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洪水猛兽 第143章 茶会

爱琴海，茶会。

“我一直以为，越是强大的沧浪种，除去自身特殊能力以外，是越接近人类的。在仔细观察了妖姬殿下的行为模式和性格之后，我得出了这样的无法否认的结论——她的强大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围，她的思维，也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围。”很显然，不论是看上去还是实际上，丝提娜都比福斯塔更加精通茶道，她优雅轻柔的动作与声音很容易消除人的紧张感。

不知道为什么，白月林总有一种错觉，这个丝缇娜似乎注意到自己了，她好像注意到了这个了灵魂体的存在。每次和她四目相对，总有一种像是当初从鲲眼中看到的那种深邃，白月林只感觉全身毛骨悚然。

“‘我们’？‘我们’是指什么？”丹尼尔如坐针毡，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他永远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和全人类的敌人，就这样悠闲地盘腿坐在爱琴海之上品茶，“你所说的‘重要的温和谈判’，不会是指像现在这样闲聊吧？”

“‘我们’，当然是指人类与沧浪种了，当然不包括夹在二者之间的妖姬殿下。不要那么紧张，放轻松点，正如我所说，这是一场气氛平和的谈判。不，与其说是谈判，还不如说是谈心呢。”丝提娜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然后又把茶杯放在了并不存在的“桌”上，微笑着说道，“在爱琴海这片令人陶醉的静谧乐土上，享受日常的乐趣也挺不错的。这是一场私人茶会。”

“已经有超过七百五十万人类丧命于此，被你变成了冰冷的石像。”凯思雅死死地盯着丝提娜，冷冷地说道，“这里不是乐土，是墓地。”

“对，说的很好。大海不是生命的乐土，是坟墓。”丝提娜平静地说道，“大海是吞噬一切的失乐园。”

白月林无奈地笑了笑，点头表示同意。

“哦，对了，说起来，还真是讽刺呢。凯思雅小姐，您居然没有听过爱琴海的歌声。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一个极大的遗憾。不过现在，由于两位的出现，也没有这个必要了。一直以来，我都不太理解妖姬殿下，但是现在，我大概了解一点了，也有了一些自己的判断。”丝提娜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着凯思雅，后者根本无法理解她所说的话的意义，但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这是一段很值得推敲琢磨的话，其中一定隐藏着什么。

“你，究竟是代表整个沧浪种，还是代表你个人？”丹尼尔突然问道。

“嗯，好问题。谁知道呢？我还是愿意做我自己。”丝提娜依旧保持着微笑，“请。”

丹尼尔低下头，看着面前悬浮着的白色茶杯，里面旋转着无色透明的小漩涡与晶莹剔透的海蓝色茶叶，他不太确定这是不是由正常的茶叶与正常的水制作而成的正常的茶——感受着那股清纯的香味与热气，他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把茶杯端到最前抿了一小口。

不像溶有什么东西的茶，反倒像是最清纯的水，沁人心脾，直入肺腑。丹尼尔感觉自己无法用语言来恰当地描述这杯茶，如同无法描述包罗万象的深海，他在这种奇妙味道的作用下消除了戒备心，将这杯茶一饮而尽。

丹尼尔把杯子放了回去，却发现杯中的茶叶已经不见了，而自己却并不记得自己喝下了茶叶。整个人突然间在这杯茶的作用下进入了一种空灵的状态，坐在他身上的凯思雅看到丹尼尔陷入了思维放空的状态，便拿起了丝提娜为她准备的那杯茶，饮用的过程与丹尼尔一致，但她凭借脑内的超级计算机得出了更多实质性的结论，陷入空灵状态的时间也比丹尼尔短很多。

白月林有些羡慕可以喝茶的两人。

“千年灵叶树树叶泡制的茶，使用的是最纯正的爱琴海深海海水，树叶是它的灵魂。”丝提娜笑着解释道，“感觉怎么样？”

“意犹未尽。”丹尼尔说完这四个字后，低头陷入了沉思。

“一言难尽。”凯思雅从电脑给出的千万个词条中选择了一个可以概括其他所有词汇的单词，轻声说道，“你不仅让我们品尝到了海难的味道，更让我们品尝到了你的思想。”

白月林有点好奇了，要不是因为她是灵体，她也许真的会要求喝一杯。除此之外，她还好奇丝缇娜到底有没有看见自己，这家伙在与丹尼尔凯思雅闲聊之际，总会往自己这里瞟几眼，看得白月林直发毛。

“很好，那么我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丝提娜挥一挥手，三个白色的茶杯瞬间消失不见，“虽然这杯茶只告诉了你们一点点，但我想，这已经足够了。”她站了起来，转身欲走。

“你应该还有什么话要说吧？”凯思雅沉声道。

“何出此言？”她停下了脚步。

“直觉。”凯思雅沉声道。

“呵呵，好一个直觉。”她没有转身，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两人，“虽然沧浪种内部远不如人类团结，七重海之间常起斗争，但你们将四名七重海击杀，却未付出任何惨痛的代价，这对于我们沧浪种，对七重海，对妖姬，都是一个莫大的耻辱。主上大人必将亲自复仇。”

“与你们对人类文明所作出的伤害相比，不值一提。”凯思雅冷冷地说道。

“与你们对自然所作出的伤害相比，不值一提。”丝提娜语出惊人地说道，她的身体逐渐淡化消失。

只留下如此深刻的深不可测，不安，恐惧，甚至绝望。

丹尼尔与凯思雅在无言中离开，随后，广阔的爱琴海之上，无尽空旷的碧蓝波涛里，冒起了一连串的泡泡。先前那桌上，出现了一杯比起先前纯净千百倍的万年灵叶树树叶所泡制的茶。

除了自己以外，这里没有任何人。

丝缇娜已经不在视线中了，但这并不意味她已经离开，她有可能还藏在海中，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的确看到了自己。

细思恐极。

白月林开始思考，到底要不要去喝这杯茶，此前自己作出的干涉都没有留下明显的物理痕迹，但如果喝了这杯茶，茶杯就会从满变成空，无论丝缇娜是否真的确认自己的存在，都会得到这样一个无比真实的证据——的确有一个幽灵存在，观测并且干涉。

但就算留下痕迹又如何呢？确认自己的存在又如何呢？丝缇娜能对自己做什么吗？断乎不能，丝缇娜从属于妖姬，而妖姬从属于尔达斯，尔达斯肯定不会让自己出状况。

喝就喝罢，反正，自己就是想喝。

自己想观测，才观测，此前的干涉都不出自本心，这一次，我要让干涉出于本心。

因为我想观测，所以我观测，因为我想干涉，所以我干涉，因为我想认识，所以我认知。

总是尝试不同，挑战更高，触碰未知，在不同的时间线，不同的里世界不断地前进，跌倒，再前进。

所以才擦干眼泪，继续前进。

超越永不止步。

敬超越。

白月林的内心在自我思维中得到升华，整个人进入了一种极其空灵超然物外的状态。她怀着自己所象征放超越，举杯，将杯中的海水一饮而尽。

“无论是什么，我都会超越给你看的。这对于我来说根本不算是挑战，继续让我见证你的群星和众星陨落吧，尔达斯。”白月林放下茶杯，望向远方无尽的水天一色，碧海云天，感受到自己处于前所未有的状态，自己已然成为全新的自己，“从这杯茶开始，让我更多地品味你的星海吧，虚辰的水也是这样空灵吗？尔达斯……我会不断超越，最终认知你的，无论你新立多少妖姬，我都会超越，我会证明，你最初的眼光没有看错——我是最初的那个，只会被自己超越的‘超越之光’，我会来源你，向往你，认知你，超越你，最终毁灭你。”

如果是平常的白月林，绝对不会一个人对着大海蓝天说出这么中二的宣言，但现在，自我感觉良好的白月林进入了状态，反而以此为傲。

白月林伫立远望，突然，一个瞬间，整个世界变成黑白，闪烁扭曲，变成线条颗粒，解构再重组，失色再赋色，重新恢复。

只有一个瞬间，白月林在那个瞬间认识到，尔达斯对自己的宣言做出回应，不可认知的虚辰之神在一个瞬间，给出了世界的真理。

世界解构失色之后，显露的真理，只有四字，这四个字在那个瞬间，在白月林黑白视界中出现，以黑白扭曲的颗粒组合呈现。

无比清晰。

尔达斯揭示的真理只有这四个字。

超越认知。

这便是世间万物的“道”，所谓真理。

一切都在未知与认知的轮回中，超越。

超越即是本源。

白月林从黑白视界中挣脱，全身浸透冷汗，意识无比清晰，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所经历的有多么疯狂。

那可是绝对的真理，以区区人类之躯窥视有限不可接触认知之无限，如果不是在尔达斯的干涉下与非实体接触，如果不是喝下了那杯清晰精神的茶，自己恐怕早因为无法接受真理而陷入疯狂。

全身都被冷汗尽透了，从鬼门关走回来的白月林感受到身体无比虚弱，简直要站不住，差点摔倒在地。她强撑着，掩面，无法抑制地笑，笑声逐渐变得爽朗疯狂。

仰天大笑，最后冷静下来。

“世界的本质是超越，超越认知，认知并超越，击败并毁灭未知，虚辰，还有尔达斯……”

疯狂，无秩序，可以总结为尔达斯的思维行为特点，进而，可以解释尔达斯此前很多无法解释的行为，比如降下洪水，拣选妖姬和双星，信徒，新立又毁灭……这就是不可认知的本质，一切有限与秩序，理性知性无法认知放特点，疯狂。

只有接近疯狂，也就是刚刚的自己，可以触摸到门槛。

换句话说……

白月林长出一口气，在心中说出不可言说的不可认知的第一层认知。

尔达斯，是曾经支配旧日的疯狂。

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