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现在纠结的是,你觉得自己的老师是个老玻璃。”玖鸠用叉子挑起一根面条形状的营养素代餐粉,吸溜一下子吸进嘴里。
诺里耷拉着脑袋,“当然不是,他当然不是……,虽然说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喜欢的姑娘……我的意思是,比尔特老师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玖鸠放下叉子,神情变得比较谨慎,“或许,他想邀请你加入他的团队。我听说他的机械假腿非常……先进!有一个完整的机械师团队,为这条假腿上隐含的技术在服务,从材料到组装,从功能到软体。”
诺里愣了下,“可是他根本不了解我,他怎么知道我能胜任?”
“因为你是他好基友的弟子呀。”玖鸠笑笑,“丘英这个名字虽然不如比尔特那么人尽皆知,但是在机械师界来说还是如雷贯耳。话说,你是怎么拜得这位老师?”
诺里苦笑着,“我吗?我根本不清楚,他在东区小学会里教书,没有人知道他的背景,可是毕业的时候,他忽然对我说,要给我一张推荐信,推荐我去世界最大的国家学院。”
“听起来你可真幸运”玖鸠用指尖划着杯子,“我们在福利院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进来这里,为了命运能变得更好,每天都拼命努力。你不知道,我在废弃的小书房里,找一切和机械知识有关的书,因为整个福利院只有一台可以连网的通讯器。为了争取学费津贴,在国家教育网站上说自己坎坷的命运,像演戏一样表演给有钱人看。”
诺里没有去想像那些画面,而是回想到了以前,在很小的时候,她表现出很强的天分,第一次凭借自己修理好了一台老式收音机时,妙澜.梵女士欣喜若狂,搂着她飞转了两圈,嚷嚷着说:“我就说她一定能行的,她是最好的,是世界上唯一的那一个。”但是东莱先生却并不高兴,他一向面瘫的脸挂起乌云,眼底满是阴郁。随着小诺里的手越来越灵巧,村庄里几乎没有什么是她弄不懂的,报晓机器鸟、拖拉机、太阳板、集电器……她只要看一遍写得像天书一样的说明书,就立马玩转了。而且她的驾驶技术也很好,一点点大时就能开着滑翔机上学,后来在丘英的帮助下,两人一起做了一架简陋的飞行器,能用太阳能也可以烧酒精。但是这些东莱先生都不喜欢,他越来越沉默,有时候几天也不说一句话,早出晚归不知去了哪里。
诺里一开始以为,或许他以前也是很好的机械师,后来经过一些事情,对世界太过失望了,决定忘记这一切。但是当她拿着国家学院的入学通知,想跟东莱先生要点钱时,他却完全癫狂了:他双眼赤红,牙关紧紧咬着,脸颊咬肌坚硬绷起,一只大手捉住诺里前襟将她整个人举在了半空,然后他就一路把她举到了厨房,将她腕子按在树桩做成的案板上,打开激光切割机,刺眼的亮蓝激光吱吱作响,他嗓子哑的厉害,因为干涩和发怒,“你要去,我就把你两只手都切掉,没有手,你就再也不能捣鼓那些破烂了吧。”
诺里嘴唇哆嗦了半晌,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东莱忽然又嗤地笑了,“对,你的那个老师也有一条机械手,所以他也能再做两条小号的铁手给你是吗?”
这时候当然是恐惧占据了大半个人,别的机能都暂时歇菜了,但是诺里却莫名其妙地问了句:“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好像管不住自己似的,实际上过了十几分钟,她也没弄懂是从哪里吐出这一句。
东莱先生放下激光切割器,将诺里丢回地上,高大的身形居高临下望着她,“因为你不是我的孩子,你觉得我和妙澜为什么离开帝都?为什么从最顶尖的科研院里来到这个荒野?因为他们要在妙澜身上做一个实验!你就是实验结果!”
振聋发聩的声音也不能和这个惊天的秘闻比拟,诺里瞳孔紧缩,呼吸也停止了,脑袋里像被一大团浸了水的海绵包裹住,但是她的声音反而平稳淡然,“所以说,我是一个人体实验的产物,生理学上的父亲……是一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我毁掉了你完美的生活,还让你的自尊受伤,你讨厌我也是应该的。”
“晚上有机甲操作的上机课。”玖鸠的一句话叫诺里回到现实,“不过都是些简单的操作,就是走两步路而已,你应该没问题。”
诺里回过神,两三下扯出通讯器,看着上头的时间表,“晚上没有写什么安排。”
“是的,因为这是一向的规矩了,A组可以选择不去,B组C组派代表去就行了,其余小组必须全员到齐。”
诺里若有所思,“我以为机甲操作才是最重要的,结果白天没有专项课?”
玖鸠耸了耸肩,“是呀,如果做的不好,就可以练一晚上。你以为过去几届学员没有整夜练习的吗?”
进到训练场前,斯宾塞小姐满脸笑容地堵住了诺里,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对她说:“我以为你应该知道,看来你还不知道呢,拿到了学院发的那些东西,就该把费用交齐了。你是推荐入学的,可以减免大部分学费,但是杂费不能少啊。”
诺里木着脸,盯着大门侧矩形框架形状的白炽灯,“……我知道了,我会尽快的。”她慢吞吞地走进训练场里,也没看身后斯宾塞的表情。一年级的上机课没有专门的教师,都是三年级优秀学员来代课,虽然傲慢的前辈都不愿意做保姆,但是学院规定了代课有送学分的福利,即是公开地给他们几天假期。
这周来的是三年级的白苓.Q.蓝前辈,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来,他是白萌的兄长,外貌也十分相像,雪一样的白发剪了个迎风飘扬的骚包造型,浅灰色瞳孔好像刀锋边的光泽。一看到他,白萌就自动缩成一小团,躲在人群后头。诺里偏头望着她,“我看得出来,你和你兄长关系比较僵。”
白萌颤颤地发着抖,“我很怕他,不过他一般都不理我的。”
“同父异母吗?”
白萌点点头,“菲尔夫人很早就去世了,听说是在哥哥他出生的时候……后来父亲通过一个叫做淑女联盟的组织再婚,不过别人都说那是个交际花联盟。”
上机操作非常简单,只不过坐到机甲里,拉动两根拉杆,教机甲来回走上两遍。因为怕生手乱碰触到其他部件,所以除了控制两腿的两套拉杆动力系统外,其余控制组件都是用冻结技术锁定的。机甲可以说是现今最复杂的机械装置,不单是从结构上看,也是从操作上说。它仿真人的结构组成,凡是人类的关节处都有相对的驱动枢纽。光是迈开脚步行走这样两个交替重复运动,就需要提起拉杆,打开膝关节滑动钮,推动胫前驱装置,下拉拉杆,打开踝关节滑动钮,重复另一边等一些列繁琐操作。所以行走这个单元已经上了一个月的晚课了。
诺里曾经在虚拟游戏里玩过相似的操作,所以并不十分陌生,大部分精神都集中在想钱的方向,看来只有参加那个魔轮车赛了,但是买一辆魔轮车显然是不可能,如果凭借自己来组装的话……网上虽然有魔轮车图纸,但至多只有全息完整影像,要想达到能自制部件组装的地步,就必须有零件多维图纸,和机体剖面图才行。这些都是集团内部机密,但是貌似玖鸠可以骇进公司内部……此外买零件也需要一笔钱,而且燃料的话,想要参加车赛,必须是最好的提纯燃油……
诺里一时头痛不已,坐在机甲里发呆。这个时候,揣在口袋里的通讯器又响了起来,诺里无奈地打开视讯,“你又骇进我的频道。”
玖鸠招招手,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我觉得很无聊,而且我很讨厌那个白少爷。”
“贵族你都讨厌吧。”诺里漫不经心的,“下课的时候还能出门么?门禁的时间,是不是严禁出去逛?”
“你想出去逛?”玖鸠显得有点诧异,“也不是特别严格,而且我们Z组又离后门很近,只要跟哪个老师关系亲近点,完全可以拿到一张晚归的许可。”
诺里心底一凉,“你是要我去求比尔特老师?那还是算了吧。”
“嘿嘿,”玖鸠坏笑两声,“我也可以打开后门,那里管得很松,和整个学院的防御网不是一个体系。你知道,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你是我的朋友,我朋友又没几个,关系都是很铁的。”
“是么,”诺里觉得心里一阵慰藉,“什么事都能答应吗?”
“哦,只要我办得到。”
“那……如果我要借钱呢?”
玖鸠沉默了半晌,“……这样吧,咱们把多锐出租到地下拳击场。一场按照十个星币来算……”
“我在开玩笑的。”
“你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玖鸠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我看见斯宾塞找你,来要钱的?”
“不然难道是找我表白?我该怎么办?现在还有没有上国家网站,跟有钱人装可怜的活动了?”
玖鸠笑了一阵子,“只有说到钱的时候,我才会庆幸自己的出身,你这样有个第一姓氏,却拿不起全额学费的人正是最尴尬的。”
“全额当然没戏,我只需拿30%……但是仍然拿不起……通常你们有什么办法吗?金点子小姐?”
“很简单,”玖鸠一副非常严肃的模样,“找个有钱学员嫁给他。”
诺里默了良久,伸手作势要关掉通讯器,“我觉得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
“等等,”玖鸠两手都抓在通讯器上,做声嘶力竭的样子,“晚上一下课一起去呀,我也想逛逛,周边的夜店街特别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