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抬手带起千米巨浪形成厚重的水墙用作防御,挡下了方舟舰队的集群攻击。然后,她安然地站在墙后,隔着透明的水幕观察,最终决定要使用怎样的攻击方式葬送他们。
“【洋流·逆行泉】。”仿佛古老魔法咒语的吟唱,鲲的声音刚刚落下,原本平静的海面就仿佛火山爆发一般窜起无数水柱,仿佛一把把长矛利刃,从下方穿刺目标,造成毁灭性的撕裂贯通。
砰砰砰砰。这些逆行泉的爆发真的宛如泉涌,甚至还带着如同乐音一般的节奏。此起彼伏的逆行泉一次次摧毁方舟的核心部分,将其从最中间的地方撕成两半,然后落下消散的同时又把方舟的残骸全部按进深海。
不过三分钟,鸣奏曲就迎来了终章,海面上也彻底归于平静。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都结束了!哈哈哈哈哈!”白月林突然仰天狂笑,身体向后弯曲,眼睛瞪大,蓝色和绿色的瞳孔放大又缩小,仿佛一个被玩坏的发条小人,再也停不下来了,“他妈的终于结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尔达斯,你这狗娘养的畜生!你满意了?你开心了?看不见的星星要玩什么肮脏的丑陋把戏?坍成黑矮星永远地去死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狂戛然而止,结束得如同来的一般突兀,白月林恢复了原本的姿势,狂笑与扭曲的表情在瞬间收敛。她平静地看着鲲,正如鲲此刻也正平静地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没有言语的交流,只有眼神的交锋。
“呐,我说,你看到我了,对吧?海神?”白月林歪着脑袋,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甚至有些暴戾,“所以说,你和尔达斯,其实是同一种东西,对吧?”
鲲没有回答,像是没有听到白月林的话,实际上可能真的没有听到。她再次抬起手,手中的三叉戟对准了白月林。
“嘿嘿嘿嘿嘿,我就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尔达斯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你们两个是一伙儿的……”白月林又发出了病态的笑容,看上去已经和一个疯子没什么区别,突然,她又张开双臂,大声喊道,“我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我们是一伙儿的!我们都是文明的毁灭者!来吧,杀死我吧!送我回去!送我回到死亡!”
突然一个瞬间,黑白双色在白月林的视线中一闪而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胸口上已经多了一把带血的三叉戟。
“诶嘿嘿……这才对嘛……谢谢……我太累了,想好好睡一会儿……”白月林完全放松自己的身体,同时放松自己的思考,身体下坠,在鲲的脚下化为无数蓝色的光粒消散。
三叉戟始终没有从鲲的手中脱出,她只是向前刺了一下,然后又收回。鲲看着三叉戟,上面没有鲜血,也没有任何痕迹。
“是错觉吗……”鲲吟哦道。
时间之外。
白月林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到了天堂,但仔细一想,自己这样妄图缔造更圆满结局拯救文明却在最后被文明抛弃,只能束手旁观的恶人,理应降到地狱才对。这里只是一片洁净的纯白色,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没有声音,没有呼吸,一切都在这片独特的静谧下显得如此美好,看上去不像是地狱,更不像是天堂。
后悔吗?
明明除了自己以外,看不到任何人,耳朵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空气更没有出现任何震动,却在脑海里响起了这样的声音,这样的提问。
是尔达斯。
是自己此时此刻想将之千刀万剐,深刻问候的对象。白月林咬牙,抬头,长出一口气,花了一点时间接受现实,眨巴眼睛好几次,想要控制住眼泪,却最终失败。
“你还玩儿我呢。”白月林哭了,轻声呢喃道,“这不是和林仁一样的折磨吗?”
你后悔吗?
还是这个问题,一定要我去思考,去回答,去组织语言,去讨好你,去顺应你,去蒙你的喜悦吗?为什么是我?其他人不行吗?就因为我踏上了绿岭的青石阶?仅仅是因为这样吗?如此草率吗?
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为什么后悔?后悔如何?不后悔又如何?如果我点头,你又会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如果我拒绝,你是否就真的让我接受死亡的恩赐?这是你制定的游戏,我是你的玩具,棋盘上,你是棋手,我是棋子。我要去哪里,怎么去,去了之后要做什么,做了以后会怎么样,我是要在场上留存到最后,还是被舍弃……
这一切我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棋子。
你后悔吗?
“后悔,我后悔活着。”终于,白月林在第三次提问给出了自己答案,“人类无法超越自己,也无法超越后悔,无论承不承认,始终都在后悔,吃了后悔药也不能让人做到更好。
“所以,我已经认识到了,这就是我自己,一个人类——贪婪而不知满足,一次次地因为惰性而后悔,又一次次地因为罪性而试错。尔达斯,如果你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已经认识到这是对我的折磨与玩弄,无论我如何努力,都不可能达到更圆满的结局。一切的强求与坚持只会徒增烦恼。
“我看到了一切,却看不到希望,即使看到了新的希望,我也知道那是你设下的诱饵,所谓希冀。我放弃了,我太累了,尔达斯,现在你满意了?为了自然的复兴而清扫人类,一次次戏耍玩弄,让我们把绝望误看成希望,最后还是毁灭我们。这便是你所期望的。我已经完全明白了,不需要知道更多那么,请将死亡的恩赐给予我吧。”
于是白月林张开双臂,等待死亡的怀抱。
然而恩赐迟迟没有抵达。
妖姬,你尚未理解始末与全貌,仍需重来一次。
空气有些凝固。
“我不要!!!”许久,白月林才反应过来,厉声疾呼,却阻止不了那道白光突然亮起,将自己吞没,“尔达斯!给我住手!”
一切消逝与白色的光芒中。
“葬谁?”一片空白之中,一个声音突然闻问道。
“我葬……”视线恢复,白月林看到林仁,看到了脚下的青石阶,下意识地开口,刚要把那三个字说出,却又突然愣住,呆滞在那里。
“怎么了?”林仁感觉白月林有些奇怪,于是问道。
“林仁……今年是公元多少年?”白月林的声音在颤抖,仿佛一个听着法官宣读判决书的死囚。
“2177年。”林仁感到奇怪,他不知道白月林为什么突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但他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几月?”
“一月。”林仁如是回答道,“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有。”白月林底下头,轻声说道,她用双臂抱紧自己,像是丢了魂一样,“77年,一月……回到最开始的时候了……”
“你没事吧?”林仁着实感觉白月林有些反常,于是问道,“你刚刚还说,还有个人要葬,是谁?”
“没事,我真的没事。”白月林抬头,露出惨白的凄婉的绝望的笑,“你说那个人呀,没事,不麻烦你们,我自己葬。”
“真的没事?”要不是白月林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反常,林仁也不会询问那么多次。
白月林这次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随后转身,走向了山下。她背影看上去很孤独,像是一个饱经风霜与孤独的七十岁的老者,似乎随时都有能摔倒,令人很难放心。
不过,既然她本人都说了,那么自然也就不用再多问了。林仁在心里这样想着,远远地目送白月林走下台阶。没有告别,这是自然的,毕竟失去亲人,从这样沉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需要时间。
突然,白月林停下脚步,摘下草帽,凝视良久,然后用手慢慢拆解,把它拆成一根根编织的稻杆。然后捧在手心,轻轻一吹,看着它们这样如雪花飘散消失在远方,许久后又落下,归散尘土。
“回不来了啊。”她眼角闪烁泪光,轻声呢喃。
她似乎舍弃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像是,信念。
出乎林仁意料地,白月林没有转头,只是说道:“林仁……一直以来,谢谢你的照顾。我很喜欢绿岭。”
“嗯?”林仁听得一头雾水,明明这才刚刚见面,怎么说的好像是老朋友将要分别一样?他没有给出反应,只是依旧目送着白月林,渐渐远去,消失的背影。
真是个奇怪的人。
城市,边缘地带。
只有真正走投无路的人,被社会抛弃的人,被文明抛弃的人,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白月林望着高墙,想起了这几句话,顿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认同感。此时此刻,自己无牵无挂,一无所有,也许从最开始,就应该来到这里,而不是踏上绿岭的青石阶。
也许这片贫民窟,应该叫做废土,这里会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休憩身心,放纵堕落。
白月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门卫那里溜进去的,好像是直接走进去的,那门卫并没有拦下自己。就仿佛奇幻的故事,又或者阴差阳错之下是尔达斯在观测干涉,白月林看到了在废土上看到了正在到处乱逛的马尔科,周围没有任何其他人。
“嘿,不死鸟。”白月林不知道,这是自己第一次,自从被文明抛弃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露出愉悦欣喜的笑容,“马尔科,我看到你了。”
“嗯?谁?”马尔科显然是被惊到了,他不会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一个洁白的少女出现在肮脏的废土之上,毫无惧色地走进自己,和自己打招呼,就好像是自己的老朋友一样,“喂,你谁呀?我们认识吗?”
白月林没有理会马尔科,还是朝着他径直走去,最终停在了身前:“马尔科,能不能带我去深渊?哦,我不是想成为传教者或者观测者,我只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空气有些凝固。
“你到底是谁?”
“白月林,前妖姬。”
不会卡关太久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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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还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