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寒鸦究竟是何人?他究竟和叶随风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不知流转了多少茶楼酒肆。可惜任由流言纷纷,两方都没有人出来公开说明。
丘黎和问天道在战败后就想问,最终却选择自欺欺人。仿佛只要不提便没有发生过一样,只要不提就没人能窥探出其中的秘密那般,只要不提再多的流言蜚语最后都会随着时间落入尘埃。实在不行,那就将谣言本身给消灭。
然而今天,在这最醒目的大街上,最亮堂的日头下却被刀九霄毫不避讳的剖开摊在人前。仿佛在告诉所有人:是的,这个年轻人找上他们就是因为叶随风。
叶随风?围观的人都在高声议论着这个名字,并相互询问身边人是否知道什么内幕,可惜连最前的前辈知道的也并不比姜宴知道的多。
“败者虽没有提问的权利,不过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我使用的丘黎和问天道的绝招并不是叶随风教的,我只是从身负重伤的他身上得到两页绝招,而这两招是他自创,你应该很清楚。”
刀九霄当然最清楚,而他敢于与书寒鸦决斗,本以为叶随风对他的武功不了解,所以自己不会被吃透。
“想必刀门主还记得叶随风如何会身受重伤的。他身上一共有四处致命伤,心脏旁二寸处是枪伤,腹部是剑伤,后背是鞭伤,双腿则被一刀横扫断了筋脉。”
一句话让刀九霄始终高昂的头颅低垂下去。
宛如一声晴空霹雳,在场的江湖众人都被震的说不出话,这样的伤从来都是有着血海深仇之人才会留在仇人身上的。一代武林盟主,一代武当掌门,光明磊落无私忘我竟落得如厮田地,真是让人慨叹。
“你输了,我不要你的武器,就问你一个问题。江湖里有一个用刀之人,武功比你高手法比你快,他的刀薄如蝉翼,留下的伤口几乎看不见,不知你可知晓?”书寒鸦特地在赢了刀九霄之后才提出来,可谓是杀人诛心。
“不可能!”刀九霄知道肯定有人武功比他高,但是他不相信有人的刀比他快。他虽拿得是重刃,却还未曾遇到比自己还快的人。纵然是比他快,也不可能完全不留痕迹,这本就不可能的事。
“信不信随你,藏天眠不久前就曾被这种刀法伤过。”书寒鸦对刀并不精通,所以这种还是交给专业对口的人。以刀九霄的执着,必定能够追查到底,迫使那人现身一战,“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记得给我答案。”
为了抓这个人,书寒鸦借着赵文豪安插眼线到神龙谷,又让吴业光拿着药方,如今又设下刀九霄这个路障,想必不用多久,这个“商”便要浮出水面了。
钟漓怔怔地看着已经骑马远去的书寒鸦,他的背影异常平静,丝毫不见畅快之感。
寻常人经过刚刚的大战总免不了要回味一番,可书寒鸦看起来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似方才他只是溜马打这条街上走过而已。
藏兵谷一会,钟漓虽知道他武功高强、心思缜密,但也不会觉得自己输多少。
经此一役,他方才知晓两人之间的差距。书寒鸦这样的水平若还叫武林新秀,那他们这些所谓的新秀岂不是个笑话。
“走吧。”南柯收手,率先转身离开。
“等等,你不管你的朋友?”朋友自然指得是还坐地上的刀九霄。
钟漓的问题换来南柯一声嗤笑,“我只是因为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被迫和他们束缚在一起罢了,何来朋友一说。况且如今三人已败,我兄长想必也逃不掉,哪有时间管别人。”
“你父亲……”钟漓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南柯看起来倒不十分忌讳这个话题,主动回答他:“我父亲曾是我最崇拜的人。他儒雅随和、有情有义,可后来当我知道他谋害结拜兄弟的时候,我的信念崩塌了。”
钟漓没想到他能这么毫不避讳的说出来。
南柯话锋一转,“钟兄,若是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的父亲是道貌岸然、手染无辜鲜血的伪君子时,你会怎么办?”
钟漓本来还在感慨南柯父亲,不想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个问题,钟漓从来没有考虑过,此时骤然被问,遵守本心,“若我父亲真如此,我想他应该是有苦衷的,我一定会查明真相。”
南柯看着他,眸色微深。
数墙之隔的小巷中也响起同样一句:“走吧。”
紫衣见鬼殇说走,却还是停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书寒鸦骑马远去的背影,不禁疑惑道:“怎么?有哪里不对吗?”
“回去。”鬼殇答非所问。
“是回去啊。”紫衣秀眉紧皱,心想这孩子别是坐了几天牢给坐傻了吧。
“不,我要回牢中去。紫衣姐姐,还没谢谢你托关系保住我的命,又送药为我疗伤。”
鬼殇突然这么郑重,让紫衣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关怀道:“我们是一个组织的,本该守望相助,不必言谢。你为何又要回牢里去?”
“还想紫衣姐姐帮忙转告泉主,我暂时不回组织里,等我打败那个人再回去。”鬼殇哑声道。
不用问紫衣也知道那个人是谁。她有些无奈,以目前二人的差距,想要追上又不回组织进修,那岂不是一辈子都无果。
不过她并未阻拦。她也曾娇生惯养过,后又尝尽人生百态,从来都觉得人一生的道路虽然不该总是泥泞不堪,但也不该始终被养在温室之中,经受不了一丝风吹草动。
尤其是眼前的少年,他是前任泉主遗孤,将来的担子可不轻,该让他历练历练。
紫衣心思正百转千回中,突然听到一道俏皮的声音传来。紫衣寻声看过去,发现是前来送刀的藏景正在人群里质问几个准备灰溜溜逃走的男人。
“哼!你们这些人,方才说什么书寒鸦偷学,就人家这武功还需要偷学吗?如今又证明是丘黎和问天道等人恩将仇报,曾经愤愤不平的你们怎么不去找他们讨个公道?”
墨羽赶忙上前拦住她,“我的好师傅,不是说好我请客,咱们师徒三人去丰乐楼好好吃一顿,你与这些废物伪善之人浪费什么时间?快走快走,晚了没位子!”
他虽在劝人,但话比藏景说的还难听。
“所谓的武林豪杰、江湖义士不过如此。”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无情难得开口。
墨羽哪想到权走一个又漏一个,不过对无情他自然要拿出做师傅的气派,飞过去一个眼刀,训斥道:“姑奶奶你凑什么热闹,莫忘了我是你师傅。没事和平常那样别开口,没事做个哑巴挺好的啊!”
“无礼!你怎么跟无情姐姐说话的?姐姐,咱们走不理他!”藏景丢下墨羽,拉着无情先走了。
“他哪需要你们打抱不平!”墨羽嘟囔着赶紧跟上去,“他不是留话不要为他出头,必要时候出卖他都没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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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寒鸦一回到牢中就瞧见自己的狱友说书先生已经坐在惯常的位置吃烤鸭。
见着他回来说书先生赶忙招呼道:“快来快来,刚出炉的。”
“你怎么回来的?”书寒鸦好奇,他可不信这人会自己主动回来。
说书先生嘴一撇,狠狠咬下一块鸭腿肉,郁闷道:“还能怎么回来的?”
好不容易出去,他本来还想着屯点酒回来,烤鸭刚拿上手,就被王道非给擒住。
“我见王大人也想看你与刀九霄的比武,本想蹭一个,但是王道非却命小吏先将我押回来,自己留在那观战,气死我了!”说书先生抱怨道。
街上那么多人,王道非却是刚巧抓到他,只能说说书先生时运不济。
“说来你们比试结果怎么样?”
“这还用问吗?我以为我安然无恙回来已经说明一切。”书寒鸦招呼一声,立时便有衙役替他送上清水,他回以碎银子净手后开始拆解面前的烤鸭。
说书先生听完他的话,又见他这一连贯的动作,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揶揄道:“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来这里享福的。”
书寒鸦笑笑,顺口问道:“我们的王大人呢?”
“恐怕是去抓刺客一号了。”说书先生猜测道。
对于鬼殇会趁机逃走书寒鸦一点都不意外,“今天这么好的机会,还不趁着混乱跑路,难不成真想坐牢啊。”
说书先生看了眼门口进来的人,哈哈大笑道:“看来你也不是能掌控所有人心嘛!”
书寒鸦回过头就见鬼殇从门口进来,眼神直愣愣地瞪着自己。饶是他再聪明绝顶,此时都有些看不懂鬼殇的意图。
他转回身来,应说书先生的话:“我的确不能掌控人心,否则应该提前让赌坊开盘和刀九霄的比试。”
“你没救了!”每次提到赌说书先生都很激动,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你虽然年纪小,但是对江湖倒是门清得很。”
“此话怎样?愿闻其详。”书寒鸦做个请的姿势。
“你本可以一开始就将那四人的罪行公诸于世,可是你没有,因为你知道没有战绩没有背景的你说什么都没用。唯有你获得绝对的胜利,才能掌握话语权。”
说书先生停顿下,见书寒鸦没有反驳,继续道:“所以我想有关叶随风的事情到今日就算结束了,你并不会再去南海对吗?”
说书先生猜测的不错,南宁已死,上辈子的恩怨恩怨自然就烟消云散。从一开始书寒鸦就没打算去,只可惜南海的人不知道他的心理,白白做了许多建设。
“知我者真乃先生也。先生的思想能与我同步,竟然只屈居一隅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说书先生本想探究书寒鸦,却被他一句话带到自己身上,撇撇嘴,“没意思啊,咱们不能交心吗?”
“不能。毕竟书某对男人真没兴趣。”
王道非见书寒鸦主动回来,脸色微霁,他从后面推了鬼殇一把,督促道:“快点别磨蹭!”
待三人都在牢房中后,王道非破天荒地将门锁了起来,还是上的两道锁。
“王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说书先生不解道。平时没锁,他们待得烦躁还能到门口晒晒太阳,这怎么上纲上线起来。
“您几位是搁这坐牢还是游玩啊?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探监。”后面一句自然是对看守的衙役说的。
“王大人吃鞭炮了?”
书寒鸦摊摊手,表示不知。
“话说我们出去一趟回来竟然没问刑,稀奇。”说书先生嘟囔一句。
这个问题书寒鸦倒是可以猜到缘由,想必是太傅给的甜头。不过他对上不上锁都无所谓,反正锁住的是牢门不是他。
说书先生无聊地躺倒在床上,看着已经结网积灰的房梁,自言自语一句:“中元节要到了。”他想为自己死去的父亲放一盏河灯。
“是啊,中元节要到了。”书寒鸦附声道。
角落里从来斗志昂扬的鬼殇突然背过身去,垂下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