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把千闻令摘了!不是说过了,除非身死,不得摘下么!刚刚千枢阁的人差点直接作废他的千闻令。”
“我不知道,大人。”祝青崖微微皱眉,摩梭了一下耳朵上的竹叶“耳饰”,觉得自己的耳朵差点被李无错吼聋掉。
“你不知道?你不是跟他一起行动么!”
“他单独行动了,大人。”祝青崖冷静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死了?”
李无错:······
祝青崖说完才后知后觉失言,找补道:“当然,我觉得裴兄也不至于这么不小心。他叫我联络此地的官府,等他消息,或许这是计划的一环。”
“行吧,那等着。”李无错的语气平静下来。“摘下千闻令之前他所处的地址千枢阁已经从灵舆图中调取出来了,就在应平城外丹粟山,你带人去准备着,有事再说——”
“等等!大人,要是裴兄死了,我会被革职吗?”祝青崖问。
李无错轻轻笑了一声,然后说:“祝青崖,别忘了你签过役灵契,辞官不干,想都不要想。”
“好吧。”祝青崖直接切断了和李无错的联系。
真是一点也不想听见指挥使大人的声音!祝青崖发了会呆,又给在历城的方十一传讯过去。
方十一应得很快,但是声音却有气无力地。
“你终于想起来我了?”方十一的语气好像还没睡醒。
“你在床上躺着么?”祝青崖皱眉,“已经日上三竿了。”
“没错,我受伤了,躺了四五天了。”方十一懒懒地说,“素素一直照顾我呢,哎你说,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细致又招人疼的小妖怪?”
“怎么受伤的?严重么?”祝青崖问。
方十一打了个呵欠:“前些日子历城又遇袭,还是那样的傀儡,你们走得隐秘,估计对方还以为你们在城中,一直惦记着呢。”
“那你现在一个人——”
“不用担心。”方十一大大咧咧地笑了几声,“前几天有个小蛇妖找来了,应该是素素的旧友吧,正好撞见那些傀儡在追素素,害素素跌了个跟头,气得当场化成大蛇,一尾巴把那些傀儡都拍碎了,然后自己非要当冤大头守着历城巡检府,给咱打白工呢。”
“丁素怎会与蛇妖是旧友?”祝青崖不太相信。
“那我从哪知道去!”方十一满不在乎地说。
“他不喜欢蛇,你盯着点儿,别是什么居心不良的家伙。”祝青崖有些不放心。
“好好好,我盯着。”方十一那边传来些悉悉簌簌的布料声,似乎翻了个身,“虽然素素的确娇娇弱弱容易被欺负,可我看那小蛇妖挺老实的,平日里只敢呆在院子外头,我喊他进门来他都不敢,一看见素素就吓得蹿进草丛里藏起来,你也别紧张过头了。”
与此同时,应平城外的山野,某个不见天日的石室中,裴怜尘终于弄明白了城中人为何失踪。他被那女子的术法控制着走近石室的时候,上一个人还没来得及被从石床上解下来。那是个约莫三十来岁的青年人,被刻着咒文的链子牢牢锁在石床上,手脚处都是被铁链勒出来的口子,已经形销骨立,一边挣扎着,一边发出些没有意义的求饶哀嚎。
“彻底失去神智了,唤不醒了?”女子问。
“是的,首座大人。”一个灰袍人恭敬地应道。
“才半个月就变成这样,扔了吧。”女子说。
立时有几个灰袍人走上前,将锁链解开,那青年人却仿佛无知无觉似的,仍旧挣扎哀嚎着,对自己重获自由没有半点反应。灰袍人将他从石床上拽下来。
“宝贝,你去。”女子冲裴怜尘一笑,催动灵力继续操控着他。
裴怜尘犹豫了一瞬,决定按照女子的意思走上前去,躺在了石床之上。
既然前一个人经过了半月才变成那副模样,想来只一次两次,是不会危及性命的。裴怜尘暗暗想道,看来不妨亲自试试,这些人究竟要做什么。
四肢被锁在石床上的一瞬,女子放开了灵力对他的控制,裴怜尘暗暗感受了一下锁链,觉得应当可以挣开,便安下心来。
“你要做什么!”裴怜尘故意作出一副惊恐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像不像。
“乖,你只需要躺着睡觉,姐姐不会伤你的。”女子拍了拍他的脸,说着又看向那些灰袍人,道:“重新开始吧。”
灰袍人围拢上来,都遮着面,只能看见眼睛,一个灰袍人伸出手,拿着什么东西朝裴怜尘的眉心压了下来。
“先剥一魂出来试试。”裴怜尘听见那女子的声音,“别给我又三两天就玩废了。”
“没有正常容器可以拿来装移魂,就用他吧。”女子踢了踢那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只知道哀嚎的青年男人,“用我昨天新改过的咒文,看看配合上应飞白的丹药能维持多久。”
剥出一魂移到别的容器上?裴怜尘忽然觉得这做法有点熟悉。只是不等他细想,灵台被硬生生入侵的痛苦便完全占据了他的心神。
“啧,轻点,别弄死了。真是的,若不是那短命老儿焚了咱们的书,我何至于在此浪费时日!”恍惚之中,裴怜尘听见那女子不耐烦地抱怨道。
“你藏好。”识海中忽然响起了温迩雅的声音。
“你也要当心。”裴怜尘应了一声,将自己的一魂藏入了更深的识海之中。
正常人只有三魂七魄,失去魄会使对应的身体行动受阻,而失去魂则会使人神志不清;被剥离魂魄是件十分危险的事情,正常情况下,遇到这种事,所有修士都会尝试反击,哪怕付出性命也不能让旁人碰到自己的魂魄。
但裴怜尘不同,他的灵台之中,比起正常人多了一个温迩雅。
温迩雅本来就只剩一魂,又与裴怜尘其他二魂不完全相容,因此最先被剥离了出来,裴怜尘装作失魂痛极了的样子猛烈挣扎起来,随即闭着眼陷入“昏迷”。
约莫过了一天,他听见有人窃窃私语道:
“怎么还不醒?”
“莫非直接废了。”
“绛雪大人要生气的。”
······
裴怜尘又装睡了几刻钟,担心再不醒来便要惹人怀疑,于是缓缓睁开了眼睛,学着记忆里沈砚书失魂时候的样子,低低地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有灰袍人问他。
“为什么要绑着我?这里好黑,我害怕。”
另一个灰袍人嗤笑一声:“管他作甚么,失了魂的不都这样,心智记忆都不全。你该不会瞧上他这张面皮了吧?这次移过去的人魂没什么剧烈排斥的反应,等再观察几天,确认没问题了,要将他剩下的天地二魂也移过去试试,若是成功了,绛雪大人开心,你去找她讨来,到时候这具身体是个空壳,里头你想放什么放什么。”
“我倒是想,咱们试了好几年了,每次都出问题,哪能那么快就成功·····”那灰袍人还真思索了起来,好一会才说,“不过这么好的皮囊浪费了可惜,放条猫妖的魂魄进去不错。”
“猫妖不听话,我觉得还是狗妖更好。”
“不,猫好。”
裴怜尘:······你们倒是真的当我死了!
二人一边闲话着,一边解开了石床上的锁链,将他塞进了一旁的铁牢里,重新将他的手脚都戴上镣铐,裴怜尘扯了扯,发现这些镣铐的锁链都直接与牢笼铸为一体,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修士,没有法宝武器,也很难直接逃脱。
一连几日,那二人只给他喂一些掺了药的水,应当是怕他死了,吊着命用的,不足以让他有力气站起来,却能让他有力气呼吸。
而他俩只当裴怜尘是失了魂的傻子,说起话来也不避讳着他,有时候闲聊,有时候吵架,裴怜尘听了四五日墙角,终于听明白他们是在为一个名为“开天会”的组织做事。
上头的人授意他们研究所谓的“移生之法”,要将一个活人魂魄移入另一个身体内,而有移生之法记载的古书在数十年前已经被毁,掌握这门技术的修士也早已死于非命,他们只能从头开始一点点摸索。
一开始也有许多其他修士参与,但不小心出了差错,将某位使者大人的魂魄移坏了,上头发怒弄死了几个,有点本事的都自请去做别的事了,上头又不许放弃移生之法,他们两个从最早就参与钻研移生之法的,便被推出来当了倒霉鬼,互相看不惯又无可奈何。
而那位白衣女子,名为绛雪的,应当地位更在他俩之上,不知是犯了什么错,被上头一脚踹到了这里,监督移生之法的进度。
开天会,裴怜尘没有听过这个名头,只能默默记下来,等回头另行调查。
又过了几天,那两个灰袍人不再一起来了,只是轮流来看守着这里,近日似乎心情都很不错,裴怜尘猜应该是温迩雅在那具失了魂的空壳里表现得很老实,叫他们误以为自己的摸索有了进展。
也该叫温迩雅回来了,裴怜尘想,只是在此之前,得先想办法联系上祝青崖。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今天来看守的灰袍人是先前那个说喜欢猫的,见裴怜尘一直盯着自己,出言问道。
“手疼。”反正这里没有认识的人,裴怜尘只当自己的脸皮不存在,拿出少年时试探心上人的劲头来,轻轻挣扎了一下,恰到好处地将衣襟挣散了些,委屈地看着对方,又抬起手,衣袖滑落露出线条漂亮的小臂,手腕处隐约被铁链磨得发红。
灰袍人沉默了。
裴怜尘又小声说,“能不能放我出去,这个链子······好难受。太重了,压得我手酸。”
“你忍一忍,别怪我啊,是绛雪大人说得关着你。”那灰袍人说。
“那你帮我揉揉。”裴怜尘只觉得汗毛倒竖,有点被自己恶心到了。
“咳,你忍忍吧。”那灰袍人移开了目光。
“好吧,不理你了。”裴怜尘自言自语道,“我明日找沛沛。”
“沛沛?谁?辛沛?”灰袍人走近了两步,“你怎么知道他名字?还叫得这样亲热?”
当然是听墙角听来的!但这话不能说,裴怜尘只装作不想理他的样子沉默着。
“你也是这样求他的?”灰袍人一把抓住了笼子栏杆,眼睛里露出些诡异的喜悦:“他放你出去了?他完了!”
裴怜尘继续装作不想理他的样子,看在对方眼里却好像是默认,那灰袍人忽然又问,“你还求了他什么?他又应了你什么?你再说说!”
看来这人是真的看不惯他那位爱狗的同僚,只听到些捕风捉影的话就忍不住想要抓对方把柄了,裴怜尘抬眼斜睨了他一眼,抬起戴着镣铐的手,说:“给我揉揉,我就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