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均将自己变作大人的样子,眼巴巴等着裴怜尘扑进他怀里哭。
“这个·····倒不用了。”裴怜尘连连摆手推辞,他又不是小孩子了,真干不出这种事!
“师尊!”苏持盈扑过去摇晃他的肩膀,“说真的,不要就这么放弃啊!坚持一下,飞升还有希望!”
“头晕,头晕!别晃了!”楚灵均被她晃得直翻白眼,砰地一声变回了少年模样,连忙阻止了苏持盈,揉着太阳穴说,“我这次想跟你们说的就是这件事。”
“什么事?”苏持盈挨着楚灵均重新坐好,帮他揉太阳穴。
“疼疼疼!”楚灵均挣扎着从苏持盈的魔爪下逃出来,手脚并用蹿到了裴怜尘身边躲着,见苏持盈没有追过来的意思,才松了口气,探出头继续说道:“你们觉得,从化神再修到飞升之后,会是什么?”
裴怜尘和苏持盈摇了摇头,裴怜尘犹疑地说:“这么多年,好像还无人飞升成神。”
“是。”楚灵均一捶手心,“不会有人飞升成神的,因为人和神根本就是两个种族。”
“什么?”苏持盈瞪大了眼睛,“可是······可是人族不就是神族的后裔吗?只是受天道法则所限,不能再拥有神力,人修炼到极致,就会成神啊!”
楚灵均点点头:“所有的书上都是这么写的,所有人口耳相传也都是这么说的。但是······写书的人可以篡改真相,讲故事的人可以撒谎。”
裴怜尘也觉得十分难以置信,自己现在好像就站在一个悬崖边上,一旦相信了楚灵均所说,那么之前几十年自己所学到的、听到的、相信的,一切都会崩塌,而自己则会坠入万丈深渊之中:“撒谎?”
“神族,是被人族从这里赶走的。”楚灵均说,“我在突破进阶时,遇见了一个小后生的执念,就是你们常说的登劫诅咒,他魂魄不全,记忆也不全,那时我为了破除幻境,将他抓起来强行对他用了些过分的术法,从他的魂魄深处看见了一些他自己都不记得的东西。”
“温迩雅的魂魄?”裴怜尘问,识海里,温迩雅也忽然醒了过来,一边嚷嚷着这人怎么欺负他一边竖起耳朵。
“那个小后生叫这个名字?”楚灵均有些意外,“你认识他呀,那有机会替我同他道个歉,我那时以为他是个坏孩子,折磨了他好久。”
“你才是坏人!”识海里温迩雅大声叫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这人把我的分神剁成了饺子馅淘洗了半天!差点追到本体把我彻底弄死!”
裴怜尘心里讶然,原来师尊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却对外人下手这么狠么!
“提起他,说个题外话,那些在进阶幻境中丧失神智的修士,灵魂都没去度朔山,而是直接变成了鱼,若是不超度,等鱼死了就会魂飞魄散,永远也去不了度朔山了。”楚灵均说,“那个小后生真是的,这么爱恶作剧,害得我天南地北到处找鱼。”
“呕——”苏持盈干呕了几声,“所以我们之前吃的是?!”
“哎呀没关系啦,能度的灵魂都被我度了,剩下的鱼肉也不要浪费嘛。”楚灵均安慰道,“说回正题——”
“我在那个小后生的魂魄碎片里看见,”楚灵均的神色也有些凝重,“十多年前,开天会在鸣珂山上设下一个巨大的阵法,正是脱胎于上古之时神族留下的秘术。”
“开天会?!”裴怜尘失声低呼道,又是这个名字!
“你也听过?”楚灵均歪头看了看裴怜尘,但没有过多询问,只是又说,“出了幻境之后,我联系了些老朋友一起寻找探查,找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古籍碎片,也听到了一段与世人所知截然相反的历史传闻。”
“截然相反?”苏持盈皱紧了眉头。
“我们往常所知,人族为神族后裔,祓魔之战中,人界十领主合力将大部分魔族从人族的地盘赶了出去,那场大战,留下了一个叫做问往祈来的碎片世界,我们如今的大夏,正是从十领主之一追云领主的庇佑地演变而来,不论朝代更迭,我们都一样奉追云为先祖。另有一种不为人知的说法是——”
楚灵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神族自负跋扈失天道所亲,人族自荒隅出,与魔为盟,斩神而自立。神族最后的一位太玄王开问往祈来阵,撕裂天地为残存的部族开辟了一方新生净土,不与此界相通,我们所在的这片大地上的灵气和生机,尽数被问往祈来阵吸了过去,天地变色、山崩地裂。而其开阵之处,也从原有的世界剥离,成为问往祈来。”
“可若是如此,人们又如何能好端端地活到现在呢?”苏持盈有些不信。
“因为那位太玄王,不忍世间苍生尽灭,以自身为祭,给天地山河一线生机,神骨化为山川,神血化为河流、神识散作天地之间的灵气。”楚灵均无奈地苦笑一声,“他遗留下来的神力给养了人族数千年。而人们呢,在驱赶了神族之后,转而把矛头对向了昔日的盟友魔族,在十领主的带领下,祓魔之战,人们又胜了,这才有如今人世长久的安宁。”
楚灵均顿了顿,忽然站起身去找水喝,叮呤哐啷地给自己泡了一碗茶一饮而尽,才接着说:“如此便说得通了,根本无人飞升成神,是因为我们和神根本就是两样东西。所谓飞升只是上古时留下的一个谎言,为了安抚我们这些天生可以驱使灵力的人,以免我们再起暴乱,去找什么灵气充盈之处。”
“那若是一直修炼下去,修到所谓飞升的前一刻,会如何?”苏持盈问。
“我不知道。”楚灵均摇了摇头,“我猜大约也是化归天地吧。其实,人间能几千年不出乱子,大约正是有许多先贤大能修到最后,也像那太玄王一样散归山川河流,维持着天地平衡。”
裴怜尘和苏持盈面面相觑,一时都没有说话。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楚灵均看向他俩,“告诉你们,是因为我觉得,你们都是好孩子,不会脑子一热去做什么坏事,你们需要知道继续修炼下去可能会发生什么。但是······”楚灵均叹了口气,“千万不要告诉昭昭,他一直对自己停留在十四岁这件事耿耿于怀,我怕他听了,为了突破如今这具困住他的孩童身体,冲动之下真的去找那什么问往祈来阵。”
“那十六年前的鸣珂山——”裴怜尘欲言又止。
“对,当年布阵的是更早知道真相的人。”楚灵均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很是头疼,“我们这些老家伙都隐退太久,对世上发生的事都知道得太少了,一个个也都快要灯尽油枯了,往后的事还得看你们。”
裴怜尘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说:“师尊,妙妙,我······我最近也在查鸣珂山旧案,发现有个叫做开天会的组织,很可能与十六年前鸣珂山上的阵法有关······而且,这个开天会一直到现在还在暗处活动。”
“开天会。”楚灵均沉吟片刻,神色凝重,嘴上依然安慰道,“这世上已经许多年不曾出过阵法大才了,十六年前那个阵法,只破坏了一座山,比起真正的问往祈来阵,只如一片鸿毛。你也不要太过忧虑。”
裴怜尘越说越觉得心惊,那个所谓的问往祈来阵,会不会是程小满识海里那个缺失了一块的阵法?
天谨司的人还在一点点缓慢地比对它和鸣珂山残阵碎片的细节,若是比对出来真的一样,那他的父亲云疏鸿,或许······
裴怜尘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鸣珂山上死了那样多的人,包括程小满的母族,程小满要如何去接受这件事?
得联系李无错问问才行,这些日子过得太闲适自在,他简直快要忘记了这件事!
从楚灵均的院子里出来已经是深夜,裴怜尘和苏持盈都有些恍惚,两人并肩在夜色中走了片刻,苏持盈忽然说:“师兄,我头一回感觉,夜风还是有点凉的。”
“是冷汗吧。”
“是。”苏持盈点点头,“我得回去好好想想,我修行究竟所求为何。”
“嗯。”裴怜尘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二人就此别过,裴怜尘独自回了寒琼别院,却没想到程小满竟然还没有睡,正坐在屋檐下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