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最后一次跟刘玉兰见面已经过去许久,齐嫣都没再出现过。江岁晏也没再听到过关于刘玉兰和胡天风的消息。
不知他们夫妻二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刘玉兰要是能想开跟胡天风离婚,重新开始生活就好了。
齐香虹忽然出现在神游天外的江岁晏身后,问他:“阿晏,想什么这么入神?水都满出来了。”
汤锅里的水已经溢出来,江岁晏还提着水壶不断往里面加水。回过神后他连忙收势,把水壶放到一边,把汤锅里多出来的水倒掉。
“香姨,你已经饿了?饭桌那边有包子,可以先吃些垫垫肚子。午饭还需要花点时间才煮好。”
齐香虹点头,说:“我只是有些累了,出来转转。小媚还在房间写稿吗?”
“对。”
齐香虹朝二楼看一眼,又道:“阿晏,之前跟你说的事我已经有了大致雏形,很快就能实践。”
“香姨需要我做什么?”
“等方案出来了我会跟你说。对了,我只住到今天,下午就要回去,晚饭不用做我那份了。”
江岁晏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我去看看小媚。”齐香虹拍拍江岁晏,又上二楼找齐媚。
齐媚的专栏稿已经写完了。此时的她坐在电脑前,像打发时间似地翻着新闻看。忽然间她顿住了手,鼠标停在其中一则新闻上面。
那则新闻说的是有位刘姓女士因为丈夫长年出轨,她忍无可忍,终于趁丈夫熟睡时,用菜刀把丈夫的生殖器割下来剁碎了。丈夫虽然及时就医保住性命,但生殖器已经完全破碎坏死无法接回,从此之后丈夫就不能再行人事。
鉴于夫妻双方都有过错,此事没有上升为刑事案件。只是这位刘姓女士故意对他人造成人身伤害,按法例需要对被害人做出赔偿。
然而能做出剁碎他人生殖器这种事情来的人,大概率不是什么正常人。结果一测,刘姓女士果然有一点精神问题。
丈夫失去生殖器痛不欲生。但事已至此,他除了原谅妻子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就算追究妻子的责任,他也捞不到半点好处。反正怎么样都无法像从前那样在外面耀武扬威了。
可刘姓女士却坚决要与失去生殖器的丈夫离婚。此事闹大了,居然还要开庭审理,而且判决结果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
齐媚看完之后,就没继续往下看别的新闻的兴趣了。
她关掉新闻网站,又点开另一个网站。还没看几眼,齐香虹的声音就在门外传来:“小媚,二姨能进来吗?”
齐媚关掉网站,起身去开门。
齐香虹进到齐媚屋里,一眼就看到睡在电脑旁那只胖乎乎黑溜溜的小猫。
她拉住齐媚的手一起坐到床边:“二姨下午回去了,你要乖乖按时吃药,知道吗?”
齐媚淡然地看着齐香虹,慢了半拍才回道:“知道的,二姨。我不是小孩子。”
“在二姨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子。乖侄女,二姨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二姨真的很担心你。”
齐媚抬手拍拍齐香虹的大腿,面无表情地说:“二姨,你已经把我照顾得很好了。”
如果齐媚能在正常的环境下长大,该是个多么体贴懂事的乖孩子。
齐香虹早已经将齐媚视为己出,对她很是溺爱。
为了治好齐媚,齐香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冒一次险。
齐香虹紧紧抱住齐媚,感叹道:“二姨真舍不得跟小媚你分开。”
“我们想要见面随时都能见到,二姨。”
齐香虹松开齐媚,揉了揉她的脑袋:“下次见面就是在九归了。小媚,二姨能不能问你一些问题?”
齐媚望着齐香虹。无波无澜的眼睛映出齐香虹的模样,专注又认真。齐媚呆呆地点点头,等着她开口。
“你还记得姐姐活着时的事情吗?”
齐媚点头。
“也记得那天的事情?”
齐媚想了想,摇头。
齐香虹轻叹道:“想不起来是好事。”
见齐香虹消沉下去的脸色,齐媚想安慰她,又不知道怎么说些安慰的话语。
她想了良久才说:“马克斯威尔·马尔兹说过,成功的法则应该是放松而不是紧张。放弃你的责任感,放松你的紧张感,把你的命运交付于更高的力量,真正对命运的结果处之泰然。”
齐香虹看向齐媚。
“所以二姨,别太在意。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齐香虹抱过齐媚:“二姨知道。”
“二姨,其实我有在做梦。”
齐香虹柔声问:“做的什么梦?”
“我梦见妈妈疯了。她杀死了爸爸,杀死了所有人,我也差点被她杀死。”
齐香虹僵住了,脸色唰地一下变难看。她的声音带着些微颤抖,不认真听就察觉不到:“经常做这样的梦吗?”
“嗯。每次刀子挥下来的时候我就会清醒,可醒过来的人却不是我。”
“你害怕吗?”
齐媚思考了片刻,声音和表情没有任何起伏:“我不害怕,但宁宁会害怕。”
齐香虹只能将齐媚抱得更紧:“如果这不是梦,你会像宁宁那样害怕吗?”
“……我不知道。”
齐香虹深深地吸了口气,挤出一个笑容说:“人会做梦有很多原因,你的话可能是因为精神不稳定。如果经常做噩梦,试着在睡前放些轻缓舒适的音乐,看看有没有改善。”
“我会试试看。谢谢你,二姨。”
“好了,你继续写稿,二姨也该回房间收拾行李了。”齐香虹说着起身离开房间,关上了屋门。
她在齐媚屋前站了一会儿才走下楼。
厨房已经飘出饭菜的香气,江岁晏却还在里面忙碌。齐香虹独自回到客房,坐到床上。
床边摆着那叠齐媚的治疗方案,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
齐媚说的梦其实并不是梦,而是在现实中发生过的事。
看来就算齐媚不记得了,潜意识里对这件事还是有很大的心理阴影,所以才会不断以做梦的方式重现。
齐媚会变成精神病人,也是因为这件事。
当年那副惨烈的景象还历历在目,齐香虹永远也忘不了。
除却齐媚,去齐玉容家作客的父母姐妹,还有她的姐夫闵若华全都死在了齐玉容手里。
警察在满屋子血泊中找到齐媚时,她已经吓傻了,叫喊半天都没有任何反应。
被紧急带去医院检查,齐媚才在药物的帮助下睡过去。再次醒来时,那天的事情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则是因为去外地研修才捡回一条小命。
那时她才知道齐玉容和闵若华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一家人因为担心齐玉容的状况,又想劝这两人和好才去他们家串门。
没人会想到精神已经开始崩溃的齐玉容在不断施加的压力和刺激下,拿起凶器就无差别杀人。
整个房子都被鲜血染红,地面没有一处是干透的。精神在杀人过程中完全失常的齐玉容连齐媚都没想放过。
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齐玉容杀齐媚的时候不小心踩到满地的血液摔倒,刀子直接划颈而过,也跟着失去了生机。
齐媚就呆坐在角落里,任由一地的血流向自己。
那年的齐媚,只有10岁。
齐香虹无法断定齐媚是在何时形成多重人格。但她相信,那些人格在齐媚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过她。
即使如此,这仍旧是一种精神疾病。
她想要重现当时的情景来刺激齐媚,借由及时干预和拯救,让齐媚释然和解脱。说不定齐媚会因此恢复成一个正常人。
但同时她也知道这样做的风险很大。有极高概率会对齐媚造成二次伤害,让她的病情更加严重。
但齐媚的病情已经有恶化趋势,她总得要破釜沉舟,放手一搏。
齐香虹离开春庭月时,对来送行的齐媚说:“有空多到二姨家住住。你的房间二姨一直都有留着。”
齐媚点头应下:“嗯,有空会去的。”
驾驶座上的江岁晏问齐香虹:“香姨,东西都带齐了吗?”
“都带齐了。”
江岁晏又对齐媚说:“学姐,你先回屋吧。”
齐媚点头朝齐香虹挥挥手,齐香虹跟着挥手。目送车开远了,齐媚才回头进屋。
江岁晏开车到半路,齐香虹忽然问:“虽然有些突然,但那间房子你们住得还习惯吗?”
“除了离市区有些远之外,其它都还好。”
“那就好。”
“春庭月有什么问题吗?”
齐香虹只跟江岁晏说过齐媚差点被母亲杀死的事情,却没有跟他说过事情发生的地点。
春庭月就是那间染满人血的房子。
当年齐玉容的事情在小城里引起轩然大波,就算她想把春庭月转让变卖出去,也因为死过人而无人问津。
加上齐媚自小就在春庭月长大,又一直吵着想回去,她才没继续转手。只能先把齐媚接到自己家,又费了好大劲把春庭月重新装修恢复干净,才把人接回去。
对于完全忘记那些事情的齐媚来说,春庭月和从前没有任何不同,只是少了爸爸妈妈存在而已。
齐媚也向她问过齐玉容和闵若华的事情。她为了安抚齐媚,对齐媚说她的爸爸妈妈遇到意外不幸去世,只有她这位二姨跟她相依为命。
她不知道齐媚有没有听懂,但自那以后齐媚就没再提起过父母的事情。
“住得习惯就好。我是怕太大了,你们两个人会寂寞。”
“有小呆在呢。”
“是呀,幸好有一只猫陪着你们。阿晏,当年发生命案的地方就是春庭月。如果要旧事重现,那里是最好的地点。”
江岁晏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不由地踩了一下刹车。车猛地一顿,江岁晏才意识到自己操作失误,急忙松开脚刹。
“不要那么惊讶,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当年的新闻版面全都是这件事的报道。小媚自己也知道。”
就算知道,也不记得。
是她在刻意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