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放平心态,不要紧张,答辩就是个过场,我找大师给你们算过了,毕业问题不大。”
“已经登机了,马上回去给你们撑腰,等我。”
吴执在自己的学生群里发完这两条信息,就关机了。
他来外地开会,本来昨晚就该回来,可是天降暴雨,愣是耽搁了一宿,吴执买了今天最早的航班就往回赶。
刚一开机,吴执的手机就“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手机能震了1分多钟,吴执还以为自己拿的是按摩仪。
点开微信,置顶的学生群的红色小点点显示“99 ”。
吴执点开一看,一片鬼哭狼嚎:
“老师,你啥时候回来啊,我被人欺负了……”
“学校不想让我们毕业可以直说,不用这么羞辱我。”
“吴执,他们这是打你的脸!”
“我们不重要,可是他们压根没把你放在眼里。”
“……”
吴执看着这些留言笑得不行,这帮小崽子。
“刚落地,别担心,为师会出手,一会儿就到,坚持住,我看看到底怎么个事儿。”
看了一眼表,12点了,得抓紧了。吴执上了辆出租车,司机师傅是个话唠,一边开,一边天南地北地跟吴执侃。
吴执先头还搭几句腔,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师傅啊,咱们快点呗,我赶时间。”
“不行啊,小伙子,这路上有限速,超速会罚款的。”
吴执又催了几次,师傅还是不紧不慢地开。
过了一会,吴执不得已,使出杀手锏,“师傅,快点啊,我坏肚子了,一会儿要拉车上了……”
话音未落,吴执就感受到一股极致推背感,出租车以迅雷的速度到达了风华大学。
下了车吴执一路狂奔,刚进学院大门,就看到自己的几个学生蹲在雕像下面,正在翘首以盼。
看到吴执回来,有个学生差点滑跪,“老师,你得为我们做主啊!”
“平身平身。”吴执气儿都没喘匀,“谁啊,哪个老师这么不长眼,敢为难我的学生。”
旁边一个女生说:“不认识,不是咱们院的老师。”
“啊?”吴执没听说还找外校老师了啊。
“长得可帅了。”那女生接着说,“但人面兽心啊,我的天老爷。”
“哈哈哈哈哈……”吴执真是要被他们几个笑死,他活动活动肩膀说:“莫慌,主心骨回来了,看下午老师为你们舌战群儒。”
学生簇拥着吴执进了答辩教室。
还没落座呢,吴执就笑了。
只见“人面兽心”的楚淮在一众面黄肌瘦,秃顶少毛的教师队伍中,显得尤为耀眼。
就好像是丑小鸭里的白天鹅,小糊涂仙里的赛罗,魔兽世界里的布拉德皮特。
吴执扭头问学生,“是那一身正气的大帅哥吧?”
学生眼神犀利,猛点头,“对,就是他。”
比了个“OK”的手势,吴执开口道:“知道了,去坐着吧,这是我朋友,稳了。”
吴执又收获了学生们看菩萨一样的目光。
楚淮坐在会议桌的最边上,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像一颗高岭大花一样。
吴执拽了个椅子,坐到他旁边,“你咋来了呢?”
“鲁院长找我当校外评审。”楚淮说得一板一眼。
吴执做出很惊讶的表情,“哎呀,今年逼格上来了啊,校外评审都找我们事务局楚主任了。”
“你有事儿说事儿,别整这么拙劣的演技。”楚淮瞥了他一眼说。
“哈哈哈哈……拙劣吗?那我换一种方式啊。”吴执收起了笑容,绷起了脸,甩了下头发,“为什么为难我学生啊?”
“没有,我都不知道哪个是你学生。”楚淮摸了摸鼻子。
吴执胳膊撑着桌子,凑到楚淮面前,“到底是谁拙劣啊,大哥。”他手指指楚淮桌面上的论文,“指导教师吴执,那么大个字,你能看不见?”
楚淮没忍住,勾了下嘴角,“你上午干什么去了?”
“又来查岗啊?”吴执一脸坏笑。
“……”
“吴执,你回来了?”裴优走到吴执身后说道。
吴执还没等说话,裴优大嗓门就说道:“你手咋了?”
楚淮侧头一看,吴执手上缠着纱布。
“你小点声。”吴执说,“没事,摔了,划得。你快回去吧,还没找你算账呢,让你罩我学生也没罩住。”
裴优看了一眼楚淮,做了个鬼脸走开了。
“你手怎么了?”楚淮问吴执。
吴执皱眉,“小小年纪,耳朵就坏了?刚才不说了吗?摔了,划得。”
“你再摔一个我看看。”
“……”吴执叹了一口,“我昨天出差,正好岳南星也在,就一起吃了个饭。”
“我问你手怎么整的。”
“着什么急,我这不铺垫呢嘛。”吴执“啧”了一声,“我俩吃完饭,有个人一直跟着岳南星,不是你那种跟踪,就是明着跟,还照相,一点不避讳那种。”
楚淮面无表情地看着吴执。
“跟了好久,我跟他讲道理他不听,还要动手,我就重拳出击了。”吴执看了眼手上的纱布,开始拆,“其实啥事没有,报警的时候岳南星非说得包的严重一点。”
楚淮深深吐了一口气,转过头去,不再看吴执。
过了一会,吴执忽然撞了一下楚淮的腿,“一会儿有两个是我的学生,你高抬贵手呗?”
吴执笑得正大光明,没觉得有一丝不妥。
“听到没,楚主任,你都快给我学生吓哭了,稍微放放水呗?”
楚淮皱着眉,“你这算什么?”
吴执扫了一眼楚淮身后,没人朝这边看。
他左眼wink了一下,“美男计,行不行?”
“少来,不吃这套。”楚淮说。
“那吃哪套?”吴执看着他,右眼又wink了一下。
楚淮嘴角不受控制地勾了一下,他拄着下巴看向吴执,“你昨天也这样?”
“啊?”吴执没反应过来,“什么昨天?”
“跟岳南星。”楚淮说。
“啊?他又不审我学生论文,我跟他这样干嘛?”吴执一脸坦荡,“我这个人可是很实际的。”
楚淮无奈地摇摇头。
“这是第一次,好使的话,以后倒是可以多用。”吴执一脸纯良的看向楚淮。
楚淮微抿双唇,端正了坐姿,目视前方,“不好使,以后别用了。”
下午场答辩很快就开始了,前几个不是吴执的学生,他也没朝心里去。
甚至听到人面兽心的那些问题,觉得还挺中肯的。
终于到了吴执的学生,他的这几个本科学生,论文都是他手把手改的,虽然不是优秀论文水平,但好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学生走到台前看向吴执,吴执冲她点了两下头。
答辩过程无比漫长,吴执恨不得站在台上的是自己。
看着学生手足无措地接受楚淮从内容到结构的提问,吴执真是忍不了了,用力撞了一下楚淮的腿。
楚淮瞥了一眼吴执,没再继续提问。
下一个也是吴执的学生,楚淮还是咄咄逼人。
吴执有一瞬间觉得,楚淮是不是在指桑骂槐?
撞。
撞。
撞。
楚淮一发言,吴执就撞他腿。
终于,楚淮不再提问,他转头看向吴执,“你跟我出来一下。”
出了答辩教室,吴执心情大好,哼着小曲跟楚淮一直走到室外逃生楼梯那。
“厉害啊,对我们学院门儿清啊,这么隐蔽的地方都能找到。”吴执把着栏杆,感受着丝丝微风。
楚淮绷着脸,“吴执,你刚才那是在干什么?”
“护犊子。”
楚淮被这直白的话噎得不轻,“你个老师,怎么说出这话的?当你的学生,可以一路绿灯是吗?”
吴执拉着栏杆,没有看楚淮,“我就是觉得他们还行啊。”
楚淮眉头皱的更深了,“你管那叫还行?你有没有底线啊?没有研究意义,逻辑狗屁不通,创新点我十年前就看见过,你直接让他们把论文拿国外去吧,可以直接让国外学术倒退三十年……”
“哈哈哈哈哈……”吴执捂着眼睛笑了起来,“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嘴这么厉害呢,是淬毒了吗?”吴执说着摸了下楚淮的嘴唇,又看了看手指头。
“你别动手动脚的,跟你说正事呢。”楚淮生气的时候眼睛瞪得真像铜铃。
吴执伸了个懒腰,“这些孩子,前两年疫情在家,基本没学到啥,现在好不容易放开了,又得找工作,又得忙论文,挺不容易的。”
楚淮看着吴执,“这是理由吗?不行就是不行,你现在能护着他们,走出校园呢?谁护着他们?”
吴执轻笑一声,“走出校园,那我当然就管不了了。但现在他们在我手下,我一定不会让别人欺负他们。”
楚淮被吴执这胡搅蛮缠又理直气壮的劲儿惊呆了。
昨天是不是也这么护着岳南星来着?
楚淮越想越生气。
一片浮云遮住了暖阳,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阳光又露出来的时候,吴执态度又软了一些,“走吧,回去吧。”
吴执都推开大铁门了,回头发现楚淮还站得跟个标兵似的,他苦笑了一下,走回去,靠在楚淮身后的墙上,“知道我们学校校训是什么吗?”
楚淮没有应声。
“思无界,行有方。”吴执说。
楚淮还是没吱声。
吴执看着远处的篮球场,那有一些孩子在打篮球,“我觉得大学教育是引导,是合作,是让学生自主地迸发出兴趣,看到知识的闪光点,主动思考、积极探索。而不是拿毕业论文和答辩压着他们,我甚至觉得本科教育都应该取消毕业论文和答辩。”
楚淮皱了皱眉。
“你应该知道我们学院要大改革吧,新闻传播类的本科都取消,新闻学、广告学、传播学、编辑出版学……都取消。为什么啊?因为这些学科对综合素质的要求很高,属于交叉学科,不是基础学科,对于刚从应试阶段走出来的孩子来讲,太深了,没有实践,光学一堆理论,没用。”吴执看着楚淮雕塑一样的背影,“咱俩也认识有段时间了,我斗胆分析一下你啊。你应该家庭优渥,学习拔尖,思想独立,敢想敢做,是吧?家庭是你的大后盾,给你的自由度很高,但我的这些学生不一样,他们生在普通家庭,甚至有的还有家庭的负担,他们只想好好毕业,找个工作。”
楚淮慢慢转过身看着吴执。
“前段时间,我们学院就大四学生有个求职意向的调查问卷,你猜怎么的,毕业之后想做本专业的,不足三成,这三成里,还有一部分是把当主播靠在了本专业里。”吴执苦笑着摇摇头。
“我不是替他们辩解,我是真的觉得没必要。这样好不好,等硕士答辩和博士答辩的时候,我让院长邀请你,你到时候帮我干死他们,想毙几个毙几个,有个错别字都休想顺利毕业。”吴执转头看向楚淮,又wink了一下,“好不好啊,楚主任。”
楚淮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颤了一下。
吴执又看了一眼表,拉着楚淮的胳膊就往回走,“走走走,赶紧回去吧,一会真整得像权色交易了。”
走到答辩教室门口,吴执说:“你先进去吧。”
楚淮狐疑地看着他,“你又要干嘛?”
吴执举起两根手指,夹着并不存在的香烟,吐了口气道:“避避嫌,我抽根烟就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