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坠入梦乡的云上村——
一声刺耳的尖叫响彻整个寂静的‘无人区’,一个瘦弱男人面色惨白的从山上慌乱地狂奔下来。
云上村很快亮起了篝火,族民们被男人惊慌的样子吓了一跳。
他们仔细一看,是村里那个外来人,身上和面孔沾了不少血渍。
“啊——”
又接连的几声尖叫,来自山腰处的某户人家,他们的孩子丢了。
以及发现丈夫不见踪影的同广兰,当她看见男人从山上窜逃下来身上还有血渍时,心里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她上前去追问男人,男人便开始叙述自己的‘遭遇’。
他大喊着村大夫是吃孩子的妖怪,还说村大夫看他不顺眼,原打算要杀了他,但是被他侥幸挣脱逃回来了。
同广兰哭喊着说不可能,身为同族的云铆族族民也不信,坚决要男人带他们去事发地点。
男人也带他们去了,当众人看见枞木旁那血腥的一幕时,全都惊恐着红了眼眶,甚至有些受不了转身呕吐。
——瘦弱小孩的身体七零八碎,血肉铺的满地都是,不见了一只胳膊和腿,肚子上的肉也空空,双眼瞪得很大很大,充满了痛苦和对死亡的恐惧。
而尸体边上,是满身鲜血瘫坐在地上的村大夫,他双目无神,嘴里正咀嚼着什么东西,他每嚼一下,嘴角便有斑驳血迹流下来。
这恐怖的一幕带给众人的冲击实在是太大,小孩的父母崩溃搂住小孩尸体,双双没撑住晕倒过去。
同广兰阻止族民们靠近村大夫,她跌跌撞撞跪在他面前试图去唤醒丈夫,大哭着喊他的名字,伸手将他嘴里的东西抠出来,血从她手腕流在地上。
或许是冰凉刺骨的夜山风、或许是族民们仍不敢置信的眼神、或许是妻子的绝望哭泣,村大夫骤然清醒,失焦的眼神在一点点恢复清明。
他抬眼动作缓慢,眼泪混着血液留在脸颊上,他死死盯着那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居高临下,似乎还在嘲讽他的垂死挣扎。
村大夫仇恨般的眼神在同广兰和族民们发现的前一秒,他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扼制住喉咙,窒息感突如其来,很快断了气,永久闭上了眼睛。
…
说完这些,同广兰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看见自己的阿妈哭了,阿伍小心翼翼地帮她擦眼泪,另一只小手也不停地拍着阿妈的后背。
他哭的时候,阿妈就是这样哄他的。
对面的三大一小一魂刚从骇然中回神。
“发生这种事关人命的大事,你们没报警吗?”苏三骄震惊道,云上村如果报警了,互联网这么发达,这样骇人的事情不可能瞒得住大众,而他们在来之前却什么都没查到。
“难道因为你丈夫是云铆族人,所以你们就包庇——”
“三骄”原驭打断苏三骄的话,“我相信事情还有后续,对吗?”
他看向同广兰。
“没错”同广兰擦擦眼泪,涩声开口道:“天一亮,那孩子的父母就去报了警,可是……谁会信啊”
自那之后,同广兰和两个儿子在村里遭到不少议论和排斥,尤其是山腰上的族民,那孩子的父母更是将所有仇恨全都算在他们母子三人身上。
“广兰婶,那你另外一个儿子呢?”蒲锡疑惑道。
“哥哥没了……”阿伍在同广兰怀里抹着眼泪小声说。
难怪……
原驭想到小房间里木墙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雕刻。
“他叫阿巳,从小就很乖,没让我跟他阿爸操心过……”同广兰哽咽着。
同广兰恨极了那个外来人,她相信丈夫的猜想,这一切一定都是那个男人干的,他才是妖怪。
但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安全,同广兰不得不收敛对男人的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村子里过得舒心快乐。
不过很快,村长找上男人,并让他尽快离开。
三年前的村长还不是同仁全,而是同仁全的哥哥。
男人明面上痛快答应了,不过说是联系了家里人来接他,晚一天再走,村长便同意了。
可就是这晚一天的时间,令族民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男人留在村里的最后一天晚上,同广兰送阿巳回房睡觉后,自己也带着小儿子陷入沉睡。
到了后半夜,她突然心悸得厉害,猛然惊醒,从床上一跃而起,跌跌撞撞跑到小房间,而里面空空如也,阿巳的身影早已消失。
同广兰的身体瞬间软了下去,整个人陷入恐慌中,是阿伍的哭叫唤醒了她。
她让自己坚强起来,先去找了村长,祈求他的帮忙。村长便带着人去往男人的住处,果然,男人也不见了。
很快,消息传遍整个云上村,还是按照规矩,老少留村,其余人举着篝火上山寻人。
围着山脉边缘找寻了一圈仍然没有发现任何人影行踪,同广兰就提出要进入苣鸣山的更深处。
苣鸣山虽然不比其他山大,可到底也还是原始山脉,深处具备一定的危险性,就连白天的日光都照不进去。
可同广兰只想找到自己的孩子,哪怕只有她一个人进去。
不过即便她没有提议,族民们也早就打算去往更深处,他们从没有想过要放弃,更不想让云上村再失去任何一个孩子。
寻人队伍中也包括前不久目睹自己孩子惨状的那对父母。
苣鸣山深处要比边缘更黑更冷,也更静。
族民们的闯入无疑是为这死寂平添了几分波澜。
寻了没多久,有族民就发现了地上的斑驳血迹,顺着这些血迹,他们终于找到,并且看见了可能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
数道篝火照亮前方一幕,那个被他们好心收留的瘦弱男人正俯身啃食已经没了气息的阿巳,满身血迹,咀嚼的声音就像是恐怖噩梦里的时针,一下接着一下转动在每一个族民的心中。
同广兰哭不出来声音,不顾族民的阻拦想要上前,这时,男人因为被吵到进食而不悦地扭过头来,所有人都瞪大双眼,惊恐到全身麻痹,无法逃生。
篝火照亮了男人那一双纯黑的、不似人类的眼睛。
男人看见他们似乎变得更加兴奋,嘴角勾起邪笑,吐掉嘴里的血肉,直直地站起来。
是的,直直地站起来——他没有弯腿,也没有借助任何外力,就那么直直地挺了起来。
“鬼……鬼啊——”
一声惊恐尖叫唤醒了族民,他们顿时开始四处逃窜,丢掉在地的篝火燃起了一小片木丛,霎时间又窜起了一大片火苗。
而男人虽然看起来瘦弱,可力量和速度似乎非比寻常,村长眼睁睁看着好几个族民死在他手里,根本无法与之对抗。
似乎觉得这样并不痛快,男人忽然停止了动作,然后在炽红的火光下,众人分明看见从男人身体里分裂出一个凶面獠牙、脚离地的怪物。
紧接着,他们还来不及反应,怪物嗖的一下飞速到某个族民面前,一口咬上对方的脖子,并撕下来一大块血肉,新鲜的血液迸发在他脸上。
那模样,恐怖至极,同广兰至今想起来都浑身打冷颤。
所有人都被吓得不知所措,村长让弟弟同仁全带一部分人先走,他跟其他几个身手不错的族民留下来断后。
至少,不能全都折在这儿。
而且他发现那怪物似乎有些惧怕火光,紧急反应下,村长命所有人都举起篝火作为武器。
可那怪物速度何其快,在众人捡起地上篝火之前,它就已经让所有人都动弹不得,包括村长。
他眼睁睁看着怪物像是品尝绝味美食般一口一口吃掉自己的族人,以及最后的自己。
…
黑夜里,同仁全带着同广兰和其他几位族民往山下逃。
他们只有一把篝火照清前方的路,身后的惨叫敲击在每一个逃生的族民心中,他们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求生之路跑。
可最终,惨叫声结束,他们知道,那怪物要追过来了。
落在最后的族民一声“快跑——”,让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转身时只来得及看见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同仁全想跟怪物拼了,可身后还有要送他们回家的族人,他不能冲动。
而怪物也没有继续前进,同仁全很快意识到,它是在怕他手中的篝火。
他喜出望外,迅速反应点燃了地上的草木,火苗燃了起来,保护了族民,而他也被怪物一个瞬间攥在了手里。
族人们惊慌失措地叫着同仁全的名字,而同仁全被怪物拉扯到半空,因为恐惧和窒息,他的意识很快变得模糊。
但是他很清楚的感受到怪物尖锐的牙齿刺进皮肤,那种冰凉、生命逐渐消失的畏惧感随之袭来。
不过在他真的快要死去时,怪物突然因为疼痛而惨叫了一声,并松开了同仁全。
在他们茫然而清晰的视线中,他们看见怪物的皮肤像是被滚烫的开水浇淋,浮起了恶心的、触目惊心的类似水泡一样的形状。
怪物冷冰冰又不甘的看了眼同仁全等人,然后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跑,去往苣鸣山更深处。
晖日按时朝起,犹如希望降临。
同仁全也在那一瞬间满头白发,面部迅速衰老下去。
可他带着族民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