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森冷着脸前往更衣室,留给整个宴会厅一阵冰寒,将军自己冷冰冰的态度自然影响程度不高,大部分切实的冷意来自于他关闭了室内供暖。
罗长明:“......小心眼。”
荣博士:“太大声了,人能听的到!”
“是你领着他来的。”罗长明十分肯定,右手转着水果刀看向荣博士,扫去冷漠的视线,“我当时说的足够明白,我不在乎——禁足在都林或是继续监视都行。你们担忧的所谓不清醒的举动不会发生,再极端一点,找间密室,一瓶缓慢持久注射的YSG1,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荣博士眼见意识体自嘲一笑,略微难受地反驳:“这绝不可能,你别这样说。”
“在某些情况下,这是能被提上日程的选项。”罗长明低声说,毫无醉意,“你一贯中立,此时却带着军部的将军来,你想借我的刀?”
干咳两声,荣博士本想说不必将话中话那么明白的说出来,可又很快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这个立场。
他的视线停留在垒高的文件堆上,用冗长的句段阐述了一个不意外的事故。
导师的私心其实早有预兆。所以不需要对真假起疑,罗长明平静地继续等着面前中年男子的说词。
“我不放心黎德雷,他早该探查出结果,却拖延了一个月,报告上也避重就轻,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呵,他本该在受审台上腐烂到死。”罗长明微微垂眸,耳后的碎发被带到了脸颊边,“不过很遗憾,上边各位秘书都很团结,他在军部还有饭吃。”
“所以我不得不在军部找到一位可信的上位者,帝森将军足够正直。”荣博士话语间有那么些许疲惫,“我若是直接求助你的旧部,黎德雷必然应激非常,花费力气去寻找缘由。帝森将军是合适的人选。”
“你倒是不客气,还想随便利用我的势力。”罗长明认真考虑了一下,黎德雷确实有这个能力和闲心,要真如格西金所言,神经兮兮的指挥还不定还真能带来些什么麻烦。
毕竟黎德雷是为数不多极力推崇战时人联状态的军部要员。
不过又疯又冷漠的人联只满足少部分高官的期待,大部分则会过分担忧父国那令人窒息的气场和时刻紧绷着的状态。
荣博士问:“你的答复呢?”
“我在想划不划算。如你所见,我现在仰赖议院,那些老爷们为了能让我这枚定时炸弹安生点,要星星给星星。我在后边给他们添堵......”
荣博士捏紧了右手,不自然地躲过视线。
“那真是太棒了。”敷衍着拍了拍手,仿佛是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情,罗长明大笑起来,丢开水果刀,捂住自己的腹部,动作幅度很大,荣博士甚至看到了一截白净后颈。
荣博士重复了一遍,摸了摸后脑勺。
“我拒绝不了。”罗长明盯着氧化的苹果,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状似烦躁地扫开了一片酒瓶,“不过话说回来,博士,你不会真空手来吧?”
荣博士取出中间一叠文件,轻轻地放在被扫干净的桌面上:“这是被搁置的西部大桥建设方略,我能保证大部分可以实施,也算我的诚意。”
按人联对西部的重视,罗长明哪怕不立刻翻看也会打起精神向他确认,可真将之当做交易搬上台面,却和荣博士猜测的一样,罗长明没什么反应。
“放那吧。”
“作为我公然反抗的代价,它们压了十几年的箱底。”罗长明好奇问,“是被什么压下去的,我不怎么记得了。”
“处理掉议院好用工具的那次。”
“......”
荣博士感觉到了冷风嗖嗖涌进,环顾一圈,门窗都没掩,换句话说,能开的都给开了。
帝森手腕搭着制服外套,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落到张扬的人联身上:“看上去都清醒了,开始正事。”
“你看,我说了他是个小心眼。”罗长明无所谓,眼见帝森靠近,终于准备认真讨论后续的搜查方向。
——
街边多的是停放已久的汽车,后视镜和前车窗模糊落灰,不管是哪里出厂,现在都在一起沉默,夜色是最好的安慰剂。罗长明裹着大衣,借着档案纪念馆的灯光摸出一块银制表,然后遗憾地发现指针已经罢工。
“还有一刻钟到11点。”帝森报出准确时间,“生院不关门。”
导师有悖常理的实验越禁忌越不会设置些繁琐的保护,简单的伪装成基础实验反而更利于应付检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坏的。”罗长明将表塞回口袋,随意地要过荣博士的手提箱。
“怕你拎不动,怎么这个眼神看着我?我一向尊老爱幼。”
帝森慢慢靠近:“都别回头,从档案馆绕一圈。”
捂着自己的左胸,荣博士叫苦不迭:“还要绕?我这胳膊腿明早起来肯定酸痛。”
只见罗长明熟练自然地转弯,率先抱着手提箱走上了档案馆外栏杆边,看着毫无怨言。
荣博士:“所以只有我还没习惯是吗?”
夜里温度到底还是低,呼口气能看到白雾,哪怕是靠近市政厅和档案馆的街道上也只有寥寥几人,沿街商店的橱窗的打光灯尽职尽责,不过店门大多挂上了休息中的牌子。
三人的目标是斯宾生物院,导师在那有一个实验室。
绕了档案馆一大圈之后,帝森宣告暂时隐蔽成功。
作为效率至上的专业人士,在敲定下一步后,帝森一越野车给拉到了斯宾学院地界,下车后强硬要求各周围转三圈。
生院的门意外的好进。
因为没有门。
“这是他们的传统,几百年前就没有。不过我想过,会不会是生物太穷。当时骑士团又多,先紧着其他院盖?”
笑话勉强让气氛稍微不那么凝固。
帝森主动在建筑楼下止步。
罗长明带着荣博士上了东边三楼,顺着走道灯找到了导师实验室的门牌。
“我带了□□。”荣博士自告奋勇打头阵,不过还没等□□大展身手,门就自己缓缓拉开,大有不想被碰的矜持。
实验室里一片漆黑。
荣博士和罗长明对视一眼,依旧想顶在前边,步子迈到一半,被点满敏捷的罗长明反超,毫无不立危强意识的人联已经碰到了试验台边的分液漏斗。
身后一下响起两个人杂乱的脚步声。灯——突然亮起。
毫无适应障碍的罗长明回头,导师带着笑意的表示欢迎,荣博士则被拷在消防栓边,还没反应过来。
罗长明什么也不问,只单拎了打字机旁的实验报告。任由导师进到自己的可攻击范围内。
嗅到花果酒香的导师没忍住伸手理了罗长明的衣领,看着眼前脸颊微红,面容冷淡的意识体,控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需要我讲解附录的内容吗?那里还没有系统的总结,我口述会更准确。”
罗长明迅速扫过实验记录报告,闻言懒懒地抬眸,被拷在角落里荣博士稍微挣动了一下,“离我远点,我怕越看越生气,一拳给你打死了。”
导师轻声预判:“您不会想——”
话音未落,罗长明一记手刀,荣博士听见身体重重砸在瓷砖上的响动。
“格西金。我和你说件事。”罗长明摆摆手,放松肱二头肌,施施然走到角落里解开荣博士的手铐。
荣博士目瞪口呆:“我坚定站在您这一边,大人明鉴!”
罗长明:“不是,我是想说......”
荣博士立马精神:“YSG1不是我提的,我坚信意识体安全保护协会都是一群渣滓。”
罗长明:“不,那个......”
荣博士:“你和地联先生的事我举双手支持,也没有给博浦堡阁下通风报信。”
罗长明:“先听我说完,你再自爆底都不剩了。”
荣博士自觉再无把柄,非常坦荡地直起腰。
“格西金。”罗长明打量着还被拷着的博士,双手抱胸,将实验报告被揉成一团攥在手上,“亲爱的格西金、精明能干的格西金,忠诚袖扣唯二的拥有者,有没有人说过你很适合装糊涂?”
“......”
他们步出实验室,在走廊过道默契地停下。
“探究人性与金钱是你擅长的领域。”罗长明表情平静,“有什么感想?”
荣博士吞咽了一下口水,叹气道:“触目惊心。”
“废话。”
帝森守在过道边,打断荣博士咏叹般的唏嘘,身后整齐地站了一支小队。
“我去处理流通到市场上的试验品。”罗长明扬着手里的单子,“收押导师的时候最好用我的名义,别让人跑了。”
帝森像座石松依旧立在原处,眼里满是不赞同。
“放心,我也跑不掉,明天就去接受质询。该死的禁酒令。”罗长明免疫一切不赞同,和荣博士急切要回水门宫一样,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名单上的人。
“不止一项,先生。不过我赞同一点,自律才有自由。”帝森搭着大衣,目光炯炯,“如果你需要帮助,”
罗长明表示知道。
他们交错而过,罗长明依旧裹着大衣抱着手提箱,步伐匆匆下了楼梯。帝森领着小队进到实验间。
擦肩时,罗长明自帝森手上接到把车钥匙。
半分钟后,建筑楼下亮起车灯。
“......不对”荣博士扒拉住就近的队员,反复确认,“人联先生喝酒了对吧?!”
“啊?额,是好像,嗯。”
“快拦住!”
帝森不用嘱咐抄录附件,在确定导师没有突然醒来的可能后钻出实验室门:“真庆幸你发现了这点。”
“不然他还要再为交通规则走一趟。”意识体同样要遵循规则,即使酒精对他们没用。
荣博士探出脑袋,看着楼下反应快的专员给罗长明恭恭敬敬地给下驾驶座,长舒了口气:“不就是弄湿了您的衣服吗?真不至于。”
帝森转头点评:“就是因为有像你一样的人,人联从来学不会谦虚。”
不过他的话同样没进荣博士的耳朵,这位博士正忙着下楼去充当司机。帝森神色难辨,看着中年人和青年争论几句,青年无奈地让出位置,没顾专员给开的后车门,自己主动挪进副驾。
又是半分钟,给足油门的越野车以极刁钻的角度滑出,不一会儿就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