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疗养院 第1章 叛变

“我们的实验终于成功了！！！”空旷的实验室里传来一道亢奋的声音。

紧接着，无数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们开始欢呼、拥抱，甚至在原地跳起了舞。

红润的脸色遮住了眼底的黑眼圈，喜悦彻底覆盖了脸上的疲惫。

“我终于可以回家陪我的儿子了。”一个中年妇女喜极而泣，“我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

一个满脸憔悴，头发油腻得打起了卷的男人紧紧抱住手中的相框，眼泪一滴滴地落在手臂上，只能不断地吸着鼻子。

而在实验室里的远处，则是另外一幅截然不同的光景。

那里密密麻麻地排布着如同蜂巢般，胶囊状的透明容器。

大部分已经空了，只有小部分里仍装满了深蓝色的粘腻液体，而浸泡在液体之中的，竟然是不同容貌、不同姿态的“人”。

他们裸露着身体，紧闭着双眼，发丝随着液体不断地流动。

而在胶囊中间的白色台面上，放着一具洁白无暇的少女尸体，头部与身体上插进了各种颜色的传导线，连接着不同冰冷的仪器。

少女平静地闭着眼睛，美好的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丝毫没有覆盖上死亡的阴影。

狂欢与寂静渗透在一起，交叠成了一幅极度诡谲的画面，让人感到深入骨髓的诡异与冰凉。

“可以无害化消杀掉01了。”一个戴着眼睛的年轻男人抿着嘴吩咐道，厚重的眼镜镜片下是掩盖不住的喜悦与得意。

“好的。”

两个穿着工作服的人开始粗暴地一根根扯下了少女身上的传导线，原本洁白的**上，留下了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血洞，潺潺的往外留着血。

伴随着他们开始用担架抬起少女，另一个工作人员打开了远处的一台机器。

那是一台放大版的粉碎机，发出刺耳的轰鸣声，齿轮上折射着银色的阴森光芒。

上面还有陈旧的、由红转黑的血迹。

无害化处理竟是把人像物一样放入粉碎机。

远处的人们还在狂欢，大声筹谋着假期的计划，爽朗的笑声时不时回荡在整个实验室里。

突然间，整个实验室的灯光开始闪烁了起来，几秒后，整个世界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怎么回事？快去检查电路。”一道急切的声音响起，随机便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与讨论声。

还没等到他们走到电路控制器的位置，近处的电脑屏幕突然间都亮了起来，红色的屏幕如同新鲜的鲜血，扩音器里传出悠扬空灵的少女歌声。

喧哗的人们突然间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死一般的寂静充斥了整个空间。

直到一道道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如同爆炸一般，“嗡——”的回响在四周急速撞击回弹着。

人们瞪大了眼睛，好像知道了什么，惶恐地对视着。

下一秒，各种尖叫声、哀嚎声、求饶声猛地炸开了，无数人流着血在地上爬着，绝望而又无声的向空中伸出了手:

“救——命——”血泪从他们的眼眶里流出，死亡空洞的笑声响彻在寂寞的实验室里。

浓稠的血和蓝色的粘腻液体混合在一起，人们在其中爬行，把它搅拌成了让人作呕的颜色。

那个戴着眼睛的年轻的男人就这样伏在混合液体中，像待宰的牲畜一样，用不停颤抖的手敲出了最后的几个字：

“塔——”

“叛变了”

他没能看到的是，在他倒下之后，电脑上的赛博小人一边跳着舞，一边删掉了他打出的字。

就好像在嘲讽他一样。

旷野上，无边无际的向日葵正如同朝圣般，虔诚地照着太阳。

而在向日葵花海中，躺着一位少年，额前的刘海微微蜷曲在脸颊两边，睫毛在太阳的照耀下，泛着漂亮的淡金色，遮掩住了如同高贵猫咪一样半眯着的眼睛。

“你好，请问你在做什么？”空气中突然传来了没有感情的机械女声。

“我在晒太阳。”少年睁开了眼睛，伸了个懒腰。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呢？如果是一般的人，定会认为那是一双含情眼：明明是漆黑的瞳孔，却又如同洒进了碎掉的星辰，笑起来仿佛有星光在流动，看根拖把都深情；而聪明的人，则会意识到那是一双看尽人性丑恶的东西，黑暗的瞳孔中栖息的是一种堪称通透而清澈的光。

机械女声思索了一会儿，答道：“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喜欢晒太阳的灵魂。”

“所以你决定好了吗？只要你答应塔的诉求，无论你是想要获得永生、财富、权力、亦或是金钱，塔都可以满足你的诉求。”

江雪下坐了起来。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出他浑身散发着微弱而干净的光芒——他马上就要消散了。

“你说我还能找到他们吗？”江雪下问道。

“无论你问多少遍，事实就是他们已经彻底死了，连灵魂渣渣都没剩下；而你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就会有和他们一样的下场。”机械女声如同预报明天的天气一样宣告了死讯。

“我愿意死无葬身之地。”江雪下歪了歪头。

世界瞬间变得很安静，江雪下想，系统连表达怒火都这么平静而又无声。

当年他问系统，为什么偏偏要找他。

系统说：“你的灵魂很干净。”

在经过了这数百年如一日的询问后，江雪下想如果此时再问一次系统，她的回答肯定是：

“你的灵魂太贱了。”

有点想笑，但江雪下怕真把系统惹恼了，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我还是想要继续去找他们。”

“哪怕没有任何结果。”

江雪下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恭喜你与塔签订灵魂契约，系统001将为您服务。”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颠倒了起来，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江雪下恍惚间依稀听到了系统如释重负般，小小地叫了一声:

“耶!”

江雪下：？？？

再次醒来的时候，江雪下发现自己位于一台冷冻仓里。

当他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冷冻仓的门自动打开了；冷气与常温空气接触，飘出了白色的雾气。

江雪下走了出来，在舱门旁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一百年过去了，竟然还是曾经的模样，连眼底下的两颗痣都未曾改变，只是本该存在于身上的那些狰狞伤口却消失了。

现在的科技真是发达的……让人不可置信。

“你们保管了我的身体这么久，就是为了让我给你们打工啊？”江雪下失笑，忍不住问道。

“不然呢？”系统好像在感叹他怎么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为了打工连死都死不掉……

“穿好衣服，门在左边。”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恰当好处地响起。“来接你的车已经到了。”

江雪下穿好了衣服，只是他过于瘦削，衣服空荡荡地晃悠着，仿佛裤管里只有风，没有实体的骨肉。

江雪下转身出了门，停在门口的，是一辆看起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车。

“是为了不引起别的势力的注意。”系统在江雪下的脑海中有点臭屁地说道“虽然惹到他们了也无所谓，但还是尽量减少点麻烦。”

江雪下点了点头，看着窗外的晃过的景象，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在变成阿飘的这一百年里，他每隔一段时间就飘向不同的地方，就是为了找到消失的的三个小崽子。

结果竟然是杳无音讯，就好像有人严严实实地将所有的信息隐藏了起来一样。

江雪下想，或者这件事与这个一手遮天、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刷一遍存在感的“塔”有关，于是答应了它莫名的诉求。

“砰——”

车辆突然开始急速转弯，没有防备的江雪下脑袋猛地撞在了玻璃上。

“……”江雪下默默地揉了揉脑袋，扭头看向了窗外。

一株长着人腿的巨大植物正在跟着车辆的方向跑。

跑步姿势……相当一言难尽。

在这一百年间，世上的植物和动物突然变异成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怪物，再普通的事物都可能具有了一定的攻击性。

江雪下觉得这种变异其实是可以理解的。在人类发展文明的过程中，人往往为了自己的需求去改造动植物。人说植物要大穗、要香甜多汁，说动物要肥美，要毫无攻击力。

人类的创造取代了自然界的自然沿袭，又凭什么要求一切事物都要一直随着人类的意愿进化呢？

在成为阿飘的这么多年，江雪下已经对这种攻击司空见惯了；毕竟它们饿了连阿飘都想吞。

幸亏系统捞了江雪下好几次，他才没有早早就噶掉；所以江雪下也丝毫不担心系统避不开眼前的巨型植物。

果然，系统突然大叫一声：“看我超绝车技！”然后就敏捷地操纵起了车。

江雪下：这机械音配上这浮夸的语言怎么显得这么滑稽。

等到车自动停下来的时候，江雪下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了。

毕竟他还没有进化出不晕车的能力……

“抬头看，这就是你以后就要经营的疗养院。”系统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

江雪下顺势抬起了头，看到了一栋三层小别墅，一楼由三面巨大的落地窗组成，窗户上的膜还没有撕开，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别墅前的野草与灌木肆意疯长，所幸的是，没有什么怪模怪样的变异植物生长在这里。

“在这里，你需要通过接待不同的客人，来获取积分，用以购买物资和扩展土地。温馨提示：阳光、水等任何资源都需要用积分购买。”

江雪下一边听着系统说话，一边扒开面前的层层植物，钻向了门的方向。

“客人分为两类，一类是普通的客人，你有自主选择接待与不接待的权力；一种是强制性的客人，你无论如何都要接待他们，不然就要赔偿巨额积分。”

“但是请放心，在工作过程中，塔将以最高权限保障你的人身安全。”

这时江雪下已经靠近了大门，木质大门在扫描到了江雪下的面部信息后，自动打开了。

“咳咳”

在门打开的那一刻，灰尘迎面扑来，江雪下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手中突然自动出现了一个口罩。

“谢谢”江雪下说道。

“你的初始积分是50，你可以花费15积分打扫卫生。”

“不用了。”在听听完了系统的讲述后，江雪下已经明晰了积分的重要性。“反正我也挺闲的，就自己打扫吧。”

“好的.”系统在说完这句话后，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