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幽室是这样的。”裴怜尘饶有兴趣地看着谢兰石麻溜地锁上自己的手脚。“你们待会儿也是一个一个来么?”
“是。”谢兰石不太高兴地说,“这间屋子有禁制,外头的人不会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我们都问完了出去,还要再各自书写下相关记录,以免有人串通作假。等会儿我先来,然后是千枢阁的人,接着是四方阁,最后是摘星阁。你也真是的,明知道要有这一遭,还偏要······大人肯定恼火死了。”
原来他在气这个?裴怜尘哑然失笑。
“还笑,我可不像你。”谢兰石仍旧在生气,“我手底下没轻没重的,难受了别怪我。”
“不怪你。”
谢兰石做好了准备,外面的人也启动了幽室的禁制。一时间什么声音都消失了,只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我先问你一件事。”谢兰石忽然说,“你和大人在书房干什么了?”
“什么?”裴怜尘有些没反应过来。
“茶具碎了一地,你们就那么着急。”谢兰石痛心疾首地说,“那可是前朝某位大家亲手做的,只此一套!价值八千两黄金呢!”
八千两黄金?真的不是被人宰了么!裴怜尘听见这个数,忽然就走神了。
“往里走几步就有床榻,就非得在桌子上!”谢兰石怒气冲冲地抱怨道,“还不知道收拾,这么多天都不知道收拾!我从暗牢出来一看,打碎的茶具就那么晾在那,茶水都干透在下面的羊毛地毯上了,百两黄金又没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裴怜尘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有些尴尬地辩解道,“不信你待会儿自己看就是了。”
谢兰石咬牙切齿地抬起手,催动灵力发动摄取心神术:“我才不看你们胡天胡地,伤眼睛!”
谢兰石嘴上虽然不饶人,但下手却是极有分寸的,并没有像他说得那样没轻没重。
他只是很小心地回溯了今日关于检查程小满识海的记忆,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还在结束后为裴怜尘用灵力清神静气,并且叮嘱道:“千枢阁和摘星阁还好,四方阁的人向来与大人不合,若是待会儿他们下手重了,你尽管在千闻令里喊大人救命就是。”
“好。”裴怜尘点点头。
等三阁折腾完这一天也快要过去了,从幽室出来的时候裴怜尘觉得脚下有些发飘,险些左脚绊右脚摔个大马趴,幸而有人扶了他一把。
是摘星阁的阁主,名叫穆星遥。
“我不太擅长这些术法,没有弄伤你吧?”穆星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没有。”裴怜尘意外地看着他,原来摘星阁的阁主竟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和善到有些迷糊的人。
“没事就好。”穆星遥松开了手,犹豫了一下才说,“你身边是不是有一个小朋友?”
裴怜尘笑了笑:“是。”
“他会害死你。”穆星遥轻轻地说道,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用理他。”谢兰石凑上来,抬手贴在裴怜尘后心,将灵力缓缓送进来。
草木系的灵力天生就有养神的作用,裴怜尘顿时觉得身上为之一轻。谢兰石见他缓过神来,便放下了手,继续说,“他算命就没准过,说我将来必然在妖界千古留名受万世瞻仰,我哪来那么大能耐,何况每年年末兰亭会,玩骰子输的都是他。”
“兰亭会?”
谢兰石带着裴怜尘走出去,说:“对,咱们司里大都是些没家人没朋友没老婆的老光棍,因此大人定了除夕前一天晚上,大家来家中聚一聚,玩点彩头,已经成了司里的惯例。你来不来?”
不等裴怜尘答话,二人已经来到了幽室之外,李无错正等着他们。
“大人。”谢兰石迎上前去,“裴公子说他也想去兰亭会。”
“他真的说了么,还是你编的?”李无错显然并不相信,说罢又看向裴怜尘,“若是累了,今日回去就好好休息,年节的时候不必来,有什么新进展我千闻令中联系你。”
“没事,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也好。”裴怜尘说。
待他们回了第八层,程小满已经醒了,乖乖坐在屋子里等着,一看见裴怜尘就跳起来黏过去,哼哼唧唧地撒娇。
谢兰石看得好笑,打趣他说:“小云宝宝,你几岁了,还这么黏自家大人。”
“再过四个月就十六了。”程小满理直气壮地说。
“十六啊,真年轻!”谢兰石夸张地感慨道,“我十六岁的时候还是山沟沟里的花芽芽。”
程小满没有理会谢兰石,只是拉着裴怜尘的衣角,有些怯怯地问:“师父,我有什么问题吗?”
裴怜尘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不算有什么问题,只是在你的识海里,有一个小小的阵法图。”
程小满很是意外:“阵法图?”
“等千枢阁那边回话,”李无错说,“若是真与鸣珂山有关······”李无错看向了程小满,“小子,你往后得做天谨司的常客了。”
程小满往裴怜尘身后缩了缩,说:“我不想来。”
待离开天谨司,温迩雅立刻就跑回了裴怜尘的识海,抱怨道:“我可再不想去那小子身上了,趁他睡着去他识海里看了一眼,给我气得哟。”
“为什么?”裴怜尘有些意外,程小满的识海分明很美。
“太美太宁静了,”温迩雅哭丧着脸说,“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的地方!让人很嫉妒!越看越气,恨不得直接鸠占鹊巢!”
裴怜尘:“······我下次也再不会让你去了!”
人闲下来日子反倒过得特别快,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九兰亭会这天,兰亭会晚上才开始,裴怜尘白日里就带着丁素、程小满还有宋时清一起去了,丁素迫不及待要去见谢兰石和祝青崖,程小满则是心心念念被养在李府的程闪电和程霹雳。该说不说,要不是程小满提起来,裴怜尘还真忘了这一头驴子和一匹马!
和以往不同,临近年关,李府也装饰上了许多红色的绸带灯笼,显得热闹许多。花园里开着好些腊梅,风一吹,满院都是雪中梅花那幽幽的冷香。
“裴公子!素素!”谢兰石冲他们招手,他今日与以往不同,平日里他都穿着方便利落的窄袖劲装或是天谨司的官服,今日却穿了一身宽袍大袖,象牙色的底子,只在领缘、腰间点缀了些淡淡的灰紫,外头又披着件缀着银狐毛的浅青灰色斗篷,站在雪地里头,看着却比雪还冷些。
丁素尖叫一声欢天喜地跑了过去,“兰石!你今天好漂亮!”
“不像你,天天都漂亮。”谢兰石笑眯眯地说。
丁素忸怩起来,娇滴滴地嗔道:“讨厌~你都不说想我,你天天想我才好~”
宋时清跟在后面,受到了一些小小的震撼。
程小满早习惯了丁素的腔调,一点没觉得不对,只一门心思要去找他的程闪电和程霹雳。李无错还有些公文要处理,暂时不在府上,便由谢兰石全权做主,带着他们去了府中的驯马场。
“闪电!”程小满一看见程闪电就跑了过去,抱着程闪电的脖子乱揉了一通,“闪电你想我了吗?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程闪电嚼巴着嘴里的草料,目光中透露出些许茫然来。程小满有些失望,转而去找程霹雳,结果找了半天,愣是没认出来程霹雳是哪个。这里相似的白马居然有整整五匹!
“绝影,过来。”谢兰石招呼道,话音刚落,一匹正在草场中溜达的白马颠颠地跑了过来。谢兰石拉住它的笼头,说:“这个就是你的霹雳。”
“真的吗?”程小满半信半疑,“我怎么感觉它也壮了不少。”
谢兰石歪了歪头:“是嘛,可能咱家的风水适合养膘。”
程小满愣了愣,忽然垂下目光,说:“劳烦你们继续养着它吧。”
话音刚落,程闪电却凑了过来,拿鼻子顶了顶程小满的胳膊,张嘴去啃他半臂上镶着的一圈黑色貂毛,咔嚓拽下来了一束,嚼巴嚼巴觉得味道不好,呸呸吐掉,又要去咬第二口。
“闪电!这是新做的衣服!”裴怜尘赶紧去拉开程闪电。
这边还在手忙脚乱,那边宋时清在谢兰石的帮助下爬到了马背上,一脸冷静地问:“是不是要——驾——”
骏马长嘶一声,撒开蹄子撞开护栏跑出了驯马场,直直往附近花园内院冲了过去,引得府中侍女尖叫一片。
在宋时清骑着马不小心踩坏了花园里用灵流滋养着的数十株名贵兰花之后,她终于被连人带马拦了下来。
李无错回来了。
“哪来的野丫头。”李无错把她拽下马来,“没有人教过你去别人家做客要懂礼貌吗?”
宋时清被李无错扔在了地上,想了想,说:“没有,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叫它停下来。”
谢兰石扑通一声跪倒在雪里,捧着几片叶子,竟落下泪来:“小红!绿儿!阿强!你们死得好惨啊!大人,你要给小红他们做主啊!”
李无错:······
头疼!
裴怜尘也追了上来,连忙将宋时清扶起来,内疚地说:“小孩子不懂事,是我疏忽了,我回去一定请她师兄教训她,今日有什么损失我一并——”
“你每个月在我这儿领俸禄然后赔给我?”李无错问。
谢兰石哭得更大声了:“小红!你的头呢,啊!好惨!”
“谢兰石!”李无错咬牙切齿地看向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别装哭了,罪魁祸首肯定是你。你让人不会骑马的小姑娘直接上那匹最烈的踏雪驹,安得什么心?你是不是早看我那一院子兰花不顺眼了?”
“啊,大人,大人冤枉!不是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对大人忠心耿耿!我怎么会看它们不顺眼,那都是我的兄弟姐妹啊!”谢兰石眼含泪花,委屈得像真的似的。
李无错忍无可忍地抬起手,摁在了谢兰石头顶,掌下迸发出一片灵光:“这么伤心,那你当一天小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