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书绝音凄声怒吼道,手中绝招已朝着秋狄不留余地的使出,但比她的剑气更快到达秋狄落脚处的是一阵箭雨。
两股杀气齐来,秋狄已然顾不上内力流失,只能举鞭抵挡,但还是无法阻止箭射中他以及身边的随从。
加之书绝音的剑气威力,秋狄当即支撑不住单膝跪地,鲜血喷涌而出。他这算是在一换一。
“到了静罪谷的地界,任何人都不得再杀人,没看到吗?”假关公指向路标的位置,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少了个写着“不许杀人”的牌子,尴尬地催促道:“快点。”
书绝音冲到李寒律身旁搭脉监察他的伤势,嘴唇发紫、内息紊乱,乃是剧毒攻心之症。
她强迫自己冷静,迅速从怀里翻出解毒的药丸推进李寒律的嘴里,可当她的手触摸到箭杆的时候却忍不住颤抖起来。这把箭的箭杆材质异常坚硬,她深知若稍有不慎牵动箭镞自己的儿子就会丧命于此。
书绝音的额头已经渗透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可时间不允许过多犹豫。她敛起心神当机立断,所有内力聚在双手间,握紧雕纹剑柄扬手一挥,一阵寒芒闪过剑杆坠落在地。
书绝音眼疾手快地接住后仰的李寒律,见他呼吸未尽,心里顿松一口气。她从行囊里拿出药粉倒在伤口上,然后用纱布固定住,防止移动的时候加剧伤势。
但这只是潦草的临时治疗,她必须得进去找到神龙谷的二谷主替李寒律拔出埋在体内的箭镞。
趁着将叶随风拦腰架在马背上的空档,书绝音暗自拿出一颗晶莹剔透的药丸服下,随后抱起李寒律一跃而起,脚踏马车借力跳到马上,单手持缰绳跑到假关公面前。
“小儿中了剧毒,劳烦您快些。”书绝音本不想一见面就留下不好的印象,但此时已经顾不上。
“再快也得走流程。”假关公不以为然道,慢悠悠的指挥着小童收拾机关,看起来根本不在意面前两个伤患的死活。
若是从前行走江湖的时候书绝音未必会意识到这层含义,即便意识到按她的性子也必定不屑一顾,可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待过七年的她早已将个性练就收放自如。
书绝音从包裹里面拿出一把匕首,那匕鞘上镶嵌着五彩斑斓的宝石,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她将匕首双手递上,诚意满满道:“方才多亏武圣大人出手,我等才能获救。此匕首非是要贿赂大人,而是用来抵大人损耗的利箭。”
假关公脸色顿时好上不少,他接过来癫了癫,初步可以判定材质非常高级,“还是你有眼力劲,本来咱们为了能给所有来的人一个栖身之所,已经付出太多。”
书绝音附声称是。
假关公这才将准备好的药丸拿出来,见书绝音接二话不说就直接吞下,面上更加自傲。
方才操作战车的小童好心地递上水囊,书绝音婉拒致谢。
她指了指还在昏迷中的叶随风,“他本就深受重伤内力全无,和死人无异,吃不吃都一样,晚辈想就不必浪费一颗这么珍贵的药丸。”
假关公可不信她片面之词,将信将疑地搭上叶随风的脉,见的确如她所言那般,这才妥协:“行吧,正好省一颗。”
“我儿年纪小,本身就没有什么武功,如今又身中剧毒性命垂危,想必更是用不上。”
“好了,走吧。”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假关公一声令下,四个小童同时拧动机关,这承载战车的圆盘便开始缓慢下沉。
圆盘落地后,上方的地面又再度合上,紧接着在坑里的朝廷将士都被弹了出来。
落地后的士兵撑着快要散架的身体站起来,看着绿茫茫的一片,个个恍惚地以为自己方才在做梦。
元盘下降落定后,面前只有一座古老质朴的寺庙。
大殿里头供奉着的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旁边站着一位与观音同样打扮的女子。
假关公催促道:“见到观音尊者还不参拜?”
书绝音小心翼翼的将李寒律侧靠在门外,起身单手立掌上前拜见。
观音菩萨则双手合十向她回礼,又见同行两人重伤,径直上前将瓷瓶里的水倒出两盏给伤者服下。
书绝音没有出手阻挡,已经进来不可能总是抗拒。
观音尊者起身走回原位,然后方才朝书绝音开口道:“他们暂无大碍,请施主进来将自己生平所犯之罪悉数告知观音菩萨,我会为你进行净化仪式,从此这些罪孽便会离你而去,而你便是无罪之人。”
她面容慈祥、目光温柔、声音飘渺,好像真如观音降世一般。
书绝音朝昏迷的一大一小看了眼,然后抬脚迈入大殿中,在蒲团上跪下,掷地有声的吐出三个字:“我无罪。”
假关公见她对观音这么无礼,忍不住想呵斥却被观音尊者眼神制止。观音尊者柔声相问:“你若无罪,又何必来净罪谷?”
书绝音坦然地看着她,淡然一笑道:“正是因为无罪才来净罪谷,因为净罪谷里都是无罪之人。”
观音尊者顿时冁然而笑,再度打了个佛礼允她通关。
书绝音却没有走,她主动询问道:“刀剑无眼,故而从前江湖行走碰到寺庙参拜必定要捐点香油钱以护自身平安,不知此处可否容晚辈为自身的安定供奉几盏长寿灯。”
观音尊者笑意吟吟,“施主诚心求佛,想必观音大士必定会护你等周全。”
“多谢尊者。”书绝音按照人数捐了三盏长寿灯。她并不信佛,但是这钱省不下来。
李寒律和叶随风接连重伤,打消她的计划。目下她只能顾着眼前,心中祈祷与献帝还有再见的机会。
从来外人来此无不对自己的罪责供认不讳、悔恨不已,唯有书绝音不按常理出牌!候在外面的假关公本竖着耳朵想见识下这副绝世无双的面容下藏着怎样丑陋不堪的内在,不想却是这样的结果。
他想杀杀书绝音的威风,可却无法反驳“无罪”说辞,此时见她出来,不甘心的怒目圆瞪着她。
书绝音神色如常地询问道:“请问关公大人,我等应该在何处落脚?谷中的大夫何在?该如何寻他?”
“自己的人自己带好。”假关公仰起头冷哼一声,方才匕首之情已经烟消云散,又见书绝音打算骑马当即尖声斥责道:“谷内不许骑马。”
书绝音摸摸宝马的毛发,伏在它耳边游说一番,让它驮着叶随风不要奔跑。许是知道情况特殊,这次宝马没有闹脾气。
以免触动到李寒律的伤口加剧伤势,书绝音则是横着抱起跟在后面步行。
大殿后面是一座海拔不高的山,内里中空,形成一条通道,通道口由一扇铜制大门把守。
山上的绿草里埋着门的启动机关,由于假关公的手埋在其中,所以书绝音无法看清打开的方法,索性自觉别过头去。
假关公见她还算讲规矩,这才启动机关。
随着一阵隆隆声响,大门自行缓缓往里推开,透过几十米长的洞口,远远的就可以看到里面一派热闹景象,竟是别有洞天。
“只能送你们到这里,后面的路自己走。奉劝你们,别耍小聪明想逃跑。”
书绝音站在高处,远眺望去,只见群山谷底有一个小镇,想必就是净罪谷所在。
四周的山峰高耸入云,唯有身后的一扇门如今已闭得铁紧,难怪说这里有来无回。
书绝音牵着宝马沿着山路缓步往下走去。
面前的是一个古朴而又繁华的小镇,两旁商铺林立,沿着脚下石板铺就的宽敞马路往前走,各类商品琳琅满目,满足一应需求。
市集上人来人往,有提篮买菜的妇人,也有互相打闹的孩童,有高声呦吼走街串巷的小贩,也有游玩购物的游客。
天底下任谁来了也只会当这里是一处生活富庶的小镇,难以将它和“有罪”二字联系到一起。
可又有多少罪恶之事被掩盖在这片平和下。
书绝音不动声色的观察两旁来往的行人,他们却全然不在意这里新来的陌生人,很是诡异。
在经过有家客栈、有家成衣铺和有家茶楼之后,书绝音终于找到有家医馆。
淡淡的草药香从堂内传出来,她将缰绳套在门口雕刻着仙翁的拴马桩上,然后一手揽着一个迈入到医馆里。
凉气扑面而来,书绝音顿时一激灵。只见医馆大堂左侧有个巨大的铜冰鉴,上头竖着的三个金色风轮正转动着增加寒气流通,凉是凉快就是有一股醋味。
铜冰鉴旁的摇椅上躺着一个青袍男子,衣衫半敞,一只手搭在摇椅上,手中的蒲扇摇摇欲坠,旁边药炉里的柴火已渐熄。
顾不上会不会打扰他的好觉,书绝音扬声唤了句“大夫”,说话同时已将叶随风放倒在大堂的病床上,接着将李寒律侧放在另外一张床上,以免压到伤口。
周崇谦听到动静掀起眼皮迷茫地看向门口,他身上一点警戒都没有,看似已经习惯平和的日子。
随着视线变得清晰,一道窈窕的身影渐明,赛雪出尘的容颜朦胧中更显天人之姿。周崇谦顿时神清目明,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热情招呼道:“这位仙子女侠,有什么是在下可以为你效劳的?”
似乎为了契合这份轻浮,他的额头上刻着一个明晃晃的“奸”字。
大颂律法有令,通奸属实者额刻“奸”字以示罪责,另流放两千里。已经被朝廷裁定的罪犯本该在服刑,却躲到净罪谷来了。
书绝音暗暗打量这位逃犯,只见他长相周正,虽言语轻浮却目不斜视,全无孟浪之举,并不似大奸之人。
不过她不是朝廷的捕快,也无意探究他人过往,拱手一辑请道:“请大夫为这二人医治一番。”
周崇谦扭头看向床上的一大一小,顿时泄了气,“原来是个有家世的。”
书绝音没有去解释,此时她不想浪费口舌在这个上面。
周崇谦扫了一眼叶随风,眼里露出掩饰不住的讨厌,直接越过他去查看李寒律的伤口,嘴里还嘟囔着:“大的死了正好有机会。”
他本来吊儿郎当的看起来十分不靠谱,可当他手一搭上脉搏神情顿时变得非常专注,几息后奇道:“这毒药看似很毒,实际散的很快,已经随着血液差不多都流出体内。”
周崇谦一边解开李寒律身上已经被血浸透的绷带,一边夸赞道:“包扎牢固,这个箭杆断裂处光滑平整,女侠真是手法专业,与本大夫乃是绝配,可惜啊可惜。”
书绝音环臂站在一旁依旧不接话。
“哎呀......这箭法实在是高,竟然与心脏只偏差半公分。”
书绝音心中微动,如果秋狄是特地留下一线生机,那么目的就是不让她再回头。如此看来献帝可能还没死,但此时她已经顾不上。
应该说,从她离开皇城那一刻,献帝的生死已不是她优先考虑的事,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命。
“醋,冰架上。”
周崇谦一开口,书绝音不用多问已经自动走到铜冰鉴旁去取醋,走近之后除了冲鼻的醋味,她还嗅到似有若无的熏陆味道。
书绝音不动声色的将醋取来递到他面前。
周崇谦一边用银镊子沾着冰醋给伤口消毒,一边继续指使她:“三七,药柜第六排第五个抽屉里。”
“**,就在隔壁。”
这两种都是止血并加速伤口愈合的药,书绝音按他的指示很快就找到取出来放在洁净的纱布上。
周崇谦手中的镊子现在已经卡在箭镞上,“准备好,在我拔出箭镞的同时按住伤口,我相信以你的速度是可以的。”
话音未落,他右手横扫,平行着将箭镞拔出,箭镞顿时往敞开的大门斜后方飞去。
仿佛心脏被重物狠狠击打了一样,李寒律顿时挺胸而起,本觉有哪里不妥的书绝音已顾不上细思,双手齐上按住他的伤口,将他推回到床上。
与此同时一双无形之手点住她的膻中穴,她这才意识到问题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