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观察日记 第12章 庄园·人类观察日记

许久没有浸泡在海水里的今临并没有任何异常，水下呼吸循环系统都运作正常，只是他总觉尾巴鳞片根部有点痒。

他挖出自己的小包包，将里面的水晶对光观摩许久，又珍重地放回去，模样像极了守财奴。

属于Emer0019号探员的徽章在这么多又大又纯净的水晶中并没有特别的炫丽，可依然占据了小包包上最珍贵的位置。

今临用指腹摩挲徽章的纹理，眼角眉梢都上挑。

尤加的独断横行总是带给洁意想不到的惊喜。

从海水中再次上岸的今临也没有表现出对空气环境的排斥，他已完全适应了两种环境的切换。

这从根本上证实了人鱼两栖，而洁所惊叹的是，海妖闪闪像一颗强大的种子，在不停成长进化。

这只小海妖怎么无所不能，简直是超纲物种。

她的研究报告也从海妖行为研究变作海妖进化记录。

于是，她向尤加提议让小海妖进行完全拟人化学习，她太想知道这只海妖究竟能进化到什么程度了。

尤加头也不抬:“随意。”

洁在庄园过得很窝囊，原本做好了长篇大论争取的准备，没想到会这样顺利。

尤加甚至将小海妖的事全权交给她，一副再不过问的样子。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你们主宠都好善变哦。

——

今临在吃青菜。

是的，他一只鱼，在吃青菜……

这种人类餐桌上和鱼肉搭配的食物以一种巧妙的方式进入了他的腹部，让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出现在一个大蒸笼上，成为人类的盘中餐。

所以即使味道并不符合他的口味，他还是将青菜嚼得稀碎，大概是怕串味儿吧。

洁女士就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监督，这两天她都这样，完全掌控了今临的日常。

与尤加不同，洁不会在意他的情绪，也不会根据他的意愿改变什么。

今临已经失去了最大的仰仗。

他想了很多种办法缓和他和尤加的关系，他甚至预设了各种各样的结果和结果的处理方式。

可惜的是，这些纸上谈兵没有实践机会，尤加根本不会出现。

你们人类才都是麻烦精呢，今临隐约察觉到自己的难过。

按照流程完成洁女士的指令就好像回到了当初依靠按钮交流的时光，只不过现在他更像一个被观察的实验体。

一个人类研究探员变成人类观察实验体，这简直是对他所有努力的辜负，这么久了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难道要一直在这里被关到死吗？

不就是被浅浅咬了一口还被尾巴轻轻拍了一下嘛，干嘛这么小肚鸡肠啊，在海里这样小气的雄性是要被雌性嫌弃的。

洁将他最近的状态记录在报告中——

被观察海妖的思维能力和情绪感知已经接近人类青少年水平。

然他最近时常表现出愤怒，忧郁等负面情绪状态，或许与心智成长和逼仄生活环境的冲突相关。

由教育学指南可知，青少年成长到一定年龄段需要交流和倾诉，在海妖身上也能觉察到这种诉求。

指南中提到：与家长间的沟通，与朋友间的倾诉，或是在日记中记录感受等皆是成长中思想和感知的表达方式。

考虑到观察对象的特殊条件，日记显然是解决诉求的最优选择。

洁的数字登录账号是共享的，研究报告自然也是共享的。

对于一个学者来说最痛苦的莫过于——于科研层面没有**。

尤加能够随时查看她的研究报告，故她赶报告的同时还要斟酌措辞。

最近，尤加难得不过问海妖闪闪的事情。

洁得以在铜墙铁壁的监视之下获得些许喘息。

但她发现她错了。

写下如上记录的第二天，思德将带有指纹锁的防水材质笔记本递给她。

即使思德什么都不说，她也知道，这是尤加先生属意让她送给海妖闪闪的。

她越发觉得不对劲了，主人和宠物之间该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吗？

但她依然理不清这条简单的关系线，或许只是她没养过宠物的缘故。

今临收到了带着烫金花纹的日记本，起初他只是注意到花纹反射的金光，仔细看才发现花纹的样式像极了人鱼的轮廓，这只人鱼有点矮但图样很精巧，尾巴的鳞片是有层次的。

这可能是现存最后一只金鳞人鱼了，可惜只是日记本上一块烫金的图案。

还有更精巧的地方，洁女士教他在日记本的锁扣处录入指纹，并告诉他这会是属于他的秘密花园。

今临黯淡许久的眸子亮了。

这岂不是相当于他拥有了一个秘密记录册，他可以将在人类世界的所见，所闻，所感知，所探查的消息都记录下来。

等他回到海洋，一定能成为伟大的探险家，他的探险日记将被争相传阅，所有鱼都知道他是优秀的人类研究探员。

他简直迫不及待将这个日记本打开。

他看着洁白的扉页，思索着日记的名字。

今临的宝贝日记？

这很幼稚。

今临传？

这很卖弄。

他撑着头思索，这本日记其实更像述职报告吧。

一位合格的探员就是得向上级呈递工作报告，他的上级是睿智的博先生。

换句话说这其实是写给博先生的报告，也是他的工作记录。

他在心里给自己鼓掌。

他可真是一名无师自通的了不起的探员，有这样的觉悟在职场的竞争力得多强啊，说不定下次回去就从E级探员升到D级了！

于是，他将视角投向工作的观察对象，在扉页上郑重地写下——

人类观察日记。

*

尊敬的博先生，这是我来到人类世界的数不清多少天，凭借我的聪明才智，我获得了这本秘密日记，我将向您详述我在人类世界的见闻。

我于人类管控海域潜伏进入一艘名叫同尘号的巨型商船，用了一点小手段后，我以救命恩鱼的身份入住船主的庄园。

注意，这个船主叫小帅，是我于人类世界的第一个观察对象。

他身份高贵，性情冷淡，不太聪明还小肚鸡肠，可是他命真好，拥有一座庄园且很闲。

对了，他还有一头金发，但我觉得也没有很好看啊。

庄园具体情况目前不可知，但小帅拥有人类先进武器还能调遣科研人员和海舰，若持续以他为突破口，我相信我很快可以获得一些有效资源。

*

今临的书写速度很慢，写完这些手有些酸，但他的心情无比轻松，想事情憋在心里总是让他闷得慌，把秘密写下来让他的思路更清晰。

洁女士还告诉他，这本日记能防水，他完全不用担心在海水中字迹会消散。

于是，他将日记本和小包包一起埋在礁石后面。

他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别看络腮胡子体宽粗旷，手艺还是挺灵巧的，给他剪了个像样的发型出来，真有人类世界小少年般模样。

头发都长好了，尤加的淤青应该也散了吧？

他将尾巴卧进沙里，然后扬起细沙盖在身上。

小气鬼，喝凉水，喝完凉水，变魔鬼……

鳞片下表皮莫名的痒，沙土进入鳞片间的细缝勉强能缓解，他觉得头颅很沉重。

等到洁呼叫他时，他还是卧在沙子里一动不动。

洁想用从前恐吓的老办法，但看了看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只能作罢。

她等待了一整天，小海妖还是没有动静。

又一整夜过去，喂食的络腮胡子端着盘子站在池子边，故意把声音掐得尖细，显示出粗犷中的温柔:“吃肉肉了闪闪！”

以往只需等待几分钟，小海妖便会自己游上来，今天却没有动静。

“今天有金枪鱼，鲨鱼鳍……哎呀，闻起来真香……”络腮胡子的表演有些做作。

“闪闪，叔叔走了啊……叔叔真走啦……”

海洋庄园的引流系统自带净化，海水在灯光的照耀下无比澄澈，只要站在池子边往下看，就能看见那一尾卧在细沙里的娇小人鱼。

他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唯有发丝在海水的流动中摇摆。

这让人联想到鲸落。

洁在去找尤加的路上遇见了许久不在庄园的科伦大人。

老人头上已看不见一点黑发的踪影，不过表情还是那副古板样子。

“是那只海妖的事？”

洁不置可否。

科伦轻蔑一笑，他沧桑的脸皮比他的面部肌肉反应慢半拍：“或许你需要一封前往海妖研究基地就职的推荐信？”

眼镜片后洁的瞳孔有些涣散，她听不懂科伦的话，但就职海妖研究基地的推荐信无疑是对她学术立场的蔑视。

“我想您多虑了，我现在更需要向尤加先生报告海妖的情况。”

“先生现在在7号舰上，同尘号应该快入港了，他不再需要你的报告。”科伦似乎有些轻松。

他说，不再。

洁皱眉，同尘号不是沉没了吗？

话题跳转得太快，她隐约觉得不对劲，可是这又和小海妖有什么关系，现在的情况更加紧急。

她侧身想要离开。

可科伦接着说：“你们女人还是太容易受骗，连海妖这种危险异种都同情，不如找个贵族嫁了，在家相夫教子，好过在这里竹篮打水。”

他拿出高高在上说教的态度。

如果刚才的话只是让洁有些不舒服，这一句就是十足的冒犯和贬低。

她不想同这个自以为是的老头子在这里谈一些似是而非的话题。

于是，她直接呼叫思德的通讯器。

“思德，我要与先生直接对话。”

思德那边传来咆哮的风声，还有海浪拍打海浪的哗啦音，他的声音有些失真：“抱歉，洁，先生现在没空对话。”

科伦显然也听见了，他冷笑，看洁的眼神充满了嘲讽和轻蔑。

“那请你转告先生，闪闪出现了意外情况，需要先生移交海洋庄园主控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