亻门 第3章 见面

常和眉头扬起，他笑了笑：“您不是想看人眼中的世界吗？”

“这就是人。”

他的目光与镜子里的自己相接。

“我也是凡人，您最先了解到的不就是我吗？这就是人会有的想法。”

常和对着镜子中那个藏在他脑海里的声音说：“有人一直在听着我的内心，我会感到恐惧，我会失去安全感，我会感到恶心，这就是人正常的心理。”

他长腿迈开走出卫生间，把房间里窗户打开，让风吹进来。

“您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他看着天空。

总觉得天空会出现一些不一样的变化。

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也没有声音回应他。

他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对着天空自言自语起来：“不过您确实不该选择我，我不在这里生活，五天后就会回到自己的家，您也在我记忆里看到了，那里的人和事是您想要观察的吗？”

他从天空看到地面，人群熙熙攘攘的。

“我知道您为什么选择我了。”

他慢慢转过身靠在窗边，单手扶着窗台，修长的指节轻轻敲击着。

他在等，等他显身。

“一定要我这样说吗？”常和叹了口气，“得见您的真身，我无比荣幸，但我知道我能有这样的机会，大概是因为我希望贴近民生，只是这样的人有千百万，我并不觉得自己特殊。”

“您只有我这一个选择，您无法杀死我。您不是不忍心，您是不得不选择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您是在找我吧？不然怎么解释其他人都看不见您，只有我能看见。”

房间中心的位置突然悬起白雾，从中出现了常和想要得见的神。

他轻薄的身形若隐若现，双手负在身后。

常和颔首低眉，没有去直视眼前的人。

“抬头。”

常和直起身与他平视。

“你毫无理由的自信令人发笑，我不得不选择你？”他慢慢走上前，垂眸看着眼前的人类，“控制自己的内心。连自己都欺骗，觉得好玩吗？虚伪的人。”

他没有否认，真的只有我能看见。

常和看着逐渐靠近的他，另一只手也放在窗台上，双手撑着身后，一副放松的样子。

冷白色的皮肤，深邃的眼眸，线条硬朗的脸廓，这种人在他的判断里具有很强攻击性的，且一般权高位高，目中无人。

但他没有感觉这人带着杀气，或许因为这个神，或许因为他的目的真的很简单。

他能听见我在想什么。

常和含笑，低了低眉眼，又看向近在咫尺的人：“请允许我无礼，我并没有印象中国神话中有形神如这般的神，请问您究竟是谁？”

“你胆子不是一般大。”他站在常和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俯视着眼前自放身位的人，“和也。记住了。”

仅在一瞬间，寒冷再次袭来。

常和没有任何抵抗手段，甚至只是颤抖了一下，就晕了过去，整个人往前栽倒下，“和也”是他最后有印象的话。

等他再一睁眼，只有病房无趣的天花板。

这是哪？

左边传来叮铃咣啷的响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着：“常总！”

他感觉自己被吼得脑子疼。

常和视线往声音那边偏，就见他的小秘书哭丧着脸朝他扑过来。

他一个起身坐起来躲开了。

小秘书半个身子扑空，一脸难过。

“嘶，你要吓死啊我温俊。”他半边身体已经悬空，快从床上掉下去了。

被叫作温俊的小秘书赶紧把常和拉住，没让他掉下去。

“你才吓死我了！”温俊站起来赶紧先按铃叫护士，“大哥，你放假就放假，怎么出去玩还晕倒了。你知不知快把我们这些打工的给吓死了。”

他这是离开新疆了？

常和往床后靠坐着，大脑还在发懵，看温俊绘声绘色说着自己怎么大半夜从这里飞过去找他，把他弄回来，又处理各种各样的工作。

他不由得觉得好玩，他是怎么做到这么活泼的，内心逐渐平静下来，回想起了以前的事。

这人是刚开始创业时就跟着他的小孩，当时看他在学校没人和他一起做小组作业，常和主动邀请了他加入，这孩子虽然主见不多，但是做事精细，而且极其有耐心，对常和也是百依百顺，他就需要这么个助手。

“说句话啊大老板，我这么关心你，不得给我点好处。”

常和双臂张开，一脸我不抵抗，你随意：“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温俊立马抱住自己往后跳几步：“卖艺不卖身啊。”

常和笑了，果然要和能开玩笑的人一起才有意思。

医生来了检查过没事，但让继续留院观察几天。

温俊拿着他的报告：“话说常总，你这身体也没什么问题啊，当时医生说是低血糖，但你整整晕了三天。做了多少次检查都没查出来原因，你完全处于睡眠状态，但怎么都叫不醒。”

常和眉头微蹙，疑惑了：“三天？我完全没感觉。”

“常总啊……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嗯…”常和心里沉了沉，晕倒这事……绝对是那龙干的。

嗯？龙……龙呢？

心中一片安静。

我靠没了？那龙真的不是我的幻觉吗？还是说出了那个地方就会没了？这么弱？

他正暗暗自喜，立马听到了不想听到的声音。

弱？

常和面部表情立马扭曲起来。

“怎么了？”温俊有点担心。

常和欲哭无泪地摆了摆手说：“太倒霉了，我活26年从来没这么倒霉过。”

“是挺倒霉的。可惜了你的新疆之旅了。”

常和一下一下拍着温俊的肩膀摇头，一脸惆怅。

“没事常总，还有机会，等你身体养好了，要是还想去，我们可以团建。”

他只恨自己真的不相信这是神，他总觉得是自己疯了。

就算真的疯了也不能让别人觉得他是个疯子。

呵。

看吧，这大概就是第二人格。

在自己觉得自己有病中把温俊整理出来的文件全部处理了，再一抬头已是晚上，玻璃上倒映出两人的身影。

“小俊，你先回去吧，这两天有什么事你在家办公就行，真是麻烦你了，奖励嘛……十五天带薪休假，但是不能停机，不管你在干什么都得以工作优先，线上就行，不会特别多，我也还在休息。”

温俊挠挠头说：“我就是闹着玩，其实我真不用。”

常和拍拍他：“休息吧，反正最近没事，不过我预计今年年末会很忙，要到处跑了，你做好准备。”

温俊离开房间后留下一片安静，他突然有点后悔让人那么早走，应该再留一会，陪着说说话也好，免得自己发疯，能看见些神不神鬼不鬼的东西。

“发疯。”

一个眨眼，他的床尾站了个人。

“卧槽！”他直接从床上蹿了起来，一手捂住心脏。

不是梦，也不是他自言自语，这他妈的是真的，这会真想起来了，他原先以为那些记忆都是做梦，但见到眼前的人，那种钻心刺骨的痛苦随着肌肉记忆袭来。

他差点腿软跪下去。

“我有病，我真有病，我承认我是神经病，工作压力太大压疯了。”他也不知道哪来的熊心豹子胆，“我就当你真存在，我就当我真疯了，我不明白，凭什么是我，我到底哪里看起来像是一个适合做你眼睛的人？

常和从床上跳下来，受不了地冲过去抓他的手往自己眼睛上放：“你要不把我眼睛挖出来？”

和也毫不留痕地后退，让他抓了个空。

常和手下一空，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推到窗户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被死死定在椅子上。

和也站在远处，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常和感觉自己快被逼疯了：“你他妈的除了会让我心疼还会干什么？！”

他现在气得完全不在乎自己说的话到达没达到意思。

这个傻逼，呵，倒也可能真是我傻逼……真是疯了。

他喘着粗气，脸憋得通红。

“无论你是否接受，这都是事实。”

“事实你妈。”

操了，他妈是谁？

龙有妈妈吗？

管他妈的是谁，整个世界都是虚假的。

“你不是说你存在感不强吗？那你现在在干什么？”常和知道自己这是在发疯，但他就是生气，活生生给他疼晕了不说，他的员工还大老远跑过去救他，如果不是温俊，他早死了吧。

常和气不打一处来，现在整个人被控制着，说杀也不杀就箍着他不让动，他最讨厌被限制人生自有了，对这个龙简直是恨的三次方。

他突然感觉身上一松，能动了。

几乎是一秒之内，他站起来带着心中的怒火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

他话还没说完，瞬间跪倒在地上，双膝无比的痛，那痛感像突然往身上压了百公斤的重力。

一股血直冲脑门，又突然停止，脑子像停止运动一般。

“这么想死？”

从头顶传来冰冷的声音，熟悉的感觉让他回想起在车上的经历。

常和垂着头，只能看见他的鞋面。

他才注意到这人穿的居然是运动鞋，仔细看居然还穿了条白色的运动裤。

但他大脑没给这些留太多地方，他死死咬着后牙，全身都在抗拒。

“你捏死我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那你为什么还不杀了我！啊？怎么，不想杀人？怕人的血脏了你的圣爪？”

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朝他身上压下来，他的腰正在弯下去。

那高高在上的神慢慢蹲下来，冷白纤长的手勾起他的下巴。

常和不得不与他的眼睛对视，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动手啊……”

和也嘴唇动了动，正要说什么。

俶诡奇谲，和也感觉手下一空，倏忽之间他食指一痛，不知怎得，常和竟挣脱了束缚，死死咬住了他的指腹，势要咬掉他一块肉。

和也瞳孔猛缩，下意识动了内力，一掌推开他。

常和双目中红血丝布满，被推开的刹那间竟身体一轻。

狗一样发疯，真是没尊严啊……

死了……这样也好……让他去找别人吧……

他怎么不去找信奉他的人，他为啥一定要让我相信有神的存在，他不是说他不是神吗？

对，他是龙来着，龙居然真的存在……等一下。

他猛地睁开眼睛！

自己飘在空中！往下一看是车水马龙的街道！

再一抬头，大楼玻璃碎了一大片，那个龙正抓着他身体的衣领没让掉下去。

我艹我艹我艹……

他内心一万句‘我艹’奔过去。

这回不能是做梦了，这绝对不是做梦！他知道他确定这不是在做梦……但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这种情况。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根本不受控制，一直在往上飘。

我艹，这是真死了，没人能救得了了。

常和愣愣地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景象，忽地，四周一阵狂风大起，树叶被吹得乱飞，乌云集聚于天空中，闪电暴雨齐下，天气变化得突然，大楼玻璃的碎渣一并被卷起，没有掉下去。

常和看过去，站在病房里的和也距离他那么远，他却清晰地看见那双深瞳骤然变成蓝色，与他对视着。他周围升起金光，那身运动服碎裂飞到天空中，他变成了第一次见面那副神圣的样子。

和也单提着他的衣服脖领，双脚慢慢离地。

常和呆滞了，一切眼中实物穿过他飘在空中的身体。他说不出话，耳边一点声音都没有。

本应刺耳喧闹的场景静谧无声，只有那双蓝色的眼睛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只见和也双唇微动两下，说了什么。片刻，周遭一切悬停空中，静止不动，时间暂停了一刻。

他猛地一挣！

身体沉落，重量回归，体感瞬间真实起来，声音也争先涌入耳朵。

常和深吸两口气，被勒住的感觉还没上来，脚突然着地，腿上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他双手撑住，对着地就是咳嗽。

耳边突然一静，房间里已经没有第二个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