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赖光也有缺点,比如被迫酗酒之后的不适和易怒,抽烟过多导致的肺部炎症,其实他是一个很没有艺术细胞的人,同理也不太乐意追溯过去。
如果源赖光不开心了,要怎么哄他呢,是像他哄我时候那样给他折千纸鹤,还是买巧克力蛋糕或者讲笑话。
鬼切喜欢这些,源赖光知道。
但似乎鬼切并不知道源赖光喜欢什么,这加剧了他的不安。
鬼切不是没有去过男人的卧室,冷清得像是老年人暮岁的情怀,失去的都失去了,也不想再得到什么,于是简洁平铺,不饰雕琢,一床一桌一柜,都是白色黑色。
那时候的源赖光正在处理似乎正无穷的公文,也没察觉到他靠近。
鬼切猫儿一样扑到男人背脊上,源赖光一怔后笑出声来,他笑起来的声音沉厚但不粗砺,倒是很叫人安心。
“源老板喜欢什么礼物呢。”自从鬼切无意间听觉手机里的谁叫他老板之后,喜欢拿这个身份打趣。
“怎么了。”男人挑眉,饶有兴致。
鬼切不知道怎么回答,在背上安安静静趴着。
“也没什么想要的礼物吧,每天都过得不错。本来不过生日,家人离世偏早,忙忙碌碌的也没有节日的概念。”
鬼切没答话,任源赖光摸摸自己的脑袋,无声的带上了门。
坐在沙发上,鬼切觉得源赖光在骗人。
他一点也不好,真的。
原来的自己也相信男人的鬼话,直到那天晚上,源赖光说晚上有饭局让鬼切自己回家睡觉。本来是没在意的,直到鬼切睡醒去卫生间,看到沙发上男人疲惫的身躯,指尖点着一根烟,灯火明灭。
当什么不好非要当财阀,生意人的苦吃尽了,生意人的斤斤计较唯利是图倒是一点不沾。鬼切叹气,在源赖光目光就要扫过来的时候果断阖上了门。
源赖光先前也问过鬼切,要不要去学校,可以从高一读起,情况特殊就不用太焦急。
鬼切摇头,似乎更愿意在家里呆着。
别人都以为鬼切懒惰,只有鬼切自己心里清楚,面对陌生人时的恐惧,他对每个人都是普适的。
他太害怕孤独和失去了,他也害怕被冷落遗弃。
上学就一定要住校了,住校生活和在福利院也没什么两样。
如果在窗子旁就只能独占一枚月亮,如果靠着墙就什么也没有。
他只有对源赖光时有那种无法剥离的亲切和信任,那似乎像是种与生俱来的能力。
既然获得了温柔,他便不愿意再放手了。
是他先收留的我,那我只能用一生求他不要离开。
鬼切的弹唱生意越来越好了,虽然鬼切承认自己确实不是做生意来的,可源源不断的收入却并不给面子。
那天午后阳光正好,鬼切解决了午饭开始信手捻弦,人流偏少,他弹起了《传奇》。
唱到**那段,迎面走来一个西装革履的长辈。
说是长辈,目测是四五十岁的老企业家了。
“小伙子唱得不错,”男子顿了顿,“怎么称呼。”
鬼切以为这又是哪个套近乎的行人,目光带着略略笑意扫过去道谢,“鬼切。谢谢欣赏。”接着打算继续弹。
企业家打断他,“不知道鬼切先生对娱乐业项目感不感兴趣。”
鬼切彻底把头抬了起来,却仍是怯怯的目光,充斥着不信任和无所谓。
企业家以为鬼切是犹豫了,打量观色一番,见没有答复,从胸前口袋掏出一张名片,“我的联系方式,如果加入团队,集训后出道可是前途无量。”
鬼切双手接过,眼底流露畏惧与不安。
企业家行色匆匆离去,没给鬼切拒绝的机会。
回家后鬼切把名片给了源赖光。
男人瞥了一眼,“他怎么找到你的。”
“当时在路边弹唱,他注意到了我。”如实供述后鬼切有些羞恼。
“我真的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东西变成追名夺利的工具。”
“这人是C城最大的娱乐业公司的巨擎,名下艺人确实可观,”源赖光顿了顿,“不过如果你有自己的坚持,我不会出面干涉。”
暖黄色的灯光下,似乎整座城市迟来的微笑都凝聚在了那一人的嘴角。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信息流量庞杂,娱乐圈的事情更是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汽油,火苗一触即发。
第二天的微博头条被一张图片独占,照片上的男子西装革履,正在同一位抱着吉他的少年侃侃而谈。
评论区确实是沸反盈天,大家都讨论这个斥巨资冒大险发迹的企业家这次又能干出什么非凡举措。“A总这次走鲜肉路线啦,这小白脸嫩得能掐出水。”“之前不还在巴结老男人类型的艺人,这次转行风向这么奇特啊。”……
更有奇人牵扯到了源赖光,“看样子那个源老板也不是什么善茬,之前看到小白脸上了他的车,家里养了个小情人吧。一手管着商业,一手又托着娱乐圈,啧啧啧贵圈真乱。”
鬼切没有手机,于是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眼不见心不烦,继续收拾收拾打算去商场一带弹唱。
源赖光叫住他。
“…以后不要去了。”他发声时很犹豫,柔软的刺密密匝匝可见,搔得人心惶惶不安。
鬼切抱着吉他的手僵在原地,“为什么。”
“最近舆论四起,都在讨论你和A先生,就是邀请你的那位先生的关系。”源赖光叹口气,“哪都别去,乖。”
鬼切在家里弹了一天的吉他,难过不仅仅是因为舆论,也是因为源赖光。
源赖光因为他的原因略有阴霾,自己让他担心了。
一直以为自己长大了,可没想到卸下伪装之后自己还是会对在意的人不由自主的依赖。
好想让他抱抱自己,又不打扰到他啊。
家里冷,鬼切开了暖气,脱下棉袄穿着短袖弹奏,心不在焉的成分作祟,指尖在弦上摩挲,一瞬竟见了血。
他吃痛后慌忙回神,挺深的豁口,鲜血涌出来,止都止不住。
他有些失措,眼泪闻声先落,和血色交织在一起。
这时候他听见锁钥响动的声音,是源赖光回来了。
男人开门,第一眼便瞧见鬼切忙不择路地逃回了卧室,抱着心爱的吉他,只给他一个背影。
“鬼切?”那时候天色已经暗下去,窗外下起了雨。
源赖光走到卧室门前,只听见鬼切抽噎的哭声。
源赖光见状愈发不安,径直推开门走进去。
鬼切只穿了一层短袖,手还在冒血,染红了一张又一张面巾纸,像雪原上盛开的玫瑰,瑟缩着生长。
“鬼切你手怎么了?说话!”男人跑上去抱起了蜷在床榻上的少年,他的身子在颤抖,像是怕极。
鬼切一头埋进源赖光胸前,泪水濡湿了熨烫规整的西装。
男人只顾着检查手上的伤口,他攥紧鬼切的手,看着伤口不深,略略松了口气,把即将溢出血的手指放在嘴里抿了抿。
口腔里温暖潮湿,鬼切觉得自己整个人也融化在了这般温存中。
他呓语:“源赖光,对不起。”
托着他的手在腰侧紧了紧,男人摸着他的脸,“说什么浑话,你怎么对不起我了。”
我知道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知道我成了你的负担,我知道如果没有我你会更开心,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的话,不用你动手,我逼自己放手。
你对我好,知不知道是没有回报的。
虽然舍不得,虽然心很痛。
鬼切的泪一直流一直流,疼痛激发了泪腺所有的敏感,而受伤的事实加剧了对源赖光的愧疚。
男人拨开鬼切额前的碎发,和他十指相扣,“伤口怎么弄的。”
“吉他划的。”嘴巴张开,才发现嘴唇干裂到渗出血,言语时撕裂的痛楚,咸腥的泪水顺着唇角流入口舌。
源赖光眸色沉下去,民谣吉他的钢制弦经年累月也会生锈,“我带你去打破伤风。”
鬼切头额已经滚烫了,眼神迷离,却紧紧抱着面前人的身躯。他只觉得神智非常不清醒,恍惚间有个冰凉的大手附上来,鬼切哼哼着往凉意滋生处蹭。
棉服的触感,带着源赖光身上龙胆花的冷香覆在他身上,他彻底支持不住,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鬼切已经不知今夕何夕,窗外柔和的月色,与自己五指交缠的男人,睡眠时均匀的呼吸。
他觉得有些心疼,强撑着坐起来,像是失了浑身的力气。
源赖光惊醒,“好好躺下,你要养病。”说着掰住少年单薄瘦削的肩膀,强迫人卧下来。
“源赖光,对不起。”鬼切睫羽微垂,在月色下打下浅浅的阴翳。
源赖光的眸色一瞬暗淡,原来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他的负担。
“先躺下说。”常年周旋在职场,源赖光自认为自己的最真心都被磨蚀殆尽,哄人也是强撑着的温和,但如今面对眼瞳湿润的鬼切,脱口而出的话语充斥着温柔。
鬼切笑得牵强,也许根本就没有真的释怀。
“以后记得冬天不许只穿短袖,弹吉他的时候带护指防划伤。”
“我本来就是你的监护人,你保护不了自己就我来管你。”
鬼切吃力扭过头去,脸颊汗津津的,一下跌入男人含情脉脉的眸子。
“源赖光啊源赖光,我和你非亲非故,一把子年纪了管这管那,也不觉得害臊。”
鬼切兀自笑着,似乎也没想过男人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答案,打算把头扭回去小憩,唇上却被附上了另一片柔软温存。
心跳慢了一拍,源赖光手托住他的后脑,身躯半覆在他身上,为他挡住了窗外凛冽的狂风。
被吻住的瞬间,夜空中一切绚烂的烟花在鬼切眸子中盛开。
吻持续了很久,男人的发丝落在鬼切额上,鬼切的双手无所适从,紧紧攥着源赖光的肩头,脸颊绯红,被放开时只会不住喘气,不敢再去直视那双灼灼的眸子,
房间里的空气凝结,源赖光的手靠在鬼切面颊上,温和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是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