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洪水猛兽 第158章 暴雨

“果然，你就是妖姬吧？”丹尼尔望着已然变为无底汪洋的天空，沉吟道，“虽然艾利兹本人不知道，但我大概可以推测出来，你相当受尔达斯的宠爱。”

白月林陷入沉默，不置可否。

自己只是祈愿，就引起了水幕连天。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当然，我也不会到处乱说，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事儿在确定对策之前，只需要你我知道。”丹尼尔转过头，从不知什么地方掏出一个半满的酒杯，然后往其中的红酒倒入圣灰，“我也曾经见过妖姬，你身上的气息跟她很像，甚至要更强，只是隐藏得很好——可能连你本人都没意识到吧？你其实是妖姬。”

白月林看着圣灰浑浊了红酒，依旧闭口不言。

“我想让你喝下这杯掺了圣灰的酒，据称，对尔达斯献上沾染圣灰的自我的献祭，会有神迹发生。你是妖姬，也算是祭司，也许喝了这一杯神所喜悦与厌弃之物，你就能真正觉醒为妖姬了。”丹尼尔的思维在常人看来实在是太跳跃，但白月林完全明白他的意思，“说不定妖姬是可以撕开水膜的。”

菲米娜以缎带撕裂空间量子的场景在他脑中仍然记忆犹新。

“我拒绝。”无论如何，白月林都不想再成为妖姬了，那简直就是最恐怖的噩梦。

超越的代价无比沉重，压死了一次次轮回。

这辈子，白月林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第一次的时候，站在绿岭的青石阶上，说了我葬我自己这五个字。

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这个世界，就算毁灭，也与我无关，我没有拯救世界的责任。

无论是世界，还是人类，都不应该依赖我这种一无是处的废人。

“和我下一盘围棋吧，让我们见证人类的可能性。他们可以创造神话，击败神明。”丹尼尔此言一出，引得身旁凯思雅全身一震，“你也曾经和海神周旋，若是以妖姬获得神位，成为海神那样的存在，击败尔达斯也并非不可能。”

丹尼尔取出一副围棋，黑白分明，分排纵横。随后，他从衣襟内取出一颗吊坠，那是一颗纯白无暇，洁净得宛如星辰的白子。

“如果你拒绝，我就把你是妖姬的事情告诉双星和艾利兹，顺便告诉余和春，他们说不定会相信，然后对你采取一些行动，到时候我也会离开空岛，永远消失。”丹尼尔平静地押上极大的筹码，随后又取下吊坠上的白子，啪嗒一声，清脆地落在围棋棋盘中央，“这是我从另一个妖姬那里得到的神器，名为永远的可能性，如果你下赢了，我就把这颗白子送给你，如果你输了，我就要你喝下这杯酒。”

无论是绿岭空岛，还是整个文明，都不能失去强大的丹尼尔。这是一步极狠的棋，逼得白月林无处逃窜。

白月林叹息一声，执黑子，啪嗒一声，落在那九个必争的点之一：“那么，我们开始吧。”

笼罩整个世界的暴雨，已经持续了三十分钟，地面城市的排水系统正在全力运行，但低洼地带依旧积累了接近五厘米的积水。

正准备起飞离地的人工空岛，也被迫取消航程。人们站在空岛泥泞的土地上，抬头仰望，雨棚外沉重的打击声越来越密集。

“庄沐，我记得你之前还向我保证过，不会再有洪水。”耳旁传来了柯蓝重工现任总负责人，余和春的质疑，“现在这范围涵盖全球的暴雨，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更何况，我一开始就没有对此下保证。我当时只是说，水膜之后，鲲就不会再让洪水降临了。”庄沐望着漫天落下的水幕，怎么也看不透，只是皱眉，“尔达斯要做什么，我们怎么预测，那可是不可认知之神。”

“虽然你是双星，但我不会认可这种说法——至少民众不会认可。”余和春有些忧虑地说道，“不过，几年前在你们双星那里吃了妖精的苦头，这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超自然现象，我们也不得不认了——退一万步说，这暴雨不是洪水，那么，什么时候结束？”

“我不知道。”庄沐干脆地回答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是尔达斯，是我刻意，为了达成某种目的，降下暴雨，那么在这目的达成之前，我就不会让暴雨停下。”

“它能有什么目的？我们至今未能明白尔达斯的行为目的，如果只是为了逼迫人类保护环境，水膜之后，这个目标已经达成了。”

“也许吧，这就是所谓的不可认知。也许你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假设这暴雨根本不会停下。”

空气有些凝固。

“那不就是洪水吗？最后会把整个地球淹没的，陆地会不复存在……”余和春忍不住说道。

“也许吧，这是不可能阻止的事情，不是吗？”庄沐依旧是那副无论怎样都无所谓的样子，和几年前一模一样，“你们好好加油吧，如果要生存下去，就会离水膜越来越近的。”

“你们双星就不能做什么吗？这个世界被洪水淹没，不可能对你们毫无影响……”余和春仍在争取，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能借到绿岭空岛的力量。

“包括双星和艾利兹在内，尔达斯抛弃了所有的祭司，它不再聆听我们的祈求，回应我们的祭祀了。关于这一点，我也很早就跟你们说过了，面对现在的情况，我们无能为力。”庄沐给出这样的回答，从某种程度上，如果是他回答，的确会是这种回答。

“……那就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了。就目前暴雨的降水量来看，想要让全世界的下水管道系统瘫痪，填满所有的地下空间和管道，造成海平面上升，还需要相当一段时间。”余和春沉吟道，“做好最坏的打算，假设这暴雨要一直下下去，陆地最后肯定会被吞没，所以地面上的人员必须尽快带着必要的物资撤离……问题是，撤离到哪里去呢？如果按照原先的计划制造方舟或者海上平台，虽然可以容纳得下，但会和暴雨以及上涨的海平面直接接触。无根的海上漂浮岛屿，很容易出意外，到时候就是覆巢之下无完卵了。

“陆地和海面都不行，难道要逃到天空中去吗？虽然最近的确有大批人工空岛在建设中，但对于现有的全球人口来说肯定是不够的。再者，空岛的高度，会比海平面高出太多，最后就会离水膜非常近——到时候小行星的预警和躲避就会成为巨大的问题……”

余和春的思维在此刻中断，然后，一旁的王孟柯插了进来。

“如果这些来自水膜的暴雨是凭空产生的，那么未来海水资源就会非常丰富。我们建设空岛的核心能源技术，可控核聚变技术，就需要大量的来自海洋的氢同位素氕氘氚。空岛建立于海面之上，除了距离能源近之外，距离水膜很近，其实并不意味小行星的撞击会很难躲避。”

“此话怎讲？”

“小行星穿过水膜之后继续下落，虽然由于大气摩擦受到阻力，但由于其重力巨大，所以本质上还是在加速下落的。那么越早拦截，就容易在其速度尚小的时候成功，同时，由于我们需要保护的只有空岛，所以可以不用把不是直接撞击到空岛的小行星破坏，只用把它推歪一点，让它自己掉到海里就可以了。

“最最重要的一点，距离水膜近的话，未来就可以就近进行对水膜的研究。终有一天，我们会得出突破水膜的方法，而现在，我们必须未雨绸缪。”

余和春陷入了沉思。

两人所持有的观点各自结合，就是一种相当不错并且经典的解决方法了。

“就按照你的意思来。柯蓝重工可以通过第四议会，让世界各地的工厂停止一切空岛无关的工作。随后我们就能在合适的时间进行移民，空间和资源有限，到时候肯定要筛选剔除掉很多很多人……但现在，我们需要起一个头。”余和春这样说着，随后雷厉风行地发布了一条命令，“一号空岛，准备启航，直线向上，直接去水膜那里。”

巨大有如山岳的人工制品，从其土石包裹的身体中传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内部可控核聚变在锅炉里产生的巨大热量推动气体活塞进行有序的工作。然后，一连串关联的控制系统由电子连接到气动，又连接回了电子，最终对空岛下方的数百个涡轮喷气发动机给出了启动的信号。

犹如古籍神话中记载的怪物提丰召唤雷电大肆破坏，空岛的底部也喷吐几十朵雷火闪烁般的火焰。巨量的冷气体被加热之后从排气口出来，迸发出巨大的能量。于是，浮空岛借助气体推进提供的反作用力缓缓上升，最终在狂乱的几乎要把整个世界淹没的暴雨中，慢慢地来到了水膜之下。

整个过程大概花了四个小时的时间。

暴雨依旧在落下，现在来到近前，可以清晰地看到，的确是来自水膜，不断有密集的水滴连成帷幕，如夜落下。

越是向上，就越感觉这厚重不是一般，来自狂暴雨幕的厚重，就像是一张没有网眼的大网，从天空落下，完全笼罩住了地面，以及其上仰望的一切生灵。

余和春等人乘坐浮空平台来到了水膜之下，准备进行对水膜有记载以来第一次的实地研究。

首先是张开反重力场，在一定范围内使得雨幕不再落下，排出对实验研究的干扰。但实际上操作的时候，能感觉到雨水在上方迅速积累，不断增加冲击力，将要冲破重力场的限制。迫于无奈，余和春只好使用导管把不断从虚空而来的雨水导向一边，由此终于腾出一片空缺。

关于水膜无法自内突破的实际实验记载，首先是丹尼尔的赛斯格特晶体长剑连续斩击的无效。那本来是连山岳都可以破碎的超强力度斩击，凭借来自另一个世界妖姬那怪力乱神能力强化的晶体，能够无视距离与阻碍斩碎一切，却在水膜面前吃了瘪。随后就是无人机列队的自爆式袭击，连续三百次的烈性晶体炸药轰炸，论爆炸当量总和堪比原子弹，但依旧没能在光滑圆润的水膜上撕出哪怕一条裂痕。

其后，曾经使用热能激光试图汽化水膜，但发现构成水膜的液体表现出了与一般水截然不同的理化性质。并且这种性质还会随即地根据时间和所面对情况改变，就像是水膜本身具有生命，能够识别危险并且调整自身找出最佳解决方案一样。

甚至是使用生石灰等物质，利用化学方法消除氢氧化合物，这样的方法也最终失败。此后，就再也没有关于水膜突破方式的研究和尝试了，柯蓝重工尝试了所有能够想到的方法，最终得出了“水膜无法从内突破”的结论。

但这并不阻碍他们对水膜的研究。

只是此前一直没有什么热度而已。

如果还是以平常心态，或者说，更简单一点，研究会变成什么样呢？会有比以前更多的收获吗？余和春心中的思绪有些乱，不知道是第几次面对水膜，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次自己拉近了和水膜之间的距离。

此前好像从来没有感觉这么近。

这是为什么呢？

余和春伸出手，轻轻放在了水膜上。

这是人类第一次以□□接触水膜。

冰凉，光滑，柔顺，并不潮湿的水膜。

在缓缓流动，波动，滚动。

生命的悸动。

水是生命之源。

余和春闭目，去仔细感受。

它在告诉自己更多。

但就像一堵无法突破的壁垒或者墙壁，任何实体的物质都穿不进去。

手掌，布料，刀刃，子弹，重金属，放射性材料，液溴，酒精，汞。余和春花了十几分钟，尝试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没有一种能穿过水膜。

只有光线，可以从里面穿出去。

那么，水膜完全从内封住了地球，长此以往，就算从外面砸过来的小行星不会把人类毁灭，急剧积累的温室效应也会把人类闷杀在地球蒸笼里。

非生物的方法不行，那么只能考虑生物的方法了。比如说，放一尾鱼苗，或者别的什么，看看能不能进入这层水膜。

如果真的没有任何方法可行，那也就只能认了。

暴雨依旧倾盆。

“首先，把文明移到空岛上吧。”余和春叹了口气，颇为沉重地说道，“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方法突破水膜，在那之前，可不能被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