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信使[废土] 第2章 维修员

「它没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它在旧世界唯一使命就是清理垃圾，所有东西——蛋白质补给、金属外壳、光滑的地板、那些颤抖的仿生人——都是垃圾。」

「垃圾需要被清理。」

“我是顾颖，我会活下去。”

顾颖小臂上的接口荧光闪烁，无形的能源在她们都没有察觉的时候源源不断的从安慈的身体注入到她的身体里。顾颖的皮肤在她浑然不觉的时候已经变得坚硬。

她拾起一个空的金属补给罐，狠狠砸向这个扫地机器人。

「为什么垃圾会发出声音？为什么它会试图逃跑？为什么垃圾会试图反抗？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垃圾需要被清理。」

金属外壳四分五裂，和底盘彻底分开，棕色的工蚁如同沙砾一般散落，但又很快聚拢，试图将碎裂的外壳再次拼凑到一起。

顾颖眼看着她的手臂变成了锈蚀的铁皮，锈迹迅速侵蚀，铁皮碎裂成一片片。

她的手臂没有了。

“我现在是仿生人，仿生人不会生锈。”顾颖轻声提醒自己，然后假装看不见安慈已经四分五裂成腐肉和碎裂的零件。

她努力用理智提醒自己，这些都是幻觉，人类的力量远超过蚂蚁。她再一次用金属罐狠狠击打金属外壳，她必须杀死它们。

「它曾经一度失去所有力量，直到那个纯白的蚁后找到了它。它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它只记得自己原本多年没有启动的主板被一种湿热的触感填满，那些从她身体中涌出的工蚁将它包围、渗透，成为了它新的主板。」

「从那一刻起，它重新完整了。」

扫地机器人的主板裸露了出来，上面悬挂着一个大腹便便的蚁后。它看起来十分虚弱，脆弱的头颈和肢体轻轻颤抖着，显然已经无法支撑它进行任何移动。

即便到了这个境地，它还在生育。

虫卵一刻不停的从它的身体里涌出，好像它的生存就只是为了这一件事情。

顾颖并没有犹豫，尖锐的补给罐碎片刺穿了它的身体。

……

幻觉消散了。

顾颖瞧着自己的双手，和之前并没有丝毫区别。安慈虽然跪倒在地，眼神迷茫，但是显然身体上并没有任何损伤。

蚁群一瞬间失去了主心骨，变得像是散乱不堪无头苍蝇，很快放弃了扫地机器人破败的外壳。

但是以太的提示音迟迟没有响起。

顾颖想了想，然后忍着恶心一脚踩在了扫地机器人的残骸上，上面还有许多白蚁迟迟徘徊不去。

【恭喜您，完成新手任务：杀死一群污染物。】

“结束了吗？”安慈不知何时变得虚弱不堪，喃喃问道。

万籁俱寂之中，只有蚂蚁在地面忙乱的细小爬行声在回应她。

半晌，不知从何处传来人工合成的女声：

“隔离区侵蚀程度已降至3%，封锁解除，欢迎回到51区地下基地。以太向你们致以最深切的敬意，感谢你们对51区做出的伟大贡献。”

……

“一个仿生人，主动激活了另一个仿生人。”谢微拿着行动汇报，眉头蹙成一个结。

“是的，队长。”桑志文拿着个冰袋抵着自己红肿的肩膀，闷声回答道。

桑志文是昨天当值的运输员，监测到已经成为B级隔离区的物资仓库出现了异常负熵变之后，他就立即重新开启了仓库。开门之后见到的便是瘫坐成一团的影系列仿生人和安慈，安慈瞪着大眼睛瞧着他，显然是在责怪他为什么这么晚才来。

物资仓库在一周之前确认侵蚀程度超出安全阈值，所以运输队和51区政府才一致同意采取封闭举措，但谢晨晨留了个熵检测仪在里面，维持了隔离区内部和以太的联系，才让桑志文发觉了里面的仿生人还没有完全报废。

51区地下基地的物资配给并不多，仿生人是他们的珍贵人力资源，这个影系列的仿生人已经在51区服役五年，在清点仓库物资的时候遭遇蚁群爆发，被封锁在了隔离区。

安慈不是51区的物资，而是运输官的随行仿生人，服役已有十年了，比桑志文的工龄还要长，他当运输官的几年里头发都白了几根，安慈却一直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的样子。

这个物资仓库的封闭让51区基地治安队好一顿捶胸顿足，因为影系列仿生人从那之后等同报废，但桑志文觉得自己比那几个年轻警官更伤心，他已经和安慈共事几年了，安慈就像是他最好的朋友。

所以这一次桑志文相当上心，没日没夜的盯着那间仓库的熵值，只要出现了一丝熵减的波动，那他便有了程序上正确的理由重启仓库。好在不负他的期待，让他在昨天等到了。

“做了模拟测试了吗？”谢微问道，“结果怎么样？”

“安慈和之前一样，没有通过，一切正常。”桑志文回答。

“她唤醒了另一个仿生人，这是仿生人守则之内的吗？”

“虽然很少见，但没有超出规范守则，在被威胁到基本生存的时候，服务型仿生人可以采取一些不伤害任何生命的方式来自救，唤醒另一个仿生人不算违背规范……”

“不……我的意思是，这太‘聪明’了，服务型仿生人没有权限杀死包括异变生物在内的任何生物，就唤醒有权限的战地型仿生人来帮她完成……”

“确实，应该给服务型仿生人更多权限的。如果安慈有杀死异变生物的权限，那我们就可以更早解禁隔离区。”

谢微看了一眼桑志文，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为什么有的人能通过智识测试但安慈却不能。”

“那另一个呢？她的测试结果是什么？”谢微正色问道。

“她还没有恢复意识。”桑志文感觉肩膀又开始痛了，“她是51区政府的资产，已经被治安队接管了。”

……

顾颖是刚刚才醒来的。

她只记得以太告诉她任务成功之后没有多久，紧闭的仓库门就从外面打开了，冲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那个男人飞奔到安慈，然后顺手从安慈小臂上把连接着顾颖和安慈的肉色充电线拔掉了。

就在那一瞬间，顾颖失去了意识，她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安慈用力推开那人之后冲向了自己。

她醒过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一个密封的胶囊舱内，小臂上的肉色充电线被换成了一根更粗的。

紧接着，便是眼前这个穿着黑色工作服的年轻人打开了舱门。

几乎是处于本能，顾颖一跃而出，动作干脆利落，无疑是之前的她做不到的。

这里除了她的舱室之外，还放着三五个胶囊仓，像是一个个由金属和玻璃制作成的茧，通过透明的外壳可以瞧见里面沉睡的仿生人。

几个胶囊仓看起来倒是纤尘不染，但这个房间的其他地方却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些顾颖并不认识的零件，但她依稀可以辨认出来，这些有着和人体差不多的构造，应该是各种各样的人造骨骼。

“又见面了。”年轻人看着顾颖笑了，“顾颖。”

“还认识我吗？”

“你是……？”顾颖趁机茫然问道。

“连我都不认识了？你忘记的东西有点多啊。”年轻人有点失望的撇撇嘴，“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维修员，隶属于51区治安队。”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维修员说。

“好消息吧……？”顾颖茫然地作出了选择。

“好消息是你的人体组织状况还算良好，只是大脑有些损伤，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只记得我是顾颖，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好吧好吧，几乎等同于完全失忆，但是问题不大，你准备好听坏消息了吗？”

“……准备好了。”也不由得她不准备好。

“你的储能系统出了故障，目前只能连接外部电源，否则就会再次失去意识。”维修员指了指顾颖小臂上的加长加粗版的肉色充电线，“就目前来看，这种损伤程度已经达到了报废的标准。”

顾颖顺着肉色充电线望去，它的另一端连接在胶囊仓内部。

“报废……？”

“就是你的维修成本已经高于重新采购的成本，一般来说我们的建议都是直接销毁。”维修员的表情变得严肃，他不是在开玩笑，“但是依据51区的仿生人特殊条例，在执行销毁之前需要询问仿生人本人的意见。”

“你愿意被销毁吗？”

“不愿意！当然不愿意！”顾颖头都大了，她刚刚穿越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还没明白应该怎么活下去就有人想要销毁她了。

“那也不是不行……”

“还有别的办法？”顾颖已经预备好付出所有代价了，她并不想死，无论是在以前的世界，还是这个新的世界。

“给你。”维修员从他的背包里翻了翻，掏出一个金属罐头，三下五除二打开了它，递给了顾颖。

这个罐头顾颖再熟悉不过了，她刚刚离开的物资仓库里全是这样的金属罐，安慈说这些原本是用来存储蛋白质补给的，而最后她用金属罐的碎片刺穿了蚁后的身体。

顾颖尝了一口金属罐里的蛋白质流体，口感出乎意料的不错，唯一的美中不足是甜腻的奶油味道，和仓库里的气味一模一样，她想起了它们被爬满了蚂蚁的景象。

“理论上来说，除了储能系统，仿生人的身体构造和人类的几乎一样，尤其是影系列，你可以像他们人类一样吃饭，一个营养罐可以维持你24小时的自由活动，但是……”

顾颖一口气喝完了金属罐里的所有蛋白液，维修员见状顿住了，表情有点僵硬。顾颖对维修员的表情变化浑然不觉，只是见维修员没有阻拦，便尝试性的拔掉了肉色充电线。

无事发生，她果然没有失去意识。

“但是什么？”顾颖追问。

“但是我们是仿生人，没有像公民那样的免费的食物配给，需要自己赚钱购买，价格……挺贵，而且目前你仍隶属于51区治安队，所以你必须一边赚钱，一边履行治安队的职责，所以我个人不建议你这样做。”

维修员有点肉痛的瞧着顾颖手上的罐头：“这个味道是我留着年休的时候尝鲜的，还有剩的吗？我也想尝尝……”

顾颖看着空空如也的罐子，歉然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