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开口不大,但钻进去之后倒还算宽敞,足够容得下两个成年男子通过,裴怜尘与程小满走在里面倒也宽松,只是程小满两手一得空就要上来拽住他,衣袖也好腰带也好,能用手勾着的地方就绝不放过,让裴怜尘行动间很是不便。
“小满,你总拽着我做什么?”裴怜尘实在忍不住了,分开这段时间后,程小满好像又变得像小时候一样喜欢黏着人了。
“我,我害怕!”程小满委屈,“我怕师父突然跑了。”
裴怜尘哭笑不得:“我怎么跑?当初到底是谁先说要走的?”
“都一样。”程小满理直气壮地说。“我要走师父都不留我,都怪师父。”
“行吧。”裴怜尘说不过他,认输,推开他的胳膊,“但你别贴着我走。”
“为什么?我就要贴着师父走,为什么不能贴着师父走,师父你变了,以前你还抱着我走,背着我走,现在都不让我贴着你走了。”程小满不想撒手,和裴怜尘你推我我推你。
“不是小孩子了,不像话。何况你这样,咱俩也走不快。”裴怜尘忍无可忍打了一下程小满的手,把自己的胳膊从程小满手里抽回来,有些严厉地说:“不许再贴着我,听话!”
程小满不服气地松开了手:“好吧。”
没过多久,前方突然传来些细碎的声音,像是有什么黏腻的触须在山石上拖动滑行。裴怜尘猛地放慢了脚步,微微抬起手将程小满往身后拨了拨。
程小满于是又贴上来,不安地揪住了裴怜尘束在腰上的带子。裴怜尘顾不上说他,只是示意他要小心,而后轻轻地往前走去。刚走两步,那黏腻的声音突然逼近了,前方的洞穴中忽然窜出一大片暗红色的丝状物,仿佛错综复杂交缠在一起的血管,像有生命的蛇一样猛地窜了过来,顶端分岔像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兜头咬了下来。裴怜尘只来得及揽着程小满翻身躲过,而后抱着他朝后滚开两圈,喊道:“邵兄救命!”
那暗红色的丝状物飞快地纠集在了一起,旋转着刺了过来,被厉鬼锋利的爪子撕成了碎片。
“什么东西,黏乎的。”邵嘉有些嫌弃。
那东西还剩下一部分没有被撕碎,隐没在黑暗的洞窟深处,摇晃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然后簌簌地往后缩了回去。
“是太岁。”裴怜尘的识海中,温迩雅轻轻说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裴怜尘在识海中问他。
“我养过它。”温迩雅似乎也很茫然。“原是白白的、小小的一只,很怕人······不行,想不起更多了。”
“你再好好想想,这玩意儿有什么弱点?”裴怜尘又问,温迩雅却不做声了。
真是个大爷,开不开金口全凭他开心!
裴怜尘知道这温大爷是说不出个一二三了,于是只好跟邵嘉说:“是个太岁,我不太了解这东西。”
“太岁?不是药材么,怎么还会动。”邵嘉很是疑惑。
“太岁,我知道!俗话说,太岁头上动土,那这玩意儿是不是可厉害了。”程小满插嘴说。
“那个说的是天上的岁星,不是地上的这东西。”裴怜尘头疼,直想叹气:“你读书该认真些,小满。”
程小满讪讪地不说话了。
裴怜尘看了看邵嘉,又看了看幽暗的洞窟深处,想起还不知死活的月如瑾,决定还是往里走走看,毕竟那东西似乎有些害怕邵嘉。
程小满在后面拖着裴怜尘,邵嘉慢悠悠飘在一旁,说:“裴兄,你还是这么爱管闲事,你看你徒弟,恨不得脚下生根长在原地不要往前走了。”
裴怜尘拽着自己的衣服以免被程小满从背后扯下来。无奈地说:“小满,你别拉我衣服,你要是害怕,就先出去。”
“不行!”程小满松开手快走几步,贴近了裴怜尘,“万一我出去的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我不去。”
邵嘉闻言笑出了声,而后往前飘了飘,自觉地去前方探路了,不一会儿,前面传来他的声音:“这里有个人!”
裴怜尘闻言赶快跑了过去,差点刹不住脚步。
“你可以说清楚一点是活人还是死人!”裴怜尘惊魂未定地抬眼看向所谓的“人”。
洞窟中似乎被那些暗红色的丝状物腐蚀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穹顶和四壁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那玩意儿,又像密密匝匝的蛛网一样缠绕垂落,在空洞的高处形成了一个像残缺破损的茧一样的东西,将一个年轻男人的身体死死缠绕在中央,那人似乎已经死了,长发披散黯淡,面色灰白却并未完全腐烂,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破烂烂,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少说有十几个,每一个都被暗红色的丝状物贯穿充满,叫人分不清究竟是这怪东西缠着他,还是他身体里长出了这怪东西。
是温迩雅!
裴怜尘一眼就认了出来,山顶上那个强行占了自己识海的家伙,他的身躯居然就埋在山体之中,和一只巨大的血色太岁同眠。
“那是我的尸身吗?”温迩雅忽然又开口了,“脏兮兮怪恶心的,帮我处理掉吧。”
顺着那丝丝缕缕的暗红色太岁往下看,其中包裹着的,竟好像还有些未能消化的白骨和坚硬的金属碎片。难怪山下的人都说此地危险,看来确实有不少人死在这里。
“在那!”程小满眼睛尖,抬手一指太岁的根部:“姓月的在那!”
裴怜尘定睛一看,好家伙,月如瑾已经陷入了昏迷,身上被太岁覆盖了大半,还在一点一点地被拖进更深的地方。
“借点灵力。”裴怜尘不假思索地对程小满说。
“我不。”程小满背过手,“让邵哥哥去。”
“哎,行,你心疼你师父,不心疼我是吧?”邵嘉嘴上抱怨,却依然乖乖地飘向了远处的月如瑾,周围红色的丝状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气息,竟都纷纷退开了些,邵嘉在月如瑾旁边落下,现出可以触碰到实物的厉鬼态,抬手将他身上的太岁触须都撕掉,提起他准备回到裴怜尘身边。
谁知就在此时,被抢了食物的太岁终于在不满中爆发,猛地抬起了一条粗壮的、由许多条丝状物纠缠在一起形成的巨大触须,抽向了邵嘉。邵嘉提着月如瑾闪身避过,谁知整个洞窟里覆盖着的丝状物似乎都活了过来,纷纷缠绕着卷起,似乎誓要把不知天高地厚的闯入者吞入腹中,连带着站在空洞边缘的裴怜尘和程小满也没能幸免。
“师父!”程小满及时地抓住了裴怜尘的腰带,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只是脚底却也被那成网的丝状物一起托了起来,一寸寸缠绕起来不得脱身。
“小满,唤问道剑过来。”裴怜尘后悔极了,他或程小满为什么不把问道剑随身带着呢,就算只是帮月如瑾埋饵料,身为剑修也不应该嫌剑重!
“怎么弄啊,我忘记了师父。”程小满带着哭腔大声说。
有那么一瞬间裴怜尘真的觉得一口老血涌上喉头、想两眼一翻死了算了,但想想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程小满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他这个做师父的有很大责任,于是强忍了下来,打起精神道:“给我灵力。”
“好嘞。”程小满顺手将掌心贴紧了裴怜尘的腰侧,催动灵力送了过来。
好痒!裴怜尘没忍住猛地弹动了两下,程小满以为他觉得少了,又给得更多了些。
“够了够了!”裴怜尘赶忙阻止了他,心念一动唤来问道剑。问道剑沿着洞穴飞过来,一路上叮呤哐啷地在曲折的石壁上撞出不少声响,仿佛晕头晕脑的。
“什么动静!”邵嘉一边躲太岁一边问。
“别问了!给别人留点面子。”裴怜尘大声说,“问道,快来!”
问道剑在不知撞了多少次头之后,终于找到了方向,嗖地朝裴怜尘飞来。
“斩!”言出法随,裴怜尘隔空操纵问道剑斩碎了缠绕在自己和程小满身上的太岁触手,而后抬手握住问道剑,微微回头对程小满说:“保护好自己,若再遇上危险大声喊救命。”
还不等程小满反应过来,裴怜尘就以提着剑跃向前去,借着半空中盘曲错杂的红色丝状物不断地向上冲了过去,那太岁似乎也发现了他,又聚拢丝状物汇成数条巨大的触须般的东西,从四面八方狠狠地抽了过来。
“师父小心!”程小满落在那红色丝状物形成的网上,没忍住惊呼出声。
“清都宫剑法第五式,同尘。”裴怜尘挥剑,用出了他往常最熟悉也最爱的一式,同尘。霎时间,汹涌的灵力将周遭的微尘都灌注满剑意,狂舞的尘埃化作利刃,将席卷而来的太岁触手顷刻间斩为碎片,
“老天,你真是我师父吗?”程小满一边挡着半空落下的碎片一边大声喊。
“别叫,学着点!”裴怜尘又想吐血了,但此刻也不是去忧心徒弟不争气的时候,他于狂风般旋转的灵流中,于太岁触手碎片上再踏一步,跃向了高处温迩雅的尸体。
太岁察觉出他的意图,原本几乎遍布整个空洞的丝状物都急速地收拢过来,似乎想在包裹住温迩雅的同时将来犯者一并吃下。
对了!裴怜尘心里一喜,温迩雅的尸体果然是这太岁的弱点,它急了!
“问道,去!”裴怜尘忽然松开问道剑,双手捏了个剑诀超前狠狠一推!只见问道剑如流星一般直直刺向了高处温迩雅的尸体,而裴怜尘则踏着半空中不断涌动摇晃的丝状物飞快地跑向了相反的方向。
“师父!”
收拢的丝状物将裴怜尘刹那间裹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茧”,而问道剑也斩断了与温迩雅尸身相连了太岁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