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当玩捉迷藏的时候,书寒鸦的确发现过一个特别的跟踪者。这位跟踪者对他的落脚点判断很精准,可因为武功太差,根本追不上。
书寒鸦有意等他,没想到三绕九弯的,人却因体力不支没跟上。本来他已当个插曲抛诸脑后,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上,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原来那天的人是你啊。”
姜宴眼前一亮,“公子知...知道我我...在?”
书寒鸦点点头,“本有心试试你的判断力,却没想到你没跟上来,便只好作罢。”
姜宴羞赧道:“我...我不会武...武功,体力...有些些...许不足。”
“术业有专攻。”
姜宴没想到会得到书寒鸦的安慰,只是感激之言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再度有话传来:“在下听闻小麻衣替人相看,必要那人做足三日好事,可若是小麻衣主动相看......”
“自然然...是不不...需要的。”姜宴赶忙打断书寒鸦的后话。
“阁下为书某破例,书某却不能失了礼节。”许是觉得这等身份一锭银子实在配不上,书寒鸦换成一锭金子递到他手上,恭谨道:“还望笑纳。”
姜宴只觉得放在手心的那锭金子犹如铁烙,烫的他只想松手,可偏偏又松不得手。
秋素素面露不忍神色,“你又何必故意要打趣他呢?”她的声音放的极低,显然不想让看热闹的听到。
恰巧此时玄机老人领着他的准徒弟们从外院往里面走进来,书寒鸦便笑了笑略过这个问题,顺势坐下。
秋素素被凉在原地,她发现书寒鸦的一个习惯,只要他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会朝对方露出笑容,那么对方自然不好再揪着不放。
书寒鸦见姜宴还杵在那里不知所措,一双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索性邀请道:“姜公子,若是不嫌弃便与我们同坐吧。”
吴业光也相请道:“小麻衣在这里坐吧,视野比较开阔。”
“多谢!”姜宴如坐针毡,因为他已瞧见国都的县尉王道非藏身在人群中,正不动声色打量旁边之人。
局促不安的姜宴想出声请书寒鸦赶紧离开,可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几次欲言又止。
倒是书寒鸦敲了敲他面前的桌面,好心提醒道:“集中精神,好戏开场了。”
既是玄机大会,开场的自然是玄机府的主人。
玄机老人的个头不高,因为常年铸造兵器,有些许驼背,但却丝毫不影响气势。他的声音并不洪亮,但在场的人却都听的甚是清楚,只因从他入场后,这后院便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欢迎各位豪杰光临玄机府来参加我这个老人家的收徒仪式。我这个人不喜多话,还是让这些娃娃们用实力说话吧。”
第一个上场的是个梳着双丫髻着朱色衣衫的女娃娃。圆圆的脸蛋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因为好奇正扑闪扑闪着东张西望。若是碰到别人回看的目光,便微微低头有些害羞的抿着嘴,憨态可掬,甚是可爱。
“这小姑娘真聪明,一上来就博得个好眼缘。”书寒鸦赞赏道。
藏景向大家介绍自己准备做的兵器,一言一语极像是回答学究提问的乖学生:“我叫藏景,今日我要做一把刀,图纸是我自己画的,刀也是我为自己做的。用的材料是霹雳钢锭、血铜、榆槐树的木头。”
仅打个照面便让所有人对她留下了好印象。
识货之人不禁倒吸一口气。霹雳钢锭是霹雳堂秘制的材料,用来和火药一起制作火药弹,是霹雳堂绝不会外传的东西。只不过霹雳钢锭虽难得,但和血铜比起来却要简单太多。
如果与雷家交情深厚,讨来点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藏兵谷就曾向雷家赠过兵器。但这血铜从来只闻其名,还是首次亲见。
何为血铜,还得从青铜说起。青铜众所周知,上阵杀敌的将士大部分用的都是青铜剑。据说百年前曾经发生过一次规模极大的战争,两方同归于尽,只留下无人掩埋的死尸以及被鲜血浸染的长剑。
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人将这些武器收走,打算重新铸造以作他用,却意外得到血铜,这些血铜后来辗转多人之手,最终失了踪迹。
从前人们只当是个谣言,没想到真有此物,若不是不合规矩,不少人倒有心上前去瞧瞧摸摸。
能拿出这两样东西的绝非普通人,自报家门又说自己姓藏,有些脑子转的快的不免猜测道:“莫不是来自藏兵谷?”
“藏谷主就一个女儿,应该不能让她拜师玄机老人,要不然藏兵谷怎么办?”
场上议论纷纷,玄机老人不让流言蜚语过夜,当即骄傲地道明藏景就是藏兵谷谷主的掌上明珠。
大部分武林中人奉行的都是朝堂江湖两不沾,少部分有家国情怀的也都是单枪匹马,极少有藏兵谷这样能够具有规模的襄助,所以藏兵谷在武林和朝堂中的声望非常高。
当年与同样盛名的无忧山庄联姻时,两家的鼎盛可谓是空前绝后。只可惜一个始终稳步发展,而另一个却走了下坡路。
后来两家没有再联姻,甚至都有人怀疑是藏兵谷觉得无忧山庄配不上自己的高度,如今见到吴业光,不少人对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任别人议论纷纷,吴业光却是淡然自处,“藏叔曾说,论单样兵器他甘拜下风,但却无意非要在这上面夺个第一的头衔。因为藏兵谷并不仅要打造名头响亮的神兵利器,更要打造保家卫国的武器。所以我想长公主也是基于这个考虑才同意景妹来参加的。”
“藏谷主大义世间难得,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李长君赞佩道。
“还有一个人。”姜宴接口道,“神游在外的武当山掌门叶随风也曾召集武林盟的人上阵保家卫国。当年若不是他们拼死抵抗,元城早就变成敌人之土。因为那一战,威慑辽国多年不敢再来犯。但也因为那一战武当损失惨重,从江湖三大派的宝座上跌落下来,之后叶掌门也失踪。不过好心有好报,武当在问长老的带领下如今又重回巅峰。”
姜宴想了想,沉吟道:“其实还有一人,就是如今在元城的居月白,虽然他的府上现在仅有百来号人,但都骁勇善战,能以一敌百。两次边关御敌其实可以看出他的目的。”
姜宴嘴上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正在记录场上参加比试之人的身份、所铸武器、所用材料。
“我曾拜会白月居,虽是匆匆一面,但却惊为天人。对于他的真实身份我猜测……”
姜宴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因为他感觉到有一道审视的眼神投来,匆匆抬眸却又没发现异样。见大家注意力都在场上,惊觉自己有些聒噪,赶忙收口。
姜宴这个人,平时和人闲谈说话都困难,可若是涉及到自己的专业知识却口若悬河,很是新奇。
书寒鸦见他停了,便主动续上话题:“不知小麻衣对叶随风了解多少?”
听到这个名字姜宴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公子有兴趣?这个叶随风我还真有研究过。因我替人看相时收到过几本武功秘籍作为回报,署名都是一念若生。这几本武功秘籍创作的时间比较早,程度只能算中等,吸引我的是这个名字。”
“这名字一听便是佛门里的,可佛门似乎没有一字辈的。”吴业光疑惑道。
姜宴点点头,“我也是经过多方追溯,方才知晓,这竟然是叶随风在少林的法号。而那些秘籍都是他十岁时候所作,实在令人咋舌。我很好奇,他怎么会释佛从道,于是又去搜索其生平事迹,更加使人震惊。”
书寒鸦也很震惊,这小麻衣如今不仅说话利索,手上动作也丝毫没有慢下来,而且字迹工整、记录内容丝毫不差。一心二用到如此地步,实非常人。
“为此我特地去少林寺拜访,只可惜叶随风是从哪里来的拙庵性成方丈始终不肯说,只说是有缘人。他从小长在少林,是方丈的关门弟子,被视为接班人。
当时少林中声名在外有两个人,除了化名叶随风的一念若生,另外一个就是外门弟子丘黎。真说起来,丘黎还得叫叶随风一声师叔。但两人年龄相仿,倒是没那么多辈分讲究。甚至后来他们还桃园结义。”
“丘黎有心想去国都开镖局,首先想到的就是得到无忧山庄的支持。恰逢吴庄主父母大婚,广发邀请函,于是丘黎就备了重礼而去。”
听到姜宴提到与自己父母有关的事情,吴业光神情变得更加专注。
“叶随风刚好代表少林赴宴,两人同行。在路上碰到被人围攻的刀九霄,与途径此地的南宁一起出手救下他。四人都是去参加婚宴,又一见如故,便结伴而行。后来四人在南海结义,他们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助丘黎建立镖局,取名四海,寓意纵横四海。”
姜宴喝口茶润润嗓子,偷偷看了眼,见大家并没有不耐烦之色,便继续道:
“四海镖局能快速崛起,不是因为丘黎打败王长风这个当时最大镖局的总镖头,这是后话。而是因为四海虽然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镖局,但接的镖无论多难都没有失手过,甚至战乱时扛住火力帮朝廷护送过粮草到前线,还顺便歼灭过敌方的劫粮小队。”
“而从未失手的原因一是因为丘黎自身武功过硬,家境殷实。金箔动人心,能请到江湖豪杰来为之效力;二是无忧山庄的支持;三则是因为最初的单子都是四人同行前往去送的。不是没有劫匪,而是最终都是失败告终。”
“当年这四人的兄弟情在武林广为流传,我曾听父亲提过多次,说他们虽无血缘关系,却胜过亲兄弟。”吴业光附声道。
“嗯。帮丘黎只是开端,他们办的第二件事就是帮助刀九霄建立寒刀门。寒刀门走上正轨之后,叶随风回少林,南宁也回到南海去继任掌门,再次见面便是武林大会上。”
姜宴觉得四周环境过于安静,再次偷偷抬头,见围坐的几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着他,他在数道等待的目光中垂下头去,再开口声音已弱上几分:“那一一...届武林大会叶随风技惊四座,引起当时还是贤王的献帝对之推崇至极,微服私访与之结识,又邀其去宫中赴宴。”
“这个我有所耳闻,因为恰逢外域诸国礼仪往来,我父亲也在场。我国马弱,而草原诸部俱是悍马,就连经济萧条的西夏马匹上都强于我国。外域之人都精骑射,马背上过活的人,自然不待见武弱文强的我们。所以都有心羞辱一番,不曾想刀枪棍棒斧钺钩叉骑射蹴鞠竟然样样落败。”提到自己知道的事,秋素素也参与到话题中。
“贤王和叶随风再加上我父亲和墨老爷子四人协作,力挽狂澜,诸国使节心中再不甘口上却只能信服。当时的圣上龙心大悦,有心让叶随风还俗入朝,更打算将大长公主赐婚于他,没想到却遭到拒绝,只道四大皆空。”
姜宴正觉得都是自己在说,会不会有些不妥,秋素素适时接话,让他紧绷的情绪松上许多。
书寒鸦素来都是个很称职的听众,听到此处提出疑问:“叶随风为何又弃佛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