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大雨继续挥洒向大地,伴着隐隐约约的轰雷声,让这杂乱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诡异。
“咚咚咚。”
有人敲门。
陌生的地方又阴又冷,虽有生着火,但没有人能真正睡着。一听到敲门声,除了守卫的人,其余人也都惊醒了,反射性的握紧了身边的剑。穆冬本有些迷糊,也被这深更半夜的敲门声惊醒,他发现自己的脑袋靠在谢凌白的胳膊上。
“怎么了?”他轻声问。
谢凌白不动声色。
松鸣朝他摇摇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大庙的门已被拴在,外面的人进不来。
外面的人以为自己的声音被雨声盖了过去,改敲为拍,扬声:“庙里的人请开开门吧,外面雨太大了,让我们进去歇歇脚。”
敲门声一直响,又有一人道:“雨真的太大了,诸位行个方便吧。”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火堆中的柴火燃烧的爆裂声。
宋岛轻声问:“主人,怎么办?”
“门外几人?”
宋鸣过去低声道:“脚步声,六人。”
拍门声未停,有愈演愈烈之势。
谢凌白皱了皱眉,道:“开。”
“是。”
宋岛和护卫中的另一人上前,站在门两侧,对视一眼,打开门,瞬时冷风冷雨裹挟而入,因火堆长时间积攒的暖意被驱散得无影无踪,穆冬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门外几个穿着蓑笠的人一看门开了,立马涌入,身上的雨随着蓑衣滴落下来,滴得满地都是。
其中为首一人,向几人行了行礼,“叨扰了。”
护卫们警惕的看着这一群人。
那些人纷纷解了蓑衣,嘴中不停的抱怨着突如其来的大雨。
穆冬一行人聚集坐于庙宇的左侧角,七匹马则牵放在右侧,占去了庙宇的后侧两角。这群人只好挑了门口角落的地方,坐下歇息。
为首一人走近,又对他们行了礼:“各位义士,我等突遇此瓢泼大雨,身上都已湿透,恐寒气入体,可否借些干柴与我,生个火堆,驱驱寒气。”
话虽是对着众人说的,但眼神却是看向谢凌白,看来是已确定谢凌白是决策者。
宋岛看向谢凌白,谢凌白看了他一眼,宋岛意会,去马旁取了些还剩的干柴给了那人。
“多谢多谢。”那人抱着柴火回到了他们人当中,一群人忙碌着生起了火,庙宇又亮堂了几分。
穆冬困得不行,见无事,便又准备闭眼休息。
突然他感觉一个冰凉的东西塞进了他的手里。他猛然睁眼,看向谢凌白,谢凌白朝他轻轻摇了摇头。印着火光,穆冬能看清谢凌白脸上的警惕。
穆冬摸了摸形状,是把匕首,转头看向身侧的松鸣、宋岛等人,只见大家虽然都闭了眼睛,但并不放松的身体姿势和紧握的剑,昭示着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穆冬心下叹了口气,他还是个不到十六的少年,不好吃不好睡,长不高的啊。
刚刚进来的那伙人点燃了火堆,收拾了会,也靠着墙睡下了。
整个庙宇安静了下来,只留火光摇曳。
穆冬怕惹人疑,也装作闭了眼睛,只留下耳朵听着动静。
渐渐的,穆冬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涣散,睡意渐浓。
他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沉得可怕。
他在心中呼唤——睁开啊、睁开啊,不能睡。
可渐渐的,他还是失去了意识,隐隐约约在梦中似乎听见刀剑碰撞的声音……
雨下了一整晚,临近天快亮才停止。
“穆少爷,穆少爷……”
穆冬听到有人唤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时未分清自己现在身在何方。
“穆少爷,醒醒,我们要出发了。”
穆冬将自己的脑袋从硬硬的泥壁上移开,他揉揉后脑勺,这样睡了一晚,头都要睡瘪了,此刻他万分想念在临州的家,他软软的床,香香的被子。
穆冬掀开自己身上盖着的东西,打了个哈欠:“我这就起来……咦,这是谁的衣服?”穆冬刚没在意,以为是个薄被,一拿起来才发现是一件淡黄色的衣服。
宋岛将他手中的衣服收了起来,笑笑:“穆少爷,靠着就那样睡着了,也不怕着凉。”
穆冬揉揉肩膀,嘟囔道:“白天长途跋涉,晚上……”穆冬环视了一周,却不见昨晚那几个人,“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听到打斗的声音。”
宋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昨晚那群人和随身物品已没了踪影,只留下熄灭的火堆残痕,宋岛淡淡道:“那群人一大早便走了,穆少爷睡得沉没听见。”
“是吗?”穆冬说完又打了个哈欠,他眼神飘过那被打断的火堆以及墙上的划痕。
“穆少爷,我们主子已经在外等着了,等会我们在镇子上用早膳。”
穆冬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一出庙门就听到“小白兔”的声音。
穆冬吹了声口哨:“小白兔。”
“小白兔”听到穆冬的声音,才渐渐安分了下来。
众人回头,穆冬笑着打招呼:“早啊。”
松鸣擦了擦额头的汗,为了把穆冬的马牵出来可废了他不少功夫:“穆少爷,你的马真烈!”
“那是自然,我的小白兔可是百里挑一的好马!”穆冬摸摸小白兔,“你说是不是啊小白兔。”
松鸣道:“这么凶,叫什么小白兔,我看叫小白龙还差不多。”
穆冬反驳:“小白兔多可爱。”
余光瞥见谢凌白,一个人背着手站在那里,衣着单薄,穆冬靠在小白兔身上,打招呼:“蔚然兄,早啊。”
谢凌白转过身来,“早。”
“不冷吗?昨天就看你穿的不多。”
谢凌白顿了顿:“不冷。”
穆冬:“……好吧,年轻人火气旺。”
谢凌白:“……”
宋岛:“主人……可要加衣?”
谢凌白:“……不必,启程吧。”
穆冬上马,脚轻夹马肚子:“小白兔,走咯。”
转瞬,破旧的庙宇已被他们甩在身后。
抵达白云镇,众人挑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早点铺子。
这个天能吃点热乎乎的东西,别提是一件多美的事情,看到冒着热腾腾香气的摊点,穆冬整个人都兴奋不已。
小二极有眼力见,还没等穆冬他们迈步进来,笑着招呼上来:“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小二,把你们这儿好吃的都上上来。”穆冬毫不犹豫的开口。
松鸣赶紧道:“穆少爷,我们主子还没开口呢!”
穆冬点点头:“哦,那你们点。”
小二见穆冬不是做主的,又赔笑着看着其余人。
宋岛看着这两小孩,笑道:“小二,就按他说的,上你们这里最好的菜。”
见其余人未反驳,小二立马应道:“好嘞,马上就来,几位客官这边坐。”
穆冬拍拍松鸣肩膀,摇摇头:“你说你何必脱了裤子放屁呢?”
在松鸣一脸“你竟然敢说我多此一举”的神情里,穆冬往后退了几步,退到谢凌白身旁,痞着脸道:“蔚然兄,我这几日的饭钱就包你身上了,到时候回皇城找我爹要,付先生说你们认识,谢啦!”
有个大名鼎鼎的爹真是好用!第一次把爹搬出来用的少年表示,就一个字,爽!
小金库又省下来一笔银子,穆冬心里美滋滋。
也不等谢凌白反应,穆冬大摇大摆的走进厅堂,吩咐小二:“劳烦找个人帮我们把马喂了,要拿最好的饲料。”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请客呢!
“没问题,客官,你就放心吧。”
穆冬与谢凌白一桌,其余人一桌坐下。
小二早已替所有人倒好了茶,茶还是温热的,一杯下肚,穆冬舒服的叹了口气,他侧头看去,谢凌白也正拿着那普通的白瓷杯子喝水,握杯的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三指握着杯杜,无名指拖着杯底,喝水喝得悄无声息,怎么看怎么优雅。
穆冬不禁感叹,付先生说的不对,这通身的气派养成绝非一朝一夕,也绝非换个身份就能学得来的。
比如他……
“客官,菜来了。”小二带了两人一起上菜,满满的摆了两大桌。
越接近北方,食物的种类越来越不一样,上来的都是各色面食,叫不出名字的饼,五谷粥。
穆冬问:“没有米饭吗?”
小二满脸歉意:“对不住了客官,小店是做面食的,平日没有备下米饭,客官要是需要的话,得多等半个时辰。”
穆冬挥挥手:“那算了,给我拿一碟辣椒酱。”
“得嘞!”
谢凌白已经动了筷子,拿着一碗五谷粥。穆冬从筷子筒抽了一双筷子,随意拿了碗面,吃了起来。面很精道,吃起来很是爽口,就是少了点辣的滋味。
穆冬吃着吃着突听隔壁桌松鸣咳了一声,他侧过头去,只见松鸣对他挤眉弄眼,这是怎么了?松鸣做了一个吃面的动作,又指了指谢凌白。
穆冬看向谢凌白,才发现谢凌白喝着粥竟未发出一点声响,身边还放着一方帕子,随时准备擦嘴。而隔壁桌的护卫们也是,吃个饭安安静静的。若不注意,还以为楼上无人呢。
皇城里普通人都是这般做派吗?怪不得付先生觉得我哪哪都需要调教。
小二送了辣酱上来,穆冬倒了半勺进面里搅拌。
穆冬尝了一口,发现北方的辣椒真是一点都不辣,干脆一盘都要倒进去。
穆冬正准备倒,却被谢凌白拉住了手腕。
“怎么了?”
谢凌白看着他说:“适可而止。”
穆冬不以为然:“这北方的辣椒一点都不辣,吃着怪没滋味的。我南方人,受得住。”
“那也不可。”谢凌白语气淡淡,手中却一点放松的意思都没有。
谁让付钱的是大爷,穆冬败在穷上:“好吧好吧,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谢凌白有些不信任的看着他,穆冬说:“你先放开我,我不加辣椒就是了。”
松鸣在一旁插了句话:“穆公子,主人说得对,吃那么多辣椒,我看你非拉肚子不可。”
松鸣突然吃痛轻呼一声,穆冬眼尖,看到桌子底下宋岛面无表情的踩了松鸣一脚,看起来那一脚不轻啊。
谢凌白松开手,穆冬也放下了辣椒碟。
“知道啦。”穆冬只好把刚刚已经拌过辣椒酱的面给吃掉,好歹有些辣劲,又吃了两馒头,觉得撑了才停了筷子。
众人用完餐,牵上已经喂好的马继续赶路。
虽赶路速度未变,还好歹能吃上正紧饭菜,穆冬觉得这样还是可以的。
只是……
“诶,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