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黎的长枪放在白月居院子里已有两天。
居月白没有打开,其他人虽心痒难耐,却没有人敢去提。镖书他早已经看完,今天却突然问起老孙:“秋素素是谁?”
长风镖局说是替书寒鸦送的货,但落款却是秋素素。
“是戍守西宁边境的统帅秋将军的独女。我耳闻秋将军曾榜下捉婿抓到过你,可有此事?”
老孙自从对居月白幻灭之后,这态度上是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如今连他私人八卦都来探听。
主要他发现居月白很抗拒旁人的毕恭毕敬,觉得天天用敬语揖来揖去是最浪费时间也最没意义的一件事。
这事虽过去大半年,但居月白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捉他的是秋狄这样的肱骨之臣。当时他在国都不过是想去看下二元的榜单却被秋狄认错成科举试子。只是闺阁小姐的名字不会轻易告知旁人,所以他并不知晓秋素素的名讳。
“秋素素可是国都第一美人,精通六艺,你竟然都直接拒绝,匪夷所思。”老孙满脸难以理解的神色。
居月白重新给香炉里添上檀香,批评起老孙:“逼修道者落红尘,实乃罪过。”
“什么时候道士不可以成亲?我记得就算是武当的掌门,也能娶妻生子吧?不是有传言叶随风和沉水宫宫主育有一子吗?”老孙纳闷。
“我修的仙道。”居月白对此事没什么过度讨论的兴趣,便问起旁的:“不是说还有副画吗?”
“不错,吴庄主画的。”老孙将画递给他。
居月白打开发现是一张拼凑而成的画,抬眸示意老孙解释下。
“吴庄主说画了好几张,感觉有些鼻子画的像,有些眼睛画的像,就把像的剪下来拼凑起来。”
画的实在太过抽象,只勉强能看出个男的。
居月白发出疑问:“阿光是连绘画启蒙课都没学过吗?”
老孙翻了个白眼。
一旁的铁古汇报调查来的结果:“江湖上并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只说他去长风托镖之后便前往无忧山庄找吴庄主借剑,之后吴庄主就下山来到元城,路上还横扫了西北二十四寨。”
居月白卷起画像还回去给老孙,“东西我还是不看,就摆在院子里吧。”
老孙不解,但他知道他不问,面前的人一辈子也不会主动说,所以只能抱拳请教。
“阿光虽年纪小,但也不愚蠢。能说动他这么做的绝非一般人,而非一般人总是会有非一般的麻烦。何况这画像里的人我一看就像麻烦精,所以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有谁在您心中不是麻烦精的?而且这画像能看出个什么!老孙暗肘道。
“不是说他有把极厉害的长枪当去汇通当铺吗?那地方即是肖恒的,想必这东西当进去之后就会被送到肖府。如今又出动这么多人来找,恐怕是东西意外丢失,并且走漏风声。”
“长风镖局一路上过来,也就是在九曲弯碰到落黄泉的人,这应该是肖恒花钱请的。至于其他……”
居月白给老孙指了条明路:“你可以去查查看最初来这里的都是谁的人,这些人肯定和肖恒的关系亲密,所以在第一时间就被邀请同赏,才能那么早发现东西丢失。”
“等确定是哪些势力后,再把这消息递给箭察司,这些人必定是太傅的党羽。有了这份人情,或许用不了多久你便能升官。”
难得听居月白说这么多话,老孙眼睛顿时亮堂起来,环顾四周见无外人,便欲俯首帖耳说点隐秘之事。不想却被眼明手快的居月白用拂尘抵住脑袋,只能站在原地放轻声音道:“你打算参与党争?”
居月白投给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你看我闲的?我是给你指条升职加薪的阳关大道,省得你天天来白月居蹭饭。就说鸿俦丢了,反正玄机老人又不可会出来解释。”
居月白断言的一点不假,鸿俦的确不翼而飞。
肖恒拿到手的第一时间就邀请自己的四个挚友前来一起观摩。散场以后他还把长枪带到自己房里,准备留几日再送去给太子。
他的屋外常年有人把守,自己的武功也不差,然而东西却在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
第二天其中一个挚友又来观摩,因为他也是使长枪的,实在有些爱不释手。然而肖恒却推辞,于是挚友生疑,便派出探子。
他们这些人本身对彼此就留一个心眼,在对方身边都安插耳目,所以消息很快不胫而走。
几乎同时大家都知道当鸿俦的人同时还请了长风镖局押镖丘黎的长枪到元城。丘黎的长枪都破了有什么好花钱送的,于是很合理的怀疑起来其实押的是鸿俦。
而且他们可听说书先生说了,居月白的轻功在战场那个箭雨满天飞的地方都能游刃有余。所以说论谁能从重兵把守的肖府把东西拿走,那居月白绝对能排的上号,要不然干嘛白扔一百两?
这推理毫无逻辑,如果真是居月白偷的,直接带走不就行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找长风镖局?可没人去想这个事,因为肖恒的目的本身就是借题发挥,所以他才去找石玮,只可惜无功而返。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居月白则表示小偷必定是典当者本人。
“我不觉得是书兄偷走的。他的基本功非常扎实,必定是日复一日苦练出来的。如此脚踏实地之人绝对不会做盗窃之事。何况我找不到他的作案动机。”吴业光很公正的替朋友辩解。
“你倒是叫的挺亲密的,我看你是年纪轻太单纯才会上当受骗,又送剑又替他说话。”居月白一边翻阅道经一边随口回他,显然根本没把他的分析当回事。
吴业光则自信满满,“等我介绍你们认识,你便知道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居月白抛出一个问题:“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旁人有这等本事直接去玄机府偷鸿俦就是,干嘛去偷肖恒的。玄机府还没有肖府的戒备严呢。”
“至于作案动力,也许他做什么大事需要很多钱或者他在外面欠了大笔银钱,所以才用这种手段以一套百。”
可哪怕居月白此时说的是真相,吴业光也不信:“也许他怕得罪玄机老人引起众怒,反正我相信不是书兄做的。”
“这个事暂时不谈,来和我比试比试。”近来吴业光天天缠着居月白再使那一招让他破破看,虽然屡次被拒,但他依旧不死心。
“没挑战,没兴趣。”这两句话居月白一天要重复三四次,已经养成了记忆。
吴业光忿忿道:“你就是小气!还是书兄大方,陪我练了几个时辰。”
居月白将道经放下,斜睨了他一眼,“你把天下送给我,我也陪你练几个时辰。”
吴业光再次重申:“是借是借啊!”
“那你知道他家住哪里?今年几岁?干什么的吗?既是借,可有约定什么时候在哪里交还?”
这些问题问的吴业光语塞,一个也答不上来,但是他依旧坚持自己的判断,“他会还的!”
居月白无声叹息,重提先前那件事:“其实如果我是肖恒,会用最简单的办法挽回损失。”
“什么办法?快说。”吴业光催促道。
“没有失主自然就不用负责。”居月白口气随意,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不错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你怎么这么冷漠!”
于是居月白摆出更加冷漠的姿态:“他不是要去找问天道比武吗?这可是个机会。问天道能重创他自然最好,不能也没关系,大战一场必定有所耗损,可以采用人海和车轮战。”
“另外四海不是已经引导舆论,到时候肯定会有些听风就是雨的和一些有心之人去守株待兔。毕竟丘黎这门功夫还是有点威力的。”
吴业光瞪大眼睛,“你还来真的啊。”
居月白摊手,“谁让他给我找麻烦。”
“我得去武当山!”吴业光猛地起身,一边嘴里念叨着,一边拔腿往外走。
很快他又急急回转,伸手想将歪在贵妃椅里懒得没骨头的人拽起来,却被居月白巧妙躲开,“我才没兴趣给人收尸。”
“你不去也行,那我就自己去。我如今无官一身轻,能和朋友并肩痛痛快快战一场,岂不潇洒。”
对于吴业光的豪言壮语,居月白眼皮都没抬,只请老孙帮忙准备一副棺材,普通的就行。
“你真是太小气,连两幅棺材的钱都不肯出!”
居月白贴心道:“你们如此情谊深厚,死后当然要葬在同一副棺材,这样化蝶也方便点。切记,下辈子莫要再□□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无言以对的吴业光拂袖而去,发誓等自己活着回来,一定要给他找一万个麻烦。
老孙看着少年大摇大摆而去的身影,有几分担忧,“吴庄主此去会不会有危险?”
“瞎操什么心,无忧山庄的庄主谁会杀?不说整个江湖,起码七成以上之人受过无忧山庄的恩惠。若是吴业光死了无论他们愿不愿意,道义上都要去替他跑腿找真凶,还要为他披麻戴孝,谁愿意顶着和武林一大半人作对的风险惹他这个麻烦。”
这些事吴业光父母失踪时就发生过,大半个武林的人忙活了好几个月。就在他们纷纷哀叹什么时候是头的时候,老天见怜,吴业光的父母终于传信回来。信上说他们倦了,出去云游,庄主之位由吴业光继任。
有些一根筋的当时还存疑,但福伯说字迹对得上,绝对不会有错,这才赶忙纷纷离去。临行前看着当时还年幼懵懂的吴业光,个个都祈祷他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本来吴业光这些年没声音,他们都快忘了这件事。如今吴业光投身江湖,他们的心又提了起来。甚至有的还派了弟子跟着,不过都被吴业光发现给打发走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为什么老孙还是觉得面前之人有点不近人情呢?纳闷。
“何况只是赔偿十万两,肖恒还能赔不起?难道真出此下策去杀人啊,没事多读书多思考。”
老孙觉得自从和居月白结识后,正直壮年的自己却总觉得胸闷不是没有原因的。
结果居月白还在一旁搭起话:“胸闷可能是病理性的,我有位朋友极其擅长医术,回头让他给你诊断看看。”
老孙刚想分辨两句,就听到居月白对一旁始终未发一言的铁古吩咐道:“准备下,我要去武当一趟。”
身在江湖,就算两袖清风不图名不图利但这种高手对决怎么也不会错过,所以居月白要去不足为奇。
老孙虽然是朝廷中人,但自我标榜为快意恩仇的江湖儿女,是以也特别想去,只是还没开口就被否决。
“我记得还没到孙大人休沐的日子。城里箭察司的办事点新增了一个金箭使者吧?他刚来急于出政绩,擅离职守可是会被革职查办的。”
老孙是半句都听不下去了,气得拂袖回了衙门。
郁闷而归的老孙忍不住向自己的同僚痛斥居月白的行径。
司空奉德听他说完来龙去脉,就势与他讨论起来:“我最近时常在想居月白为何要出现在元城?他有什么目的?我可不信他是下凡来历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