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只说苏小姐额头的伤是你所致,并没有说你是凶手。”
柳媚娘瞬间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厉声道:“好端端的话不一次说完,我可被你害惨了。我问你,你可查出凶手究竟是谁了?”
王阳看看苏臻,拱手回道:“如果小姐额头的伤真是夫人所为,那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小姐的丫鬟翠娘。”
“翠娘?”柳媚娘睁大眼睛问:“她们两个关系不是很好么?”
苏臻严肃道:“王捕头,什么情况?”
王阳便将今晚苏明晓的遭遇合盘托出。
柳媚娘连忙应声道:“她与我争执时着实是心情不太好,我还以为她是为了嫁人之事,看样子,是那个王羡之太窝囊了,老爷早就说了,那种只会读书的小白脸没什么用处,好好跟了我们彭少侠,不强多了么。”说完,还看了彭扬一眼。
彭扬心高气傲,并没有回应。
苏臻忍着怒气叫上来一名仆人,命他去将王羡之与翠娘带过来。
阿月则称着间隙说起柳媚娘与苏明晓争执之事:“柳夫人,你对苏小姐的生母,当真是问心无愧吗?”
柳媚娘本就因苏哲之事对阿月感到厌恶,此时听她挑衅一问,便立刻来了火气,怒道:“你是哪里来的丫头片子,在我苏府这么猖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这个夏无邪根本不是兄妹,哼,堂堂无净山,竟做些坑蒙拐骗的勾当,名门正派也不过如此。”
“被我说中软肋,破罐破摔了吗?”阿月笑着反问。
苏臻正色道:“夏姑娘,这是老夫的府邸,老夫的家事自会自己处理,夏姑娘你既是外人又是晚辈,还请不要过多干预。还有夏少侠,若是你助老夫找到了杀害小女的凶手,老夫自会感激,但更多的事,也请不要插手。”
夏无邪听言,便微微点头致意,他看了阿月一眼,示意她不要再咄咄逼人。
阿月便看在夏无邪的面子上,不再多言。
但夏无邪明白,若是苏臻要在青阳恃强凌弱,他决不会答应。
夏无邪心里有些好奇阿月的身份,她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乞丐,甚至不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人。阿月身上这种敢做敢当、无所畏惧的直爽之气,似乎是他一直向往的精气神。
夏无邪突然觉得,无净山上修身养性,只与剑为伴的日子,已经离他很远了。
王羡之与翠娘来到书房时,两人脸上均毫无血色。
“表姑父。”王羡之只低声问了声好。
苏臻没有理会他,而是直问翠娘:“翠娘,是你杀了晓儿?”
王羡之大惊失色,反观翠娘,虽有害怕与吃惊,却仍在努力克制。
阿月观察着瑟瑟发抖的翠娘,看见她紧咬的嘴唇在片刻之后终于开启:“是。”
随着这个字的说出,翠娘便跪了下来。
苏臻皱眉痛心道:“为何是你?我从没想过会是你,晓儿哪里对你不起?”
“小姐,小姐她的确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心怀歹念,我嫉妒她有一个好的家世,我不满她能对我呼来喝去。今夜她又责怪我,她说我蠢,做的糕点不好吃,我不忍被羞辱,便一时冲动杀了她。”
“晓儿虽然有些小姐脾气,但也绝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你以为我会信?说,你是不是与王羡之在合谋什么?”
翠娘惊恐道:“没有,绝没有。”
她答的太干脆,反而引人注目。
王阳补充问:“你与王公子,是否在入府前就认识?”
翠娘摇头否认,王羡之却反问:“翠娘,真是你杀了明晓?”
王羡之专注的盯着翠娘,表情逐渐扭曲,最终爆发:“我知道了,都是我的错……”他的声音如同一泄而下的洪流,力气十足却充满无奈,最终声音又被自己的胸腔淹没。
“王羡之,你又知道什么?”柳媚娘忙着追问。
翠娘在一旁抽泣,王羡之则道:“我与翠娘是同乡,甚至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一年多以前,她父母双亡,来了青阳投奔我,于是我向明晓提了个建议,给了翠娘一个机会做明晓的丫鬟。”
“很明显,你们三人关系挺微妙。”柳媚娘道。
“我与翠娘……我们一同长大,我确实放不下她。至于明晓,自我到了苏府,她就对我极好,我心里也记着她的恩情。”
阿月轻叹一口气:“这样岂不是害了两个女人。”
夏无邪则问:“可苏小姐马上就要嫁人了,你们又为何还要……?”
翠娘便道:“这事与王公子无关,是我一个人干的。事情就是从这比武招亲而起的,自从老爷说要为小姐选婿之后,小姐就不太高兴。她时常找王公子哭诉这事,其实,就是想着王公子能带她离开这里。她是一个大家闺秀,从小衣食无忧,又怎会知道无依无靠在外闯荡之苦?王公子次次被她相逼,早无安宁。今日,她告诉我,无论如何都要与王公子离开这里。她要我装扮成她的样子去出嫁,她便可以趁着机会偷逃出去,和王公子双宿双栖。”
“真是晦气!”彭扬听到此处,甩下这句话就拂袖离去。
“王公子早已不堪其烦,我也劝过小姐多次,嫁给门当户对之人又有何不可,可她偏偏不听。”
“王公子,今夜苏小姐去找你,你们发生了何事?”夏无邪接着问。
“王某一介书生,自然受不起小姐如此抬爱,可没想到,竟会因此惹得她丢了性命,是王某万死难辞其咎。”王羡之艰难的说出几句话。
阿月看见王羡之脸上划过的眼泪很是不齿,他避重就轻的几句话更加显示出他是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苏明晓怎么就看上了他,或许只是因为他金玉其外的外表,还有这个温吞老实的假象。
“翠娘,你也好糊涂!”阿月不禁感叹道:“你莫非以为,苏小姐死了,你便可以与你的王公子白头到老么?”
翠娘忙道:“翠娘不敢,犯下如此大罪,老爷要杀我,我绝无怨言。”
“好!”苏臻一掌拍在桌子上,腾空跃起,手如利刃,一时间便要来取翠娘性命。
说时迟那时快,王阳也一个箭步冲将前去将翠娘推开,右手便紧紧握住苏臻青筋暴露的手。
苏臻一个反手挣脱出来,又面向王阳击出一掌,王阳不慌不忙,竟直接与苏臻对上这掌。
两掌相接的同时两人分开,却也正是这一掌的气势,让在场的人感受到王阳身上的江湖印记。
翠娘一双杏眼中露出震惊与害怕,就在刚才一瞬之间,她可能已没了性命。
有时候求死很容易,怕死却是一种本能反应。
王阳冷声道:“苏老爷,既然案子由官府接了,官府便接到底,杀人者,自有国法处置。”
苏臻眼神如凛冽寒风,深深刮进王阳眼里。良久,他紧握的手仍然青筋爆出,书房的气氛似乎凝结到冰点。两人就这样对视,毫无退意。
终于,苏臻开口道:“国法处置?谁又能将晓儿的命还回来呢?”他转眼瞪着王羡之,语气悲痛不已:“当年就不应该收留你这个臭小子!”
便又转头问王阳:“国法又要如何处置这个人?”
王阳看了看王羡之,又转眼看看翠娘,他低声道:“翠娘,我只问你,为何你要撒谎,称没见到苏小姐额头的伤?”
“我……”翠娘颤颤巍巍的迟疑着,却始终没有说出答案:“我就是一时冲动,小姐死后,我也很后悔,我害怕,我想隐瞒,却不知如何隐瞒,只能胡乱撒着谎……”
翠娘那双伶俐的眼睛,此刻也只留下空洞无助。
王阳叹一口气,只道:“嫌疑人翠娘我这就带回府里,至于王公子,官府并无权处置。”
此言一出,房间四周摆设的花瓶竟同时碎裂,发出刺耳的声响。
苏臻微微颤动身体,继而深叹一口气。
良久,他面向王羡之,言语里也没了怒气,只有冰冷:“收留你竟是我犯的最大的错。看在你姑姑的面子上,我留你一条命,你去给晓儿磕三个头,就立刻从这里滚出去,别再让我见到你。”
王羡之抹去眼泪,他跪下给苏臻磕了个头,便又转身对翠娘道:“翠娘,是我对不起你。”
说完,便转身离开。
“羡之哥……”翠娘看着王羡之消失的背影,泪如雨下。
王阳点头对夏无邪示意后,又再次告知苏臻官府的办事流程,接着便带翠娘离开了此处。
屋子里立刻冷清了不少,苏臻闭着眼睛长袖一挥瘫坐在椅子上,柳媚娘在一旁,却显得心情轻松,她站到苏哲的一旁温柔道:“老爷,别伤心了,凶手不是抓住了嘛。”说完,颇具挑衅的看向夏无邪和阿月。
苏臻随即睁眼道:“小女之事多谢夏少侠了,时间不早,你们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听言夏无邪与阿月对视一眼,便告辞出了门。两人明白,接下来苏臻还有多事需处理。
阿月是知道苏臻的名头的,他为南宫家做事,十年前曾一举歼灭了淮州的甘乾寨,进而帮助当时的南宫家主巩固了大禹西部的江湖地位。
这样的人,做事可绝不会优柔寡断。
夏无邪却没往东厢走,而是走去了苏明晓尸体所在的房间,前些时辰,王羡之与翠娘,还曾在这里为她守夜。
阿月跟在后面,心想,不知死后的苏明晓见到这两人为她守夜的这一幕,会有何感想。
此刻王羡之并不在这里,或许已经回房收拾东西了。
夏无邪说明来由,守门的捕快便让他进了门。房里仍是老样子,昏暗的烛光,苍白的布盖着苏明晓的尸体,墙上挂着那幅先夫人的画像。夏无邪走上前去,朝苏明晓恭敬的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