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院内,《蚀爱迷局》的映后交流会已近尾声。
付灵瑶站在幕布侧后方,看到现场导演向站在另一侧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手势,示意再有五分钟就要结束提问环节。
这是今天的第六场映后交流,从中午飞机落地开始,剧组马不停蹄跑了六个影院。夏炎渊坐在主创席位的最右侧,坐姿依旧笔挺,看不出丝毫疲惫。
“最后一个问题。”主持人环顾四周,示意观众举手。
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女孩被选中:“许导,我想问,为什么要在情人节和春节临近的时候上映悬疑犯罪电影?不应该放甜甜的爱情片吗?”
许导微笑着接过话筒:“很好的问题。因为爱情不只有甜蜜,它更需要勇气和清醒。在《蚀爱迷局》中,两个人凭借相互之间的爱意,通过共同成长来抵御黑暗。女主角为保护对方主动踏入陷阱,男主角最终学会坦诚而非隐瞒,这才是两人取得胜利的原因。”
付灵瑶听着这段话,不由自主地看向夏炎渊。在幽暗的灯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却有些飘忽。
此时,他换了个坐姿,目光跟全场的观众交流,最后转向了她的方向,她急忙低下头,假装检查明天的流程表。
夏炎渊的目光停在付灵瑶身上,她今天穿着一件米色高领毛衣,搭配黑色长裤,头发简单地扎成一个马尾。即使在这样的工作场合,她依然那么耀眼。她的睫毛遮住了眼眸,仿佛在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这几天两人之间的交流有所恢复,但过去的那种亲密感荡然无存。付灵瑶的心离他千里,而他甚至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走近。
“好的,感谢许导的精彩解答!”主持人鼓掌道,“现在请全场观众和我们的许导,两位主演以及夏炎渊老师一起拍摄合影留念!”
观众们欢呼着站起身,全体主创站到观众席第一排前。夏炎渊做为特别主演和制片人之一被推到中间,女主演林妤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笑容甜美。
“夏老师,请看镜头!”摄影师提醒道。
夏炎渊回过神,挂上标准的微笑,视线始终落在镜头前方那个忙碌的身影上。
一小时后,所有人员重新集合在了一座大型购物中心前。
商场早已关门,路演团队从侧门进入一楼大厅。二楼和三楼都亮着灯,工人来来往往,电钻声音不时传来。一楼中庭处,舞台和符合电影氛围的巨大装饰已经布置好。
“明天的主活动在1楼主厅,打卡点在2楼和3楼各三个,打卡集齐六张明信片的顾客可以参加最后的寻戒游戏。”场务边走边解释,“找到戒指的话,每人获赠两张明晚的点映票。”
“所以今晚我们要录制什么?”林妤好奇地问。
场务回答:“需要录一段导演和三位演员在主厅藏戒指的视频,明天寻戒游戏时放给观众看,增加趣味性。”
“好,各位,我们抓紧时间录完这段视频,明天还有五个影院要跑。”许导示意大家集中。
摄影师架好机位,许导和几位演员开始录制寻找合适地点的画面。
林妤走到舞台旁巨大的红色立体心形笼子边上,兴致勃勃地拨弄着笼子上缠绕的铁链,镜头追随她的动作:“这个好特别!我想把戒指挂在上面,观众肯定想不到!”
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挂在铁链的尖刺上,但是在转身做出神秘表情时,不慎碰到了戒指。
叮一声,戒指掉进了笼子底部,滚到了最深处。
空气瞬间凝固。
她惊叫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有备用的吗?不行这个就不要了,再拿一个备用的来。”男主演顾川试图解决。
场务为难地摇了摇头。
几名工作人员赶紧跑上舞台,走到笼子边缘,试图从缝隙中伸手够戒指,但空间太小,底部太深,谁都够不着。
夏炎渊站在一旁,眼神冷得像冰,五根手指在身侧收紧,周身蔓延低气压。
付灵瑶知道,这是他濒临发火的前兆。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过去:“我来试试。有人带了钓鱼线或者细铁丝吗?”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有。
“道具组连基础工具都不带?”夏炎渊声音压得很低,像刀锋刮过耳膜。
付灵瑶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录音师手中的长杆麦克风上。
“借用一下收音杆。”
录音师将设备递给她。
她拿出道具包里的透明胶带,在收音杆顶部反向缠绕,把胶带的粘性面朝外。
“你要干嘛?”场务愣住。
“钓戒指。”付灵瑶简短地回答。
她搬了两个板凳并排摆放,然后踩了上去,将改装过的收音杆小心翼翼地从笼子顶部宽敞的缝隙中伸进去,旋转角度,使杆子能够接触到底部的戒指。
第一次尝试失败了,胶带与戒指接触但力度不够,没粘住。
夏炎渊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后,护住她的腰身,脚踩住凳子,防止她站不稳。
付灵瑶不放弃,重新调整胶带的位置和缠绕方式。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视着她的操作。
第二次尝试,付灵瑶将收音杆慢慢探入,精准地触碰到戒指表面。
“好像粘住了。”她轻声说,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极其缓慢地提起收音杆,确认戒指确实被胶带粘住后,抬起杆子上升。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那个小小的银环,当戒指完全脱离笼子的瞬间,现场爆发出欢呼声:“成功了!”
付灵瑶松了口气,小心地将戒指从胶带上取下检查。还好,戒指完好无损。
许导拍了拍手:“好了,林妤的部分就到这里,先回酒店休息。其他人继续录制!”
人群重新忙碌起来。
付灵瑶把戒指挂在林妤原先选择的位置上,左右观察,皱眉。
“怎么了?”夏炎渊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铁链是黑色的,银色戒指放上面太醒目了,要是好几个人都来抢这个,容易出安全问题。”
付灵瑶思索了一会儿,想出了办法。
她正准备从凳子上跳下来,夏炎渊看出她的意图,从她手里抽走收音杆递给录音师,然后扶住她的腰,把她从凳子上抱了下来。
她的脚稳稳落在舞台上,后背几乎贴上他的胸膛,心跳声震耳欲聋。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放开,夏炎渊的手立刻撤离。
“谢谢。”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付灵瑶没再与他交谈,快步追上林妤的助理,跟她说了几句话,助理从包里拿出什么东西递给她,她又跑回了笼子边上。
“你要做什么?”夏炎渊忍不住问。
付灵瑶把戒指取下,拧开手里的深红色指甲油,在戒指表面堆积颜色:“把戒指做成带血迹的效果,这样就能跟背景混到一起去了。”
涂抹完毕,她轻轻吹干指甲油,把戒指重新挂上。
与此同时,其他每个人也找好了藏戒指的位置,录制了充满悬念的提示视频。
“快一点了,回去休息吧。”许导走到夏炎渊边上,“我的车让给林妤了,跟你挤一挤,不介意吧?”
“没事。”夏炎渊没有扭头看他,视线仍落在正在收拾东西的付灵瑶身上,眼睛深得像夜色,“你先上车,我随后来。”
保姆车缓缓启动,路边两侧高楼的灯光已经全部熄灭,只有路灯照亮前程。
付灵瑶拧开卸妆水的瓶盖,薄荷香在密闭的车厢里弥散开来。
“头抬一点。”她用卸妆水浸湿棉片,指尖托着夏炎渊的下颌,低声吩咐。
夏炎渊靠在座椅上,闭着眼,按照她的要求仰起下颌。车内顶灯昏黄,照得他喉结线条分明。
棉片贴上他眼睑,他的睫毛不由地颤了颤。
“疼?”付灵瑶立刻停下动作。
“继续。”他声音沙哑。
她凑近了些,棉片轻轻蹭过他的眼角,擦掉晕染的眼线膏,呼吸间能闻到他发间残留的定型喷雾香气。
“小付这手艺,比剧组化妆师还利落。”后座的许导笑出声,往前探身,胳膊搭在座椅靠背上,“我记得第一次见小付,还是去年炎渊拍纹身特写戏,那天他心脏上一大片纹身差点被按摩油洗秃噜皮。”
付灵瑶指尖一抖,卸妆水顺着夏炎渊的太阳穴滑到耳后。她迅速用拇指抹去,触到他耳骨的瞬间,两人同时僵了僵。
“许导记性真好。”她收回手,声音平静。
“那可是,印象深刻啊。找你来救场,你随便拿了根眼线笔,刷刷刷在现场制片的手上画了满手背,跟设计图一模一样,把我们都震住了。”
夏炎渊睁开眼,付灵瑶的棉片正擦过他唇边,蹭掉残留的口红,露出原本的淡色。他目光沉甸甸地压下来,把她的倒影卡在他瞳孔里,像困住萤火。
他就这样盯住她:“她那时嫌咱们这活累,说不想接后续的活。”
付灵瑶垫在棉片下的手指收紧。她那时明明是因为觉得夏炎渊太凶不好相处,所以才推脱。没想到后来不仅接了活,还跟他发生了这么多事。
“后来不是接了吗?”她扯了扯嘴角,换新棉片去擦他眉骨,“现在还升级成24小时待命。”
“缘分啊!”许导哈哈大笑,“小付你怎么想的?大过年的跟着路演多累,还不如在家休息。”
“许导,”夏炎渊打断他,“确定明天晚上直接开车去下一个城市?”
话题生硬地转开,付灵瑶垂眸,将沾满粉底的棉片扔进垃圾袋。
酒店电梯的金属门缓缓打开,对面的镜子映出三个人的影子。
“我到了,你们......”许导打了个哈欠,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早点休息。”
电梯门开始闭合,气氛低沉。付灵瑶盯着楼层数字,听见身侧人开口:“你还在生气。”
不是疑问句。
“没有。”她按下关门按钮,“只是累了。”
两人到了楼层,并排走在走廊上,地毯吸尽了脚步声。
付灵瑶先到房间,她刷开房门,转身:“明天可以多睡一会儿,十点我和化妆师去你房间。”
夏炎渊抬手挡住即将关闭的门,卸净妆的眼下露出疲惫的青色:“你的右手让我看看。”
付灵瑶疑惑地抬起手,才发现右手食指指腹处被铁刺划了一道,伤口已经结痂,只剩细细血痕。
“没事,都快好了,你要不说我都没感觉。”她随意地在身上抹了抹。
夏炎渊盯着她随意擦拭的手指,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从大衣内袋掏出创可贴递给她,语气平淡:“拿着,医用级,防水。”
“不用了。”她抬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睛。
“保护好自己,别把身体当损耗品。”他嘴角绷紧,别过脸去看墙上的消防示意图,“下次再发生的话,我就不管你喜欢不喜欢,直接帮你处理了。”
付灵瑶喉咙发紧,默默接过创可贴,撕开贴在手指上:“知道了,十点我准时到。”
“还有件事得告诉你。”夏炎渊停顿了片刻,“你打到我账上的钱,我补齐了扣掉的税款,以你的名义重新投资给衡晟集团了。”
他打电话给夏彤青说这事的时候,她还忍不住调侃:“你们夫妻俩这一来一回的,净给国家做贡献了。”
钱给了他,他怎么处理都与自己无关,但以她的名义投资这事不一样,付灵瑶着急地问:“为什么要以我的名义?那些钱明明是用来偿还你花在我身上的钱的。”
“我当初买给你的时候,也没问过你的想法,如果还收钱,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强买强卖的黑心老板。”他转头盯着她,眼神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别总想着还清欠我的,我比你以为的更有用。”
说完,他不等付灵瑶的回答,转身离开,背影挺拔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