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办公室,周以容走在最前面:“导员好,我是周以容。之前负责把十一队的实弹演练名单交给您。”
一个年龄不会超过三十岁的男人从桌面上几页文件里抬头,看了一眼三人,摘下眼镜用桌上的餐巾纸缓慢擦了几下,重新戴上。
“找我有什么事吗?”
游间一看这个年轻导员的态度,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退在沈流风身后,打开了手机上的录音功能,再把手机揣回衣服里。
周以容被辅导员不咸不淡的语气弄得愣了一下,沈流风便接过话头。
“是这样。”他上前一步,高挑的个子微微俯身:“我是沈流风,也是十一队的人。”
“之前收到您发在群里的实弹训练名单,十一队的名额给了周以容和陈序则同学。但是我和周以容昨天已经找我们队的陈教官确认过了,他提供的推荐名单是周以容和我。”
“今天来找您,是想问一下是不是您录入系统的时候不小心输错了学号呢?”
周以容紧接着跟了一句:“我负责将名单交给您,我可以保证教官给的名单上确实是我和沈流风同学。”
辅导员没出声,用食指扶下眼镜框,又开始低头摆弄散落在桌子上的文件。
在沈流风三人的注视下,过了一会儿,才说:“是吗?”
学校这学期打算在行政楼旁边新建一栋社科楼,施工的动静清晰地传入这间办公室。
游间为了避免施工的噪音盖住几人的声音,导致录音无效,只得凑近两步,额头都快抵上沈流风的肩膀,呼出的气息温温热热地扑打在沈流风的背后。
前面的人没有回头,右手朝后面摸索过来拽住游间的衣角晃了晃。
周以容没忍住往前冲了一下,站在最前面,快要撞上办公桌。
“导员,明天上午就是实弹演练。我们耽误三分钟,希望您能现在抽时间把系统里的名字改成沈流风的。”
桌子上的那几页文件又被从头看了一遍,男人皱着眉,带着些微妙的不耐烦,声音却有点儿发紧:“这几位同学,不是你们说什么我就能做什么的。”
“你们说我把名单打错了,证据呢?”
“你们教官说的话我也没亲自听到,拿过来的名单也是这位……周同学对吧,周同学交给我的。”
沈流风反应很快:“我带了手机,这就给教官打电话。”
男人笑了一声:“你们教官在训练的时候是不可能带手机的。”
周以容想起来:“教官的推荐名单交给您了,上面肯定有他亲自写的推荐理由和名字。麻烦您拿出来看一眼。”
辅导员双手一摊:“很遗憾,每天我要处理的文件相当多,当天用完的文件当天清理。”
“你几天之前拿过来的早被清理完了,都进碎纸机了。况且我要录那么多人的名字进系统,怎么可能都记得那些名字?”
“那……”
“要么,”坐着的男人放松身体,翘起二郎腿,打断了周以容:“让你们教官再写一份,今天办公室关门之前拿过来。过时不候,四点半以后是我的私人时间。”
导员办公室下午四点半关门,现在已经三点半了,训练场地离这里很远,让教官重写一份,先不说别的,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游间轻轻叹气,安抚性地把沈流风攥紧他衣角的手指掰开。
预设时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还是发生了。
周以容不放弃,也不可能让这件事有这么稀里糊涂被应付过去。
“如果在您这里解决不了,我们只好再往上报了。”
辅导员的嘴角再一次扬起:“随你们吧,上报学校去吧,只要你们想。”
反正明天上午的结果又不会变。
沈流风的脸色彻底冷下来:“你恐怕弄错了,按照这个流程,总教官有最终决定权。”
“砰——”辅导员翘着二郎腿晃悠的脚撞到了桌子腿。
他脸上的笑容褪去一半,剩下一半残留在眼角的细纹中,显得格外逗乐。
“你们什么意思?”
沈流风直起身,身高差过大,让他几乎是用眼睛下垂的余光看着辅导员:“意思就是,我们遵循规则流程办事,如果您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已经找到总教官了。”
“反正他有最终决定权。我们这样,也不算违规吧?”沈流风话音未落,先哼笑出来。
周以容暗戳戳给沈流风比了个拇指。
兄弟,硬刚啊。
沈流风挑眉,那怎么,就只许他辅导员拿乔,不准我维护正当权益啊。
游间在后面快要笑出声,好险忍住了,伸手拍拍沈流风的肩膀。
干得好。
辅导员放下二郎腿,坐正身体,双手交叉深吸气。
“沈流风同学是吧。”他看向沈流风:“我记得这个名字,护旗队里面也有你,是不是?”
“是。”
“护旗队明天下午还有检阅仪式呢,你们最近不都在加紧训练吗,怎么有时间跑到我这里耗呢?”
周以容在一旁听着,感觉自己头顶可能在冒烟。气的。
“不劳费心。”沈流风回答。
“是,”辅导员拧开杯子喝茶,然后才说:“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系统里已经全部录好了,改起来很麻烦的。”
“什么叫事情已经这样了!”周以容忍无可忍。
辅导员没理会他,继续说:“不如你就专心在护旗队里面训练,让陈序则代替你去实弹演练吧。”
“反正护旗队肯定要在下午的检阅仪式上大出风头的,还是要留给别的同学一点机会嘛。”
“好事总不能让你一人占尽了,不然别人肯定不能服气,对不对?”他一副过来人教训晚辈的姿态。
沈流风被这种狗屁不通的逻辑气得头晕脑胀。
机会都是各凭本事争取来的,为什么要“留给别人”?什么叫他占了好事别人会不服气?两片嘴皮子一张一合就开始胡搅蛮缠,这种人居然能成为导员?
周以容更说不出话,应该是正在接受三观的洗礼。
游间拨开呆在前面的两人。道理本来就在他们这边,可不能那辅导员三言两语就把他俩绕进去了。
“可是你之前说过,根本不记得究竟录入了哪些人进系统,怎么现在又独独记得让陈序则顶替了沈流风呢?”
导员一惊:“是吗?”他又开始喝水:“哦,可能是陈序则这个名字我印象比较深刻吧。但这能说明什么?”
游间狡黠地弯起眼睛:“我觉得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您没有反驳让陈序则顶替沈流风这一点,您是承认了吗?”
瞬间的沉默。
施工的噪音更清晰了,灰尘飘进没关紧的窗户,有些呛人。
这下头晕眼花的人成了导员。
他用力抹了一下眼睛,用手指着游间:“你又是谁?”
沈流风本来想说“我室友”,被游间从背后拉住。
“我也是十一队的。”
“你也被替换了吗?没有就请你出去,这事儿与你无关。”导员已经口不择言了。
“怎么无关了?”游间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机,翻转屏幕展示:“还在录音呢。”
“我算知情人员吧。”
“你!”导员面色大骇:“……你要敢把录音发出去,就是违法的!”
游间不可能会被唬住:“我不会发出去。但我们会上报学校。这算是重大教学事故?”
“据我所知,我们学校一向规定,文件的有效时间必须需要维持到这件事情结束,而且重要文件需要备份。但你不仅不备份,还提前销毁了实弹训练名单的相关证明性文件。”
“而且,疑似故意包庇陈序则同学顶替沈流风同学实弹训练的名额。至少,这件事情你是知情人,但你选择隐瞒。”
“再说,你所谓的四点半后是你的私人时间,不受理同学的正当请求,恐怕也不符合学校规定。”
“要不我们先举报了再说?一份联名书面举报,再附上这份录音怎么样?”
游间说一句,辅导员的脸色就差上一分。
“当然,你如果还想告我违法,你当然可以报警。”
辅导员咬紧了牙齿。他当然不敢,不然这件事只会更快地发酵。
“你们想要什么?”
游间手指一动,关了录音。
“我不管你跟陈序则有什么私人关系,现在,马上把系统里的名字改了,然后重新统计一份名单到群里。”
“写清楚名单变动的原因,承认是你的问题。”
游间蹲下身,捡起不小心掉落的纸页,放回桌上:
“您知道的,如果您还想拖延时间或者推卸责任,我保证,举报信和录音今天晚上八点以后就会出现在校长和我们系主任的邮箱里面。”
沈流风和周以容站在原地,已经不能用崇拜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虽然总教官昨天已经保证名额会是沈流风的了,但游间甚至录音了诶,还抓到了辅导员的把柄,随时可以举报。
陈序则不承认有什么用,这下打脸了吧。
太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