你这么能吃辣,也没有人像你吃的那么凶。”
穆冬辩解:“我这才是正常的南方人,哪像你们北方,不是馒头就是面条,一点味都没有。”
松鸣白了他一眼:“你这样地域歧视要被打的。”
穆冬不说话,一说话就感觉肚子咕噜咕噜在响。
松鸣打量着他:“你还要继续骑马吗?只怕屁股要裂了吧。”
穆冬无语:“你这人,有没有点同情心!怎么幸灾乐祸啊!”
松鸣扶着他出来,宋岛也过来,关心地问:“穆少爷,可好些了?”
穆冬扶着腰,歉意非常:“不好意思啊,耽误行程了。”
宋岛摆摆手:“谁也没料到的事儿,主人也未说什么,总归也快到了,不过晚半天的事儿。”
谢凌白正坐在一家临街的酒楼中等穆冬,并派人去街上买了药,穆冬喝完药,又喝了半碗稀粥,嘴里直泛苦,可谁叫他自作孽不可活呢。穆冬半死不活的,就想闹人。
“我要吃糖葫芦,不然蜜饯也行。”穆冬把下巴磕在饭桌上,整个人懒洋洋的,抬眼看向谢凌白。
谢凌白道:“不可。”
“蔚然兄,我嘴里苦死了,哪里有喝了药不给糖的呀!”
松鸣在一旁听到,插嘴:“穆少爷,大夫说你现在要戒辛辣,戒重盐,戒甜辛,戒一切调味。”
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穆冬不爽极了:“那为什么不戒苦啊!简直岂有此理!”他的舌头都要麻了,咽一口口水都是苦的滋味。
宋岛笑:“穆少爷,你且忍忍吧,万一又坏了肚子,难受的可是你自己。”
穆冬觉得这些人里,就宋岛最善解人意,像方家大哥照顾弟弟一般照顾着他。
用过午饭几人便继续启程,穆冬被松鸣扶着出来,只见他们的几匹马旁边停着一辆马车,穆冬疑惑:“马车?”
宋岛笑:“主人刚刚吩咐去买的。”
穆冬有些无奈,没想到逃开了付先生的马车,却没逃掉继续坐马车的命运。
两人扶着穆冬上了马车,一掀帘子,只见谢凌白已稳稳的坐于马车内,手中还拿着一本书。
真真是端方公子,赶路都带本书。
穆冬慢慢坐下,他有些心虚的看着谢凌白,要不是谢凌白拦着,只怕他今天得与茅厕为伍了。他挠挠头:“那个不好意思啊,因为……我的原因,你也得坐马车。还有……谢谢你拦着我,我以后都听你的!真的!”
谢凌白翻了一页书,道:“无事。”
宋岛等人在外套好绳便启程。
穆冬坐着无聊,随口找话:“你随身还带着书呢?”
谢凌白开口:“买马车送的。”
穆冬摸摸鼻子:“……那还有吗?”说完穆冬差点咬了自己舌头,他最不喜欢看书了,找谢凌白讨书,一会儿还得装出看书的样子。
谢凌白合上了书卷,淡淡道:“不过是些市井杂谈罢了,无甚意义。”说罢递给穆冬。
穆冬随意翻了翻,看了几行,倒是觉得比经典子集有趣多了。
看着看着穆冬无意识将一只脚翘到身侧,他饶有兴趣的给谢凌白讲:“这个故事有意思,讲一个书生进京赶考,突逢大雨借宿于一位农户家中,农户一家心善,见书生又冷又饿便打算给书生做饼,书生投桃报李将随身携带的芝麻送给了农户,农户把芝麻炒熟撒进了馅里裹上油酥,酥饼出锅香气扑鼻,味道甜而不腻,回味无穷。”他关上书支着下巴看向谢凌白:“蔚然兄,你猜猜这个酥饼现在叫什么名字?”
谢凌白目光却看向他翘起来的腿,穆冬讪讪的将腿放下,摆出一个和谢凌白一样正襟危坐的姿势。
穆冬正以为谢凌白不会接话,却听谢凌白道:“是红蕖蓉饼吧。”
“正是。”穆冬笑道,“你再猜猜看,这个书生是谁?”
谢凌白想也未想:“你父亲穆丞相。”
穆冬有些气馁,泄气道:“真没意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谢凌白不置可否。
穆冬追问:“你怎么知道的?我父亲给你说的?”
谢凌白并不答话。
“还是你自己猜的?”穆冬心想,不可能吧,这哪里猜得到。
穆冬扯着谢凌白的袖口:“你说说嘛,车里就咱们两个人,你不跟我说话我会闷死的!”
车帘突然被掀开,露出一张松鸣那张娃娃脸,带着有些无可奈何的表情,“穆公子,别为难我家主子了,要不我陪你聊天吧?”
帘子不隔音,两人的对话被驾车的松鸣听得一清二楚,松鸣深知自家主子性子,清冷淡漠,最不喜人说废话,穆冬这般缠着谢凌白说了半天的闲话,他真怕自家主子嫌穆公子聒噪难耐,将他绑了堵嘴扔角落里。
穆冬瞪了他一眼:“好好驾你的车。”
松鸣看了主子一眼,见主子好像并没有要把穆公子绑了的有意思,悻悻然的转过身去,放下车帘。
穆冬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蔚然兄,你若是在我们私塾,肯定是先生最喜欢的那种学生。”一看就是能静下心来读书习字,认真完成课业,不开小差,不玩笑打闹,一心只读圣贤书。
被松鸣一提醒,穆冬也怕谢凌白嫌自己聒噪,便未再说话,只拿着书随意翻看,时不时悄悄抬眼看看谢凌白。
马车里安静得只听见翻书声,谢凌白突然开口道:“你父亲,应当暂时无碍。”
穆冬一愣,并非惊讶于谢凌白话里的意思,而是惊讶于谢凌白开口与他说话,要知道,这一路上都是他先开口找的话题。
谢凌白解释道:“昨日有人传递假消息,引诱我们改变回城路线。”
“你怎么知道?”穆冬转念一想,“有人给你送假消息,扰乱你的计划,故意让你抄小路回皇城。”
穆冬拖着下巴,喃喃:“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穆冬联系起昨晚那一伙突然借宿的旅人,自己突然迷迷糊糊睡过去以及今早看到了痕迹,他瞪大了眼睛,“……把我们引到郊外,是为了避人耳目,方便动手?昨晚那群人是假扮旅人来杀你的?”
谢凌白点点头:“没错。”
穆冬有些心惊肉跳,虽昨晚那场打斗他被迷晕睡得人事不省,但此刻回想起来,若是谢凌白他们没扛住,自己岂不是也要做了那伙贼人的刀下亡魂,想到这里他一阵后怕,也许是自己昨晚磕头拜神感动上天,才保住了自己一条小命吧。
穆冬问谢凌白:“你没受伤吧?”
谢凌白摇头,“无事。”
看来宋岛、松鸣他们几个身手不错,看来是身经百战,普通的迷药对他们不起作用。
穆冬又问:“你知道对你下手的人……是谁吗?”
谢凌白的神情依旧淡然,他摇摇头:“只有一些猜测,并无证据。”
皇室密辛,穆冬没有再继续追问……但昨晚要来的真是高手中的高手,只怕他也被殃及了池鱼,果然跟王公贵族沾边就没好事……
谢凌白看着与穆冬一般大,比起穆冬却显得成熟很多,不仅仅是寡言少语,更是这份沉稳气度。穆冬想,要是被暗杀的对象是他,他决计保持不了这份淡定。
幸好他非皇室中人,也不用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谢凌白既然主动与自己搭话,说明他并非不喜与自己说话,穆冬决定顺杆爬,新开了话题。
穆冬好奇道:“你认识我父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凌白搓了搓手指,低下头避开穆冬探究的目光:“身为人子,何必从外人嘴中了解自己的父亲。”
穆冬坐着屁股痛,又不自觉的翘起了腿,“我这不是从未见过我爹那人嘛。”
谢凌白想了想,道:“世人识人,总归带着偏见,都做不得准。”
这话倒是没错,在皇帝眼中,穆无宴是肱骨大臣,国之栋梁;在群臣眼中,穆无宴以身作则,鞠躬尽瘁;在百姓眼中,穆无宴为官清廉,公正无私,可在穆冬眼中,不过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那在你眼里呢?”穆冬问,“我不想知道别人,我只想知道,在你眼里,我父亲是怎样的人。”
“穆先生于我……”
谢凌白思索片刻刚开口,突然,穆冬神情一凌,眉头紧皱,他拍着马车板,大呼:“快停车、快停车!”
他的肚子又闹起来了!
*
穆冬迷迷糊糊的醒来,感觉自己正身处于一架疾驰的马车中,路并不平整,颠簸得穆冬想吐,他想,蔚然兄怎么如此着急?不要命似的赶路。
可现在是晚上了吗?怎么这么黑,这么暗?……不对!他的眼睛被蒙着黑布,身上也被绳子绑着!后脑勺还残留着钝痛感,他……是被绑架了???
“呜呜……”嘴里也被塞住了,讲不出话来。穆冬回想,他明明记得自己肚子痛,中途跑出去,正一泻千里得畅快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完了完了!
屎会不会沾到裤子上了啊?
穆冬也佩服自己,被人绑了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分析现状,而是关心屎有没有沾到裤子上……
他定下心来,在心中盘算了几圈,他不知道谁绑走了自己,绑走又有何目的,按说自己一个乡野小子,与人没冤没仇又没钱,谁会打他的主意?除非有人知道他是丞相的儿子,绑走他为了威胁他父亲。
总之,先得想办法自救。
穆冬将脸贴在地上,将眼前的布条磨到眼睛上面,不断蠕动着嘴唇,将口中的布一点点往外推,终于将嘴里的布吐了出去,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坐了起来,想从马车的侧边窗户透过窗帘看看他现在就何处。
不料此时,马车前帘突然被掀开,一个人钻了进来,见穆冬醒了并无半点惊讶,利落的给穆冬塞了一颗药,捏着他的下巴一抬。穆冬猝不及防就咽了下去,穆冬使劲地咳嗽,可是药丸已入喉即化,苦涩的味道上涌,让穆冬有不好的预感。
“你给我吃了什么?!”穆冬瞪大了眼睛,“你们是何人?抓我要干什么?”
来人并未蒙面,好像并不怕穆冬看到他的样子,而且那人长了一张朴素至极的面容,扔进人堆里只怕也要费劲找找才行。
来人并不想理会穆冬,转身就要走,穆冬却嘴巴不停:“喂、喂,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那人转身,又把穆冬的嘴给塞紧了才离开。
穆冬的手被反绑着,他摸了一下,居然摸到了后腰谢凌白昨晚塞给他的匕首,他居然没有被搜身,这群人……太看不起他了吧?!
穆冬没有急着用匕首割开身上的绳子,他知道现在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伏击的机会只有一次,必须一击即中。
马车一晃一晃,穆冬困意上涌,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等他睁开眼睛才发现马车停了,透过浓密的纱帘,此时已是夜幕深沉。
他靠在马车车壁上,一边用匕首割绳子,一边警惕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火星子迸发的爆裂音在宁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有动静,什么个情况?
穆冬将马车侧帘轻轻撩开一条缝隙,他谨慎的向外探去,只见不远处三人围着一篝火,抱着剑坐着。
穆冬眼睛滴溜溜转了转,他取下嘴里的布,对外扬声道:“有人吗?我肚子疼,要去茅房,快来人!”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穆冬将双手背在身后假装仍被绑缚住,右手紧握住匕首,只等人进来,便出手制住。
来人一掀帘子上了车,穆冬瞧准时机,将那人牢牢制住,匕首寒光一闪,架在了那人脖子上。
“别动,别说话。”穆冬低声道,“想要你的脑袋就听我的。”
那人很听话的没动也没说话,穆冬用匕首架着他的脖子带着他下了车。
那人的同伴见此情况,嚯的一声从篝火旁站了起来,手中的剑出鞘对着穆冬。
穆冬牢牢的钳制着这个人,对着那两人道:“别乱来,刀剑无眼。”穆冬此刻心里紧张得很,他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发出一丝颤抖,手心却出满了汗,他更加用力的握紧匕首。
穆冬扬声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抓我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