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 第39章 三十九

少林古寺森严，可这两年却格外热闹。先是救了魔教圣子沈沧海的性命，又是将澄阳派掌门陆啸收监在少林，如今沈沧海在少林代发修行。

这是近年来最轰动武林的事，更是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当年沈沧海上少林求救，还是陆昭少侠一步一步叩拜上去的。”

“听说那台阶上的血就是当年留下的。”

“可不是！我还听说当时电闪雷鸣，差点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要六月飞雪了呢。”

“这可不是有天大的冤屈嘛！”

聚在一起的江湖人，总喜欢讨论一番，“你说的陆昭少侠，可是即将成亲的那位陆昭少侠？”

南来北往的贩夫走卒，亦在茶铺讨论，“哪还有两位陆昭少侠呢。”

“那按理来说，这陆昭少侠舍命相救，我听闻沈沧海也是个生得好的，怎么他俩没在一处，反而着陆少侠要娶武林第一美人了？”

“你懂个屁，沈沧海再好，也是个大男人，哪里比得上女人。”

“就是，我曾见过一面那周沅沅，那真是好看，太好看了。”

“我看你就是个文盲，就会说好看。”

一群人又是调笑一番，将干粮吃尽，各自散去，这些江湖传闻对他们来说实在遥远，不过是听个乐趣。

话说，当时沈沧海押着陆啸刚下天山，便看到智能大师。他像智能大师解释了来龙去脉，又深深看了一眼陆昭，仿佛毫无留恋一般，跟着智能大师回了少林。

如今他大仇得报，也算红尘夙愿已了，自当履行当日的承诺，回少林了此残生。

陆昭一直跟着回到少林寺才知道有这回事。他急忙向沈沧海确认，沈沧海却连他的面也不见。他又求见智能大师，大师也是爱莫能助，陆昭又在少林寺中留宿几日，也没能看到沈沧海一面。

或者说没人能见到沈沧海。

他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在少林寺的一间偏殿入定在佛前。

陆昭不能一直留在少林寺，澄阳派的一堆事等着他去拿主意。

纵然陆啸有罪，澄阳派多年来确是在江湖上行侠仗义，颇有盛名。他先回了澄阳派，将所有事情同叶清玄和陆双说了。叶清玄便推举他做澄阳派的掌门，他推脱一番，见推辞不过，连夜留下一封信，消失了。

陆双拿着信，便知道他又去找沈沧海了。

叶清玄无奈，接替了澄阳派掌门之责。

从此少林寺山下多了一间茅屋，多了一个姓陆的人，也多了一个每天愿登三千六百阶石阶给沈沧海送东西之人。

他记着沈沧海之前从未下过天山，下了天山之后也是一心想要复仇。便将四时之食每日都买了，送到少林寺门口托小沙弥送进去。

他也不管沈沧海吃不吃，既然见不着人，那便给他送些吃的，当念想也不错。

春日里他送做的精巧的桃花酥，夏日里他送爽口的荷叶羹，秋日里栗子香甜，冬日里一口烤红薯暖人心脾。

小沙弥每日都送，早已见怪不怪，他今日接了陆昭送的玉米甜粥。因寺里忌食荤腥之物，陆昭每每也只送些清单饮食。陆昭恭敬的道，“麻烦师傅最后一次。”

这话说得蹊跷，陆昭这样日夜不间断的都送了整整两年了，今日怎就成了最后一次。

小沙弥修为不够，尚有好奇心，便问道，“何为？”

“在下家中说了门亲事，从此便是要回去成亲了，自是不能来送了。”陆昭说得坦荡，弄得小沙弥摸不着头脑，原本他还感动于陆昭痴心一片，还愿陆昭诚感动天，每日晚课还偷偷帮陆昭祝祷，愿沈施主可以见他一面。如今听陆昭这样说，他反倒觉得沈沧海不出来见他还是对的。

“陆施主走好。”小沙弥气呼呼的放下说中的扫帚，拿着陆昭的食盒，便往寺里沈沧海的偏殿去了。

陆昭站在原处摸了摸脑袋，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师傅，苦笑着摇摇头，下山去了。

他只愿小沙弥将他的话带到。

这话不过是陆双出得主意。她见陆昭日日守在少林寺下，沈沧海也不肯见他。便将心里的想法同叶清玄说了，叶清玄初听只觉得胡闹，且不说陆昭会不会答应，又到哪里去编排一个女子给陆昭，若是沈沧海真的在成亲之日出现，那不是害了那女子一生吗。

见叶清玄不答应，陆双便将心里的主意同周沅沅说了。

当年周沅沅在少林寺口大胆表白陆昭，虽然被拒，陆昭到底没有给她难堪。之后她发现师父竟伙同陆啸和宋青云一路尾随她而来。纵然她并无错，也还是害得陆昭和沈沧海连夜出寺，一路奔亡天山。

她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等到从少林遍传武林各派的消息之后，她才知自己这般浅薄，全然误解了陆昭和沈沧海。

一时间是非黑白颠倒，她也是花了好几日才修复情绪。

如今她听陆双的主意，也觉得不是不可。她近日便要接任灵霄派掌门，她的婚事以后只会牵扯更多利益。不可轻易许人，更何况，若是出了这般事，往后真心想要求娶她之人更要诚心相待。

她想起陆昭对沈沧海之心，心中羡慕。总觉得自己也要找到一个才这样的人，才算是一段圆满。

所以她便跟陆双说她愿意当这个人。

陆昭知道自己要成亲的消息，大概跟这些路上的凡夫俗子没有什么时间差。他先去少林山下买绿豆糕，认识他的商铺却对他贺喜，他莫名其妙的接了道贺，却摸不着头脑，一连几家商铺都是这般，陆昭才抓住一个人问了清楚。

原来是澄阳派的陆昭少侠要成亲了。

他立马修书一封去了澄阳派，陆双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

陆昭一开始只觉得胡闹，但陆双在心中言之凿凿，说要是此种方法还不能劝得沈沧海回头，那哥哥你也出家做和尚算了。

这才觉得此法也不是不行。大不了做了和尚，正好跟沈沧海作伴。

就是不知道少林寺收不收他。

沈沧海吃了那碗玉米甜粥之后，就觉得心不在焉。每日他在佛前是最能感觉到平静的。他当日将陆啸交给少林之后，便跟陆昭说自己要在此处出家，陆昭大闹一场，从此便每次送了吃食过来。

他听小沙弥说陆昭要回去成亲了，这碗玉米甜粥瞬间变得苦涩的难以下咽。他有忍耐着吃了两口，便搁置在一旁。

陆昭要成亲了。沈沧海又在脑海里回味一遍，是呀，他不成亲难道一直守着自己吗？

沈沧海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摇了摇头，心经却是一句也念不下去了。

“大师。”沈沧海站在智能大师的禅房外轻声道，“我心中有惑，望大师解惑。”

智能大师没有开门，他静待了片刻，只淡然回道，“陆施主成亲之时，我亦是前两日方才知晓。”

他也是听了来上香火的人谈论才知道的。

听到沈沧海没了声音，智能大师叹口气，“沈施主尘缘未了，本不应该自上少林，如今你自囚与少林之中，心却在红尘之内，只怕佛法难修。”

智能大师一语道破。

沈沧海入寺一来便将自己关在偏殿内，出了送餐小沙弥之外，不见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打扰。他只说自己每日佛前悟道，智能大师看得明白，若是不破何来立？沈沧海不与外界接触，又如何能悟道，不过是将自己关在此处罢了。

“可我与前辈有约在先。”沈沧海说道。

“你与他的约定是在你斩断红尘之后，如今你红尘未了，如何能做数。”

“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智能大师又呼一声阿弥陀佛。沈沧海呆呆的立在禅房外半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立马转身，向着山下跑去。

希望他能赶得上阻止陆昭的亲事。

一路上沈沧海马不停蹄，他本就武功过人，更是修成了太玄经最高功法，日行千里也不为过。他强撑着几日不眠不休，硬是在陆昭成亲当日赶到了澄阳派。

只见澄阳派一片喜庆，山门上层层叠叠挂了许多红纱，门口的两只石狮子上都扮上喜色，两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门边站着迎接的小童一脸喜气，迎来送往，好不喧闹。

而他站在门口一脸惨白。

他想进去找陆昭，又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跌跌撞撞就跟着前来贺礼的人夹杂着一道进了大门。

不过多时，就听到有人唱诺道，“吉时已到。”

来得却是新娘。

不知是不是因为新郎新娘都是武林人士，所以新娘也不过是换了身红纱，并未戴盖头。周沅沅容貌出众，今日又刻意装扮过，更是美貌异常。沈沧海只觉得自惭形秽，不敢看的低下头去。

周沅沅却是扫了一眼大厅，一眼便看到了沈沧海。她心酸一笑，果然还是来了。

“新郎到！”沈沧海听到这声，立马抬头，见陆昭也是穿着一身红衣阔步登场。他平日里便喜欢穿红衣，如今更显得似火耀目。沈沧海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被烫伤了。

众人都满脸笑容的等着新郎站到新娘身边行礼，却见新郎调转步脚，向大厅的角落处走去。

“沧海。”陆昭站定在沈沧海面前，轻声唤道。这是两年来他说出口的第一声。

沈沧海回过神来，看也没看周围，拽着陆昭的手，便翩然离去。

两人都是高手，不消片刻，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哎呀，被抢婚了呢。”周沅沅看着他俩离去的身影，淡定说道。

“是你出现在我面前的。”

“是！”

“以后我去哪儿，你去哪儿。”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