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不再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人与人之间短暂的交于一点，随后像两颗流星一样划过，向着彼此的远方去了。——《人间不再》】

并盛的车站离沢田纲吉家并不很远，故而两人只是走了没一会儿，两人便站在车站的售票机前。

织田崇先是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售票机显示的屏幕，明明东京本地也有靠海的地方，可他思考片刻，买了两张通往横滨的车票。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选择，只觉得一定要带着纲吉去那里看看才好。

两个人无言的站在站台上等车，站的不很近。

等了莫约两分钟，沢田纲吉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偷偷溜出家门时是连早饭也没有吃的，为了避开沢田奈奈，他们俩特意没有去看客厅里的沢田奈奈。

想到妈妈到时候会像很久以前那样上楼叫他，沢田纲吉顿时就感到一阵不妙。

可饥饿的肚子时时刻刻抓着他的注意力，倒是叫那不祥的预感排在了后位，此刻的沢田纲吉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视线便不自觉的落在了车站内的便利店上。

此时电车还没有来，可以趁这段时间去买些什么东西来填饱肚子，可是就他平日里的运气，很可能他这么一进超市，电车就进站了。

内心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斗争，沢田纲吉思考的脑子都要发热了。

最后还是织田崇憋不住了，拉着人进了超商。

简直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沢田纲吉挑选浸泡在隔层里煮的泛出好看颜色的关东煮时，电车进站了。

于是两人又匆匆付过钱，飞也似地跑出来。关东煮是来不及吃了，沢田纲吉只得手里端着刚从车站的超商买来的关东煮，火急火燎的冲出来，终于赶在堪堪关门的时候进了电车。

两个人登上电车已经是九点半了，早高峰一过去，车厢里的人就肉眼可见的少了很多。

在日本，有些电车是有规矩的，比如可以吃东西还是不能吃东西，还有些电车将打电话列为禁止项。这趟电车是不能吃东西的，沢田纲吉把买来的关东煮握在手心里，汤的温度透过纸杯，将他的掌心烫的微微发红。

他望着自己发红的掌心怔怔地出神。

非常暖和。

忽的，他这么想。

深秋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车厢里，好像给照到阳光的地方都度上了一层浅浅的光圈，毛绒绒的一圈，落在织田崇的脑袋上，忽的也将他变得仿佛柔软了起来似的。柔软到沢田纲吉突然觉得织田崇变得陌生了起来。可那种陌生并不是尖锐的刺，而是一种仿佛看见刺猬柔软的肚皮一样，那种带着点隐晦好奇的陌生。

另一个世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阳光呢？

沢田纲吉心底涌起一种好奇来。

握着纸杯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一点，他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问道，“崇——”

沢田纲吉忽然顿了一下，不知该怎么称呼织田崇另一个世界的家人，他迟疑了一秒，选择了一个不会出错的称呼，“——的家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只见织田崇向着他投以视线，那双黑色的眼睛很平静，似乎并不在意沢田纲吉不自然的卡壳，那样的平静，仿佛风平浪静的海面一般，于是沢田纲吉心里的那点子不对劲也跟着奇异的平复了下来。

他看见织田崇沉思片刻，眼里像是泛起稀微的笑意。

随后又听见这人说。

“他是一个很笨拙的，温柔的人。”

“不擅长表达，不会鼓励人，话也很少。”

“喜欢辣咖喱，”

织田崇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非常喜欢。”

“初次见面就把人捡回家。”

实在是天然的有些过了头。

要知道在横滨，某些组织会特意锻炼那些幼小的孩子，一旦完成了那些危险的训练，成功撑下来的小孩，比有些大人还有用。

所以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太宰的怀疑并不是风声鹤唳的。

他只是太害怕了。

害怕自己的友人受到伤害。

哪怕他自己清楚，织田作之助并不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对象，他甚至强大过许多人。

可名为太宰治的家伙，他护短又记仇，哪怕是一丁点儿的伤害，他都无法忍受，用着自己的方式去反击。

那种害怕化作了一种带着点神经质的谨慎，以至于那些近距离靠近过太宰治的人都如那微风掠过的苇草，瑟瑟发抖。

沢田纲吉只是沉默的看着织田崇说话时候的表情。

他承认自己的国文成绩少有及格，以至于此时看见织田崇的表情，只能用简单到直白的话来形容。

——他一定是有很温暖的回忆，才会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有那么温柔的表情。

沢田纲吉想。

他于是笑了起来，眉眼含笑，极尽温柔。

“是吗，真是太好了。”

*

结束了和沢田奈奈的对话，太宰治和齐木楠雄两人齐齐回到织田崇的房间里。

一回到房间里，太宰治整个人就像融化的年糕一样，软软的仰躺在织田崇的床上。

他望着窗外的天空，忽的开口，“就是今天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齐木楠雄颔首，“啊。”

他听懂了太宰治这句话的意思。

就在昨晚，织田崇已经决定了，离别的日子，就在今天。

太宰治歪过脑袋，斜斜的望着这个总是面无表情，脑袋上插两个棒棒糖的家伙。

“你会在什么时候消除他们的记忆呢？”

这句话叫齐木楠雄望向了太宰治。

他丝毫不意外这个总是搞事情的混黑文豪会知道这件事。

只是问题是，当太宰治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织田崇知不知道。

齐木楠雄定定的望着太宰治，半响，他移开视线，“在你们离开之后。”

太宰治不吱声了。

他没有问为什么要消除记忆不可，也没有将自己猜测出来的事告诉织田崇。

只是在织田崇和自己说，要和沢田纲吉做最后的道别时，没有作妖的同意了。

大概是他当时的表情太过平淡，以至于织田崇再出发之前都默默紧绷着神经，以预防太宰治做出些什么突如其来的举动。

然而太宰治什么也没做，只是合着眼睛，无眠至天明。

这算什么呢？

他想。

人是依赖着记忆活着的动物，删掉记忆，无异于杀掉他们。

可如果放任不管，这个时空的未来将会脱离主线，变成不可控的存在，意味着原本主线中成为彭格列首领的沢田纲吉，将会走向不一样的道路。沢田纲吉将不再有世界的庇护。

如果织田崇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太宰治想。

一定会很伤心的吧。

然后接受这个现实。

可他不想织田崇知道这件事。

太宰治闭上眼，猛地一个打挺，从床上跳了下来。

“走吧。”

他对齐木楠雄说。

两个守护者，明明没有通过气，却还是默不作声的，隐瞒了这件事。

*

实在是很像。

织田崇想。

这里的横滨，和他所熟悉的横滨。

除了没有那地标的五栋建筑物，其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以至于他走在街上，都会晃神。

他们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跑遍了游戏厅，中华街，象鼻公园......

走到小腿开始发酸，脚底开始发疼。

最后两人几乎是毫无形象的瘫倒在游乐园的长椅上的。

汗水爬上后背和额角，狼狈又好笑。

急促的呼吸渐渐平息。

等织田崇冷静下来的时候，黄昏已然铺满了目之所及的粼粼，将一片蔚蓝染成火烧的橘红。

仿佛和天边相接在一起，海的尽头是天，天的尽头是海。

今天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三。

先前织田崇想过很多，很多，悲伤的，快乐的，那些道别的话，可是无论怎么说，总是落得一片冗长，絮絮叨叨叫人心烦。

到了真正要说再见的时候，织田崇却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好像所有的那些烦恼都消磨在今天一整天跑过的路上，融化在这一片橘红的海里了。

最后剩下的，只剩下一句简单的话。

“阿纲。”

他忽的叫了一声沢田纲吉的名字。

那一秒，好像过去了很长。

又好像眨眼之间。

织田崇笑了。

他笑着说道：“再见。”

那么突兀，以至于沢田纲吉都愣了愣，只是怔愣过后，他也笑了。

“啊，”

很平静的，织田崇听见沢田纲吉说的话。

“再见。”

那句话仿佛一句终结，话音刚落，沢田纲吉就眼睁睁看着织田崇的身体仿佛四处飞散的萤火，只一瞬，那么决绝的，就这么消散在空气中了。

沢田纲吉那张就连道别也没有露出愁容的脸，却在瞬间变得痛苦起来。

他直觉有什么糟糕的事要发生了，然而他伸出的手抓了个空，那些彩色的鲜活的回忆一点一点的消失在他的脑袋里。

那是一个多么迅速的过程，只短短一瞬，沢田纲吉就陷入了空白。

他呆愣在原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只直到心中残存的，那一点悲伤，也随着困惑而渐渐远去了。

另一边，站在一个巨大石板前的齐木楠雄推了推眼镜，冲着本该是死物的世界基石点了点头，小声地道过一声谢，随即也匿去了身影。

拨转命运的指针回到原处，仿佛从未偏离过一般。

最近家里出了一点事情，外公突然去世了，就很突然。下午还去逛公园的，晚上就去世了。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每个人都珍惜和家人度过的时间吧，有些事发生的真的让人猝不及防。

2023.2.1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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