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转瞬即过,不想却另生变故。
陈瑛一早收到请帖,钟漓请她至钟家堡共商良策。时间紧迫,再与书寒鸦比武恐怕耽误约定时间。
比武是她定下,若是她再修改时间,实在有失江湖规矩。可若是不修改时间,今日作罢恐怕没有来日再约的机会。
陈瑛踌躇一番,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朝书寒鸦抱拳道:“请。”
李长君其实是想阻止他们在这个多事之秋决战的。
一个几十招内就打败问天道的人,一个一招就可取当世两大高手性命之人,又何必非要搭上让自己受伤的风险。
这个道理陈瑛自然懂,却不为所动。箭已上弦,她已完全进入战斗状态之中。
剑出寒影,冷气凛人。
陈瑛的功法轻巧灵动,迅驰如风,每挪动一步都连出数剑,每刺出一剑就有千般变化。
李长君目光灼灼,从前她们倒不乏切磋的机会,两人都是有来有往。自从陈瑛做掌门后,她们便再没比试过,没想到短短一年,陈瑛已经变得如此厉害。
书寒鸦回以的同样是峨眉剑法,只是很明显他只学了皮毛,处处被陈瑛掣肘,只能勉力支撑。但他却没有投降,纵然以自身内力抵御剑气,也坚决不停。
两人越战越远,围观的人渐渐竟是失去他们的踪迹。
等二人再现,反倒是陈瑛觉得无趣,主动收手。
书寒鸦认败道:“我输了,陈掌门尽得真传,假以时日必定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遗憾。”陈瑛惋惜道,因为书寒鸦根本没有亮出真本事,“希望下次再有机会,书公子能倾尽全力。”
“好说,一定。”书寒鸦满口应下,“眼前正事要紧。”
书寒鸦也在邀请名单,钟漓以此表态他与那些把钟家堡灭门怪罪到书寒鸦头上的人意见不同。实际上他最有权利来问责,因为正是书寒鸦下的毒才引发出这些蝴蝶效应,但他倒还算明辨是非。
秋素素虽没有收到邀请函,但她好不容易跑出来,哪里肯回去,也要跟着去帮忙。
陈瑛一路上都毫不避讳地盯着书寒鸦观察,她在思量会峨眉剑法的书寒鸦会和峨眉里面的谁有关系。书寒鸦却是目不斜视,坦然自若。
钟家堡如今人员凋零,气势衰弱,处处透着萧条和冷清。
钟漓邀请众人至此的原因,是希望众人能在江湖上广发巡捕令,他愿意散尽家财来答谢鼎力相助之人。
钟家堡的基业可是非常可观的,有传言说,钟家堡的财富相当于一个充盈的国库。这话说的实在动人心弦,众人纷纷表示不计报酬,也必定会将此等凶徒抓住交给钟漓处置。
大事已毕,钟漓便请陈瑛书房一叙。陈瑛有些紧张,但李长君不在,秋素素她也不熟,有些进退两难。
钟漓察觉她的不安,明言道:“家父从前偶得一本内功心法,虽然没有少林易筋经那么厉害,但也算是不错的疗伤秘籍,还请陈掌门不要推辞。”
钟漓本就不是俗人,何况是他有心将你捧起来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拒绝。虽然他现在没有旁的心思,可他这个人的风姿本就让他纵然什么都不说也足以让人难以拒绝。
陈瑛同样没有多余的心思,但也不想让现在的他失望难堪,便点头应允,随着他前往书房。
看着两人的背影秋素素油然而生一个想法:“男才女貌,或有故事。”
“你应当换件红色的褙子,头戴紫色头盖,脸上再点颗痣。”书寒鸦道。
秋素素先是一愣,等脑海里将他所说的具象化之后,顿时便不愿再与他交谈,继而去和吴业光套近乎。
“居城主都有什么兴趣爱好啊?”
吴业光向书寒鸦求救,书寒鸦却看着头顶的藻井装作没看到。
吴业光汗颜,“睡觉和阴阳怪气算兴趣爱好吗?”
心中遥如日月之人竟然有这么凡俗的爱好,秋素素一时错愕地不知该如何回应。
·
钟漓的书房并不偏僻,离大堂很近,既有私人交流的空间,又留有公开避讳的余地。
书房香炉里的檀香还未燃尽,闻到这个熟悉的味道,陈瑛一路来的拘谨松散不少。
钟漓从暗格中拿出那本秘籍出来,递给她,“陈掌门请坐,你且看看,若是有不清楚的地方随时问我。”
陈瑛没有推辞,按照秘籍里的功法开始修炼起来。她只觉得丹田微微发热,慢慢延伸到四肢百骸,有种冬日里置身温泉之中的舒坦。
陈瑛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向钟漓道谢,随后又将秘籍递还回去。
钟漓却没有收,“这本功法便赠予陈掌门,权当答谢救命之恩。”
陈瑛微讶,顿时不自在起来,婉拒道:“少堡主不必客气,我内力已恢复如初。不知道我所习的功法留在庄主体内是否能被好好融合,若是不介意,我再替庄主把脉看看。”
钟漓已将手伸出,“如此便有劳陈掌门。”
陈瑛习得基本的诊断方法,此时瞧来钟漓内息平稳已大好便放心下来,“庄主一切安好,不用担心。时辰已晚,我便先告辞,庄主所提之事明日一早我会传达下去。”
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总归男女有别诸多不便。钟漓自是知晓这个道理,便不做挽留,起身欲回大堂,突然脑袋一阵眩晕,又跌坐回去。
“少堡主怎么了?”陈瑛关心道。
钟漓晃了晃脑袋,眼前之物由模糊转为清晰,起身道:“许是先前受伤身体还有些虚,无妨,我送陈掌门。”
“少堡主不必劳烦,你早些休息,我自己离开便是。”
陈瑛再度拱手告辞,刚一转身就觉得肩膀一沉。她赶忙将钟漓扶到小榻上躺好,只是她医术不精,切脉问诊却得不出任何信息。
陈瑛打算去大堂找其他人来,谁知她才还未出门竟也开始目眩神迷起来,看着香炉的轻烟飞舞,她这才意识问题所在。
眼皮越来越重,陈瑛咬破嘴唇获得片刻的清醒,接着使出全力扫过手边的砚台朝门外的大树掷去。
“砰!”
在大堂饮茶的众人听到声音俱都一惊,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吴业光已经健步冲向书房位置。
“有人!”秋素素提醒道。
院中有两道身影掠过,其中一人穿着夜行衣飞檐走壁急急而逃,后追之人轻功亦是不俗,眨眼间两人消失在黑暗中。
“陈掌门,我来助你。”秋素素脆喝一声,只当后追之人是陈瑛,寻着身影而去。
书寒鸦也起身跟上她,不想几个来回,竟把人给跟丢了。
寒月当空,浓雾笼罩竹林,异样的风带来呜咽之声。
书寒鸦穿梭其中数次,如同魅影一般。他寻了好几条出路,结果最后又回到原地。不禁感叹一声:“见识了。”
而回应他的只有竹叶翻飞之声和寒鸦刺耳的鸣叫。
钟家堡中留下的人一半守着大堂,一半来到书房查看,见钟漓昏迷,有带解药的赶忙将其唤醒。
钟漓醒来立马拉住身旁的人问道:“陈掌门呢?”
“我们来时只有你一人。”
钟漓脸色顿时十分难看,“有人在我的香中下了迷药,方才我正准备送陈掌门离开,突然一阵眩晕便失去意识。”
愤懑不平的钟漓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应声而碎。从来姿态高雅心胸宽广的人竟也有失礼之举,可见钟漓受到的打击有多大。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得手,我真是个无用之人。”
旁边的人忙安慰道:“钟少堡主你不必自责,敌在暗你的明,害人之心防不胜防。而且陈掌门武功高强,一定不会有事。我们兵分几路去查看一下。”
此时也没有其他办法,众人便按照这个提议分队出去寻找。
第一路是金家父子二人,此时金老爷子也顾不上教育金岑轻功不佳。两人的目的地是峨眉,这事得先知会一声。
李长君刚做完晚课,见到金家父子,顿时就有不好的预感。
听他们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踱步来回数趟,方才停下来谢道:“蒙二位跑这一趟,我这就去安排。”
谁知她刚一转身,突然整个人就向前扑去,撞到桌子上。
李长君稳住身形,脸上虽有痛苦之色却不见慌张,她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转过来头来冷静道:“说说缘由吧。”
金老爷子赞赏道:“不愧为公主,真镇定。”
一旁的金岑早在金老爷子出手的时候就已经吓得躲在一旁,此时巍巍颤颤走到金老爷子面前,拉着他的胳膊,不解道:“爹爹,你干嘛要杀公主?”
他余音未了,就被金老爷子肘击一通,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你放心我不会杀她,不过是想用她来要挟万乐帝交出杀害大理王的凶手。”
金岑顿时毛骨悚然,“大理王不是意外身故吗?”
“不是。大理王骁勇善战,是我们大理的勇士,怎么可能只因寻常意外而去世?公主你说是吧?”
李长君眉眼一扬,“不知该说你自负还是对你们的先王太有信心。我父皇曾多次命他出兵收服吐蕃,然而他却始终以吐蕃虽未归顺但也从未挑起祸事来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战争,嫌隙早生。”
“去年留他京中过年,他非但不想办法脱身,还欢天喜地的住下,沉醉在温柔乡。骁勇善战如何?最后不过成了别人谋划的一枚棋子。”
金老爷子面目狰狞,冷笑数声:“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为了不引人注意,还是要委屈下公主。”
“慢着。”李长君起身整理好衣衫,哪有半分受伤之势。
“你竟然是装的!”金老爷子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
“你以为我对你们毫无防备?难道你都未发现峨眉今日人少的很吗?”
金老爷子将金岑护在身后陈而待发,“陈瑛不在,峨眉中也就你的武功可以,但想困住我父子二人也是妄想。”
李长君奇道:“我为何要困住你们?我非但不会为难你们,还主动让你们抓去威胁我父皇。”
金老爷子戒备道:“你想耍什么花招?”
李长君漠然,“我不过想看看帝王还能够多无情,以此来决定将来该走哪条路。”
峨眉正副掌门一夜之间都消失不见,顿时群龙无首,弟子们纷纷下山寻找。
月下人影在观内穿梭,如入无人之境。
那人来到陈瑛的闺房门外,正欲推门而入,突然收手急速转身,长剑护于胸前,厉声问道:“是谁躲躲藏藏,出来!”他的声音微弱如细沙,断断续续。
良久都无一人回应,甚是连带寒夜的风都静止下来,来人只当是自己疑神疑鬼,收剑方一转身,竟是撞上一位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的道士身上。
道士瞬间出手,点住他的穴道将他带离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