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二娘陷入了噩梦之中,她又回到了天山教被灭门的时候。她明明并未亲眼看到天山教灭门的惨况,她当时在扬州城的暗桩内,得知消息赶过去时已然晚了数日,到的时候整个教内只剩下一片凄惨。
她只恨自己力量不够不能为天山教报仇雪恨。但好在她蛰伏十年,终于迎回了圣子!
她迷迷糊糊的记得自己听从了圣子的建议,前往天山同圣子会合。她一路上看到许多沙茶花的标志,知道这是天山教众相互联络的信息,她心下高兴,如此一来圣子又多了一些助力。
她顺着这些标记走进一家客栈,夜班迷迷糊糊之中,听到一阵幽雅的箫声,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她想要看清吹箫之人的样貌,只觉得眼皮沉沉,难以抬起。她又迷迷糊糊的想留下记号,以免圣子也中了此等圈套。
可她再转念一想,思绪越发不清晰,“圣子”?谁是圣子。仿佛有一袭白衣翩然飘过,风二娘伸手去抓,却没有抓到。那抹白衣只离她越来越远,渐渐的竟要消失在她面前,她心下焦急,等她再次伸手,一记戳印,盖在她的脑门上。
一声大喝!风二娘回过神来,看到沈沧海立在自己面前,他食指和中指并拢成剑,用力的点在风二娘的眉心。
而风二娘正拿着剑准备攻击沈沧海。风二娘神色大惊,立马撤回手中的剑势,企图解释眼前的情况。
孙玉瑾却不给风二娘任何机会,她见状立即催动箫声,企图再次控制风二娘。一旦被箫声控制过的人,第二次陷入箫声的控制简直易如反掌。
但孙玉瑾明显忘记了这里还有很多被她的箫声唤来的一般人,他们不如陆昭内力深厚,也不是沈沧海这般修炼过天山教武功心法的人。他们受到孙玉瑾的箫声召唤,已是被孙玉瑾夺了心智,如今再加强后果难以设想。
只听她的箫声一动,果然那些人仿佛不要命了一般,睁眼张嘴的向沈、陆二人扑来。他们行为毫无规律可循,指手画脚,甚至有的人重重击在桌上也阻止不了他要扑向沈陆二人的脚步。
就连陆昭方才已经击倒在地的人,都似受到了召唤,立即再度爬起来向两人扑来。这情况紧急,孙玉瑾的箫声不破,这些人只会在箫声中沉沦,最后被破坏心神,沦为行尸走肉。
风二娘刚刚恢复了心神,便被再度控制,她眼中含泪,明显抗拒与沈沧海为敌,可偏偏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只能再次拿着手中的剑,向沈沧海挥来。
风二娘本就不是什么用剑高手,她的武功也极一般,这就是为什么沈沧海当初跟薛凡说天山教并不凭武艺论资排辈的原因。只因风二娘极有一套收集情报的手段,便当上了扬州城的暗桩之主。
沈沧海怒极,他只道自己一旦出手,必会上了风二娘,如此只得忍耐。“孙玉瑾!”
“怎么,圣子这就无计可施了?要我说,不如将他们都杀了,这样你才能杀了我!”既然她做不成澄阳派掌门夫人,那沈沧海也只能做魔教妖人,被江湖武林追杀,整日惶惶不可终日。
沈沧海怒极,不禁杀心渐起。
“不可能!”陆昭大吼一声!将身边围攻的几个人击倒。他也是不想伤了这些普通人,但他们神志不清,对陆昭一顿痛击,他脸上身上都有了些伤痕。
趁着陆昭一声大喝,沈沧海回神,他再度两指如剑般刺中风二娘的眉心,点醒了风二娘。
眉心乃是人神正中,沈沧海手指出剑,气势如虹,一贯下去便让人神思清明。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招数对着风二娘还能奏效几次。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风二娘短暂的醒来,只是深深的看了沈沧海一眼,唤了一声,“圣子……”竟用剑自刎与沈沧海面前。
“不!!!!!!!!”沈沧海立马接住了风二娘向下滑落的身躯。可纵然是大罗神仙,也没有办法救回刎颈之。
风二娘的血溅到沈沧海的脸上,她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道,“二娘自知已成圣子障碍……”她猛咳了两声,又呕出一口血来,沈沧海的手上全是风二娘的血。只听她继续说道,“如今唯一遗憾就是不能看到圣子报仇雪恨的那一天。”
沈沧海感觉眼前模糊了起来,他想努力看清风二娘的样子,可视线总是模糊不清。他想到自己逃出生天,第一个想着要联络上他的便是风二娘,他又想着纵然当初的劫持事件同风二娘无关,她也还是来负荆请罪。
手心上的血像是烫伤了他一般,让他浑身颤抖的可怕。
若是他不想复仇,不想着报仇雪恨,不想着去联系这些旧部。那风二娘还会是逍遥楼里那个俏丽的妇人,庇护一方弱女子,逍遥自在的过自己的日子。
可现在这些假设随着这些鲜血的溢出,这些温度的消散,都不成立了。
“圣子不必为我感到难过,二娘命该如此。”她喘了片刻,“当年初见圣子,我便在心里偷偷的将圣子当成了我的孩子一般,如今也不算是负了圣子,也不算负了天山教。”
风二娘留下这句话,便转眼没了气息。
沈沧海郑重的将风二娘放下,他见风二娘双目大睁,依旧是看着西边的方向,知道她念着天山教。内心一片凄凉。
是不是走上这条路,终究要付出代价。
若是如此,他看了一眼陆昭,那沈沧海便来拿这些代价。
利刃出鞘,沈沧海的短刀出神入化,一下子就劈断了孙玉瑾手中的玉箫。没了箫声,陆昭连忙将围攻的人都点了大穴,一时间房中倒地之声一大片。
少了这些人的围观,沈沧海终于可以专心致志的对付孙玉瑾。
“大师姐,我念在你是我大师姐,我本想息事宁人,可是你不该伤了风二娘。”沈沧海压抑着怒气说道,“你可知,她是我天山教中最忠诚之人。”
“你错了,沈沧海。她忠诚的是你,不是天山教。”孙玉瑾丢掉手中的玉箫,捡起地上的剑,拿在手里,“你可知当日你被放出囚禁之地,宋青云拿‘青焰令’发号施令,接到消息的天山教众全都去截杀你,只有风二娘这个蠢货按兵不动。”
“你说她是何居心!见‘青焰令’如见教主,她连教主之令都不听从,如何能是忠诚之人?!”
陆昭这才知道原来当日追杀沈沧海的人是宋青云命令的,难怪他只道这些人使得功夫让人看不出来,原来是可以隐瞒了武功路数。
“好!那今日便叫我这个圣子,来铲奸除恶!”沈沧海听罢,拿着短刀就挥向孙玉瑾。
孙玉瑾那剑去挡,没想到这剑在沈沧海的刀下过不了一招,便一击即断。刀尖扎进孙玉瑾的心口。
她口吐血沫,露出一个悲惨的笑,“我倒是忘了,师父只给你最好的东西。”她说的是沈沧海的短刀,这短刀锋利无比,是韦青用了天山寒铁打造的,仅此一把。
“师姐!”沈沧海虽恨孙玉瑾害死风二娘,可好歹也是自己的师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也从没觉得大师姐哪里对他不好,更因为师娘不曾习武,他便经常同大师姐对练。
他从来没有注意到孙玉瑾竟对他恨之入骨。
“我不是你师姐。”孙玉瑾狼狈的跌坐在一旁的扶手椅上,“我宁愿不是你师姐。”鲜血顺着她的嘴角留下,“我这一生,竟然是在天山时的生活才是我最快乐的。”她目光悠长,仿佛回到了那座大雪皑皑的庭院。
在那里,她每日练功,每日睡觉,每日簪花,每日吃着师娘给她的甜醸。可这些她从今往后就再也吃不到了。
“沧海,报仇。”她留下这句话,目光涣散,像是撑不住睡意,沉甸甸的低下头,陷入了永久的睡眠中。
沈沧海心情悲痛,不管之前他对孙玉瑾是怎样的感情,这一刻,都消散了。人死如灯灭,在这个世界上,直到他的过往,知道那些快乐时光的人,又少了一个。
“沧海……”陆昭走到沈沧海身边,替他将短刀收回,清理掉上面的血迹,他没还给沈沧海,而是挂在自己腰间。
沈沧海在陆昭怀中发出一声闷哼,“阿昭,我又少了一个亲人。”他不知道自己再说风二娘还是再说孙玉瑾。陆昭听得心里难受,只能将沈沧海又抱紧了些,“没关系我还在你身边。”
“将二娘和师姐一起葬了吧。”天山教实行天葬,可一来两人未至天山,二来这里的确没有什么可以举行天葬的位置。陆昭只能沉默的将两人安置在一出烧了,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往过的一切,都如同这片青烟,不需要吹,便散了。
一客栈的人醒来,皆不知发生了何时,仿佛做了一场梦,摇着头,都奔向了自己要去的方向。
陆昭和沈沧海也驾着白马,继续前往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