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大西洋和印度洋两片海域的海域领主一直在兴风作浪,对陆上人类文明发动攻击,但爱琴海一带却比较平和。虽然太空舰队已经接走了一部分人类,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处于沧浪种的威胁之中。因为及时进入地面躲避,所以人员伤亡不大,但地表的储备物资却毁于一旦,尤其是印度洋沿海,已经陷入了饥荒之中。”福斯塔用笔在墙上的世界地图上,把大西洋与印度洋圈了起来,“原计划是让你们两个去驾驶泽德埃逐个击破,先后击杀这两名海域领主,因为他们的实力并不是很强。但是如果先前茶会中丝提娜所说的内容属实,那么妖姬就必然会出手,在这种情况下,获胜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更在意的是丝提娜的立场。”丹尼尔突然说道,“她主动与我和凯思雅单独会谈,而且有意泄露了如此重要的信息,甚至还说出了一段明显是还有重要隐藏信息的话。太奇怪了,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她背叛了妖姬,背叛了沧浪种。”
“这不可能。”福斯塔一口否决,“七重海对妖姬宣誓忠诚,比骑士宣誓保护他心爱的公主更加可靠。这像是妖姬施加给七重海的一种束缚,或者是一种一旦打破便会遭到严重制裁的诅咒。”
不错,这就是诅咒。白月林想到了自己与尔达斯的关系。那印刻在心灵最深处的问与答。我葬我自己。超越的代价,是献上挽歌。
之前在茶会夸下的海口,冷静下来之后,白月林反倒不认为自己真的能够做到。总之,先努力试试看吧,不要轻易放弃。
“你怎么能确定这不是真实的?人类中也有卖国贼。”凯思雅反问道。
“不要把种族和国家混为一谈。前者是你生存的基础,后者是你向上攀登的阶梯。”福斯塔说道,“你可以舍弃楼梯,引来他人居高临下的嘲讽与藐视,但如果地面消失,脚下的虚无就会把你彻底吞噬。”
“那么,你现在的计划是什么呢?”丹尼尔把话题拉了回来,“假设丝提娜仍属于沧浪种,我们最大的敌人依旧是妖姬,如果丝提娜出手,也会很麻烦。”
“只能采取速攻击杀的战术,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结束战斗,战斗的时间拖得越长,妖姬出现的可能性越大,对我们就越不利。”
“不要说得好像击杀七重海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你之前也说过了,不要以为一下子杀死四个事情就变得简单了。”丹尼尔皱着眉头说道,“即使拥有泽德埃,即使拥有最完美的战术,每一场与七重海的战斗都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性,不可能在短时间内……”
“目前为止,我们都是通过偷袭的方式击杀七重海的,正面为敌,几乎没人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我们必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利用弱点。”福斯塔知道,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也是唯一的希望,自己必须坚持,“这次我已经取得了联合国高层的同意,将全人类最后的两张底牌完全地交托给你们。”
两人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凯思雅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说,那十万台无人机?”
“没错,这两张底牌的控制系统我已经追加安装到泽德埃的主控电脑中了。凯思雅你可以直接通过脑内计算机信号连接来控制这十万台无人机——这对于你脑内的量子计算机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对吧?”
凯思雅愣了一下,然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种痴痴的笑,仿佛坏掉了一样。
“嘿嘿,哎嘿嘿……”
“喂,你没事吧?”丹尼尔看到凯思雅露出这种病态的可爱笑容,忍不住把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用力地摇了摇,紧张地问道,“凯思雅?你的样子很奇怪啊!凯思雅?”
“啊?啊……我没事……”凯思雅一个激灵,才回过神来,对着丹尼尔尴尬地笑了笑,“那个,刚才自己想象了一下,然后就……有点忘我了。”
“你经常这样?兴奋的时候?”
“嗯,不太记得了。”
到底是个谎言。白月林无奈地笑了笑,也不知道凯思雅现在所谓通过学习恢复,会不会又学到什么不该学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别学坏了啊,谎言少女。
“你这个样子,很让人担心的啊!”丹尼尔看着一脸清纯无模样的凯思雅,下意识地说道。两人靠得很近,彼此间呼吸可闻,她身上那种说不出的奇特香味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的鼻尖几乎碰到了她的鼻尖。
星空般深蓝色的眼瞳,如同天空一般,映射着千里之外金色明月的光芒。仿佛生命的悸动,这双眼睛似乎拥有了灵魂,拥有了无法看透的内涵,掩盖着藏在心灵之下的秘密。那一瞬间,出现了彩虹七色一般的渐变,仅仅在细微上出现不同差距的蓝色自由地随机变化,或深或浅,或浓或淡,成为哦了这幅画卷上唯一的灵动之色。
一抹腮红突然出现在少男少女的脸颊上,她马上别过头去,然后他才反应过来,做出了同样羞涩的动作。
“那个,丹尼尔……”她用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嗯?”
“我,我尽量控制住自己,不会让你太担心的。”
“嗯。”他握住了她的手。
福斯塔看着沙发上扭扭捏捏的两人,突然用手捂住嘴,几秒之后还是笑了出来。
“哼!”凯思雅嘟着小嘴,抬起右手一拳捶在了丹尼尔的胸口上。
“给年轻人一点调节情感的时间。”福斯塔笑着走了出去,离开会议室时顺手关上了门,“准备好了到大厅找我,最好不要超过十分钟!”
调节……情感……
凯思雅坐在驾驶舱中,看着全系窗口外的景象,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海水与天空格外的蓝。看着看着,似乎出现了一种虚实相交的幻觉,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难以分辨的幻觉。
“呐,丹尼尔,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印度洋的海面的确广阔,也是可能出现水天相接的景象的。但是窗外,不是很奇怪吗?”凯思雅看着下方的丹尼尔,问道,“这颜色,蓝得太真实了。”
“真实得……有些不真实了?”丹尼尔也有同样的感觉,只是不知道要如何描述,“也许沧浪种的出现真的从本质上改变了地球环境,改变了海洋。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对于自然来说,一定是好事吧。”凯思雅低下头,沉吟道,“毕竟……”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他知道她所想的,毕竟,他也有些动摇了。
但是,她和他都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动摇。
“如果,我说如果,如果这是幻境的话……有没有可能呢?”凯思雅突然打破了沉默。
白月林颔首,沉默不语。
如果这片大海仅仅是一个幻境,那深陷其中的人类,还有可能从中走出,抵达彼岸吗?
泽德埃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一起一落地跳跃前进,如同在平地上前进,甚至没有遭到任何海浪的阻拦,甚至连其他任何事物都感觉不到。似乎只有海,只有这一片海。
泽德埃突然停了下来,坐在驾驶室内的两人陷入了沉思,一丝不安悄悄爬上心头,转而又化作黑色的恐惧,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如同藤蔓爬满了墙,根须不断侵蚀,破坏着其内部原本坚固的结构。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面构筑于心中的墙逐渐变得不那么稳固,反而布满细微的裂痕,似乎只要在其上施加比风还要轻柔的触碰,就会在瞬间土崩瓦解。
丹尼尔没有回头,但他知道凯思雅在注视着自己,身后的她似乎在等待着自己做出决定,而自己却仍然陷入深深的思考中无法自拔。
“既然敢于这么做,那么就是肯定我们无法从其中逃离了。继续前进吧,走一步是一步,但接下来一定要提高警惕了——我们随时都有可能通过‘预设的出口’,陷入被动之中。”丹尼尔沉声道,“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
凯思雅刚要再次启动泽德埃,机体的全息窗口就突然变成了一片混乱跳动的彩色。各种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彩色粒子取代了窗外蔚蓝色的风景。整个机体瞬间倾倒旋转,仿佛掉入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不停翻滚下落。
泽德埃内部驾驶室的结构并非传统的坐式结构,而采用了前所未有的站立式操纵系统,通过小型电场结构的多个虚拟传感器,将驾驶员的肢体动作,神经脑电波转化为操作指令。这套系统并不适用于兽形机甲,因为只有多人联结系统才能完成对兽形机甲的操作。
由于泽德埃驾驶室自带磁力场以保护驾驶员在处于站立时不受到位移冲撞带来的伤害,丹尼尔与凯思雅在坠落过程中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十几圈的高速翻转与最后撞击地面产生的巨大冲击使两人的大脑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一些影响,眩晕与轻微的恶心让两人一时间有些难以缓过劲来。
泽德埃爬了起来,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极为广阔平坦的白色空间之中,白茫茫的一片,虚无到无法分别出有任何分界线。深处这片白色的虚幻中,极目远眺,似乎能看到不知多远外一个蓝色的光点,在乳白色背景中散发着微弱的淡蓝色光芒。
下一瞬,巨大的蓝色光柱从天而降,吞没了那个光点,带起了一阵蓝色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