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找不到了?!”
宗方京助是被隔壁的一声尖叫吵醒的。
他的意识刚从几十个小时轮轴转后的珍贵睡眠中一点点地回到人世间,维持着仰倒在椅子靠背上,脸上盖着本厚得能当凶器的管理学概论的姿势躺了片刻......
就又听见继先前那声尖叫之后——雪染千纱的尖叫,这贯穿了他自学生时代至今的声音化成灰他都认得——越来越多的“砰砰”地闷响又开始从隔壁传来,重物一个接一个落在地上,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脑袋上打碟。
最后他坐起来推开窗户,隔着几米距离对那侧喊道,“安静点吧,这层楼都快被你闹塌了!”
但很快,回应他的却是他自己的房门打开的声音。宗方回过头,看见脱了外套单穿着白色衬衣和套裙的女人阴沉着脸色向他走来,一松手,手机狠狠砸在桌面上发出声脆响。
“你们班的那群家伙又惹事了?”他问道。
雪染深呼吸一口气,说,“一半一半吧,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消息。”宗方坐回椅子上。
“78期的那位不二咲手里那个装着我们‘未来观测仪器’相关S级文件的箱子丢了,拿成了别人的,但他三分钟前才发现这个问题。”
宗方猛地瞪大眼睛看着她,一口水卡在喉咙里。
“......只是,根据他现在手里那个箱子里的东西来看,拿他的箱子的应该是我们班的狛枝。”
雪染心情复杂地挠着自己的头发,终于忍不住崩溃道,“我的天啊!为什么啊,全校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他们的箱子长得一模一样,还刚好上了同一班飞机!”
“京助!你什么时候和雾切校长反映一下吧,‘超高校级的幸运’到底是个什么鬼才能啊!”
“咳!”
宗方的肩膀都随着剧烈的咳嗽有些颤抖,许久才顺过气来,几乎有那么一秒他看见了世界毁灭的场景.......像是刚刚观赏完一场恐怖电影一般,密密匝匝的冷汗将他的后背打得湿透。
他倏然起身,就想抓着外套往外走,“你那个学生是被分配到了哪个学区?”
“你去哪!”雪染连忙拉住他的胳膊,“已经十二点多了,你想现在去砸他的门吗?”
“那你想怎么样?”宗方用了点力,将自己的手臂从她怀中拽出来,“再晚你能保证那个狛枝不会发现那些文件吗?千纱,你明明很清楚这种东西流传到学生里面会发生什么的吧?”
“宗方老师!”
然而,雪染再次抢先挡在他身前,张开双臂,“狛枝同学不是坏学生!他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原来你对学生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你叫我什么?”
宗方京助被这声突如其来的的正式称呼喊得愣了愣,但披散着长发的女性却仍然没有一丝要放他通过的意味,那个一向温和呼唤着他的名字的女声,与他有着最近的心理距离的人,此时冰冷得像是浸透了海底最深处的幽寒。
“没什么。”雪染说道,捡起手机转身径直拉开门,“后续的事我会处理的,你好好休息吧。”
“雪......”
但还没等他开口,那扇门便狠狠地在他眼前砸上了,寂静的室内徒留他一人。
门外,雪染低垂着头僵直在房间门前,昏黄的廊灯只映亮她的半幅面孔。然而,掩藏在长睫下的蓝色眼瞳在明光下也依然混沌一片,像是蒙上了永不散去的灰雾一般,彻底遮蔽了最后一丝光亮。
没救的。
放弃吧。
愚蠢至极。
这个世界......根本就是......
雪染千纱颤抖着肩膀,像是在哭泣似地蹲在角落,但无人察觉阴影中,她唇角翘起的那个极度扭曲的笑容。
——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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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请问是哪位?”
狛枝将文件小心地放回箱子中,歪着头,手机夹在肩膀和脸颊的缝隙中固定住,“是雪染老师吗?”
“啊.......是我。”听筒中传来个活泼的音调,“狛枝同学,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
“没事的,老师您工作到这么晚也辛苦了!”狛枝笑道,“有什么在下可以帮到您的?”
雪染也随着他的话轻轻笑了笑,说,“老师只是想问问你呀,你能不能现在检查一下你的行李箱?有位不二咲同学向我们反映说他的箱子拿错了,里面有很多狛枝同学的东西,所以那个好像才是你的。”
“这个嘛——”
他说着,同时也悄无声息地望向自己身后,“可能是吧,但是我还没来得及看,我今天回来的太晚了,刚刚不小心在浴缸里就睡着了。”
“嗯嗯,没关系的哦!如果方便的话,请你明天把那个箱子交给和不二咲同班的江之岛同学吧!”
狛枝的眼珠转了转,继续说:
“江之岛同学......是那位78期的江之岛盾子同学吗?那样的人物,我一介无用之人还真不知道该上哪找她啊。”
“要不我直接交给七海千秋班长吧?到时候雪染老师您来找她拿?”
那头的电话像是顿了顿,紧接着道,“哎,不用麻烦七海了!我让江之岛明天早上就......”
“别装了,江之岛。”
狛枝的表情瞬间沉冷了下来,质问道,“雪染老师在哪里?你怎么拿到她的电话的?”
“.......”
“你果然很有趣呢。”
再次响起的是个更加细腻轻快的少女声线,只这几秒,他都快能从那个语气里勾勒出那个歪在柔软的沙发中,一边品尝甜品一边翘着长腿的人的模样,只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语气,肆意作践着别人的情绪。
江之岛一手拿着变声器,手里的银勺将剩余的甜品全数捣成烂泥,舒适的空调风吹过她长发,“我是不是没必要问你为什么发现了?毕竟对你来说,这次难度值着实太低了,明明可以更有意思的诶。”
“雪染老师她从不会打电话来让我转交东西,这对她来说太麻烦了。”狛枝说道,“她只会亲自过来,然后一脚踹烂我房间的大门。”
盾子微微怔了几秒,旋即大笑起来。
“那我可也就直说了,”
她一手托住细嫩的脸颊,过长的指甲轻轻敲着手机外壳,“不二咲的箱子里的东西,你早就看过了,对吧。”
“......我对那种东西不感兴趣。”狛枝平视前方,“我不能理解你们拿它有什么用。”
盾子手里的银勺掉在地上。
“骗人的吧,你看过了也对它没兴趣?”
她的语调歌剧般起起伏伏,“那可是你的雪染老师——还有校长他们努力想掩盖的事情诶!希望峰学园的内幕,还有学园都市的内幕......这些表面上光鲜亮丽的组织,其实背地里.......”
“如果这些事情是真的,那他们都不配被称作‘希望’。”
狛枝强硬地打断她,“别玷污了那个词。”
“什么嘛,一边说着不敢兴趣,其实你这家伙也已经想好了吧。”
盾子撕扯着抱在胸前的枕头,面上浮现出个大大的笑容,毫不留情地戳穿道,“不能对这些‘绝望’的事情坐视不管的狛枝同学,真的没有任何打算吗?其实你明天就要脱队行动了吧,借口是什么.....肚子疼?腿摔着了?还是......”
狛枝径直掐断了电话,房间里聒噪不停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缓慢起身,走到酒店房间的窗边,“唰啦”一声迅速拉开了窗帘。
他宽阔的窗框上此时正稳稳当当地站着个一身干练军装的人,短发,以及与江之岛盾子如出一辙的脸庞,只是多了些雀斑,腰间一排冷兵器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超高校级的军人,战刃骸。”对方面无表情,像是已经对一切了如指掌般,直接说道,“如果你有任何想未经允许逃走的行为,我会立刻杀了你。”
“我的行李是你们掉包的。”狛枝望着她,“就这诚意,也还想和我合作?”
“没有啦!是狛枝同学你太强硬了,根本不听我说话———”
战刃骸神情一滞,手指拂上自己肩头上别着的小型对讲机,调大了音量,江之岛盾子那故意撒娇卖萌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
“可不一定是合作啊,也可以是你利用我呀?如果我没想错的话,狛枝同学你的计划应该也很需要人帮忙吧。”
“别来烦我。”狛枝不为所动,斜靠在墙壁上,“你想在这里杀了我也行,只要你觉得在学园都市这种畸形的监控下还能不被发现的话。”
但盾子依然只是吃吃地笑,露出一口白牙,“哎———真的吗?”
“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一心一意为了学生服务的城市?”
盾子缩在沙发上,双臂环抱住自己,笑得浑身发抖。
“睁开眼睛看看吧,这就是你们所信赖的........”
战刃骸忽然从窗台上跃下,扣住他的肩膀将他狠狠砸进墙里。
他只感到自后脑到全身传来一阵剧痛和眩晕,喉头漫上一股腥甜,破布娃娃一般顺着墙壁滑下,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擦掉唇边的血迹,嗤笑出声。
“——来吧,你的希望只能由你亲手创造,狛枝凪斗!”
短发女生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敌意的眼神中让他没来由地读出了一丝疯狂。
她松开手,几十张照片蝴蝶般散了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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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很快。
身体像是被泡进了北极的寒冰海洋中,一种悬空一般的发麻触感沿着背脊攀上来,他浑身猛地颤抖了下。
太宰治停住脚步,抬头仰望向天穹之上的星空,自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唯一可见的高层建筑只有一栋看不出是白色还是银色的摩天大楼。
“怎么了?”
走在他身前的两人也跟着停下,自水面上掠过的湿润晚风吹起她们的发丝,美琴微微抬起掩盖样貌的帽檐,说,“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继续走吧。”
太宰摇了摇头,但还是不自觉地缩起身子把卫衣的拉链拉高,戴上帽子将身形藏进宽大的布料中。
“不用太担心,我的能力可以调开所有的警卫,御坂要黑掉全部监控也只是几秒钟的事情。”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同样一身宽松黑衣的食蜂道,“一会儿进了品雨大学,如果情况不妙的话你就先走,我和御坂自己想办法。”
“你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太宰哭笑不得,觉着自己像个被面前两位Level5严丝合缝保护着的易碎物品,他口袋里起身还装着惯用的小刀和偷来的木仓,却在上几次的袭击中毫无用武之地。
毕竟还没等警卫冲到他面前,蓝色电光和心理遥控器就已经控制了局面。
“当成最麻烦的Level0啊。”食蜂的高马尾随着她回头的动作荡开个弧度,“安安心心在后面呆着吧,研究所里全是武装警卫和警备机器人,你能把自己保护好就感谢上天吧。”
“那倒也未必。”
他轻声说道,面色却在下一秒猛地剧变,大吼:“低头————!”
太宰几步扑上去赶紧按住两人的后背一起滚在地上,膝盖被水泥地面擦出一道淋漓的血口子。
然而下一秒,一道刺目的绿光贴着他们头顶扫了过去,所及之处的物质全数碎成了湮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