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
钟晏依然是班级同学心目中不好惹的对象,即使是相处时间长了,和她说话的时候似乎总是隔着一层拘束。
许嘉宁完全适应了团支书的工作,她没有上一任的雷厉风行,但是总是可以恰到好处地将麻烦事情给解决,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辅导员对她满意,班里同学居然也没有人在背后说她不好听的话。
以前上中学的时候,顾之芸作为为数不多和她深交的人曾经对许嘉宁说过这样一句话,“你总是可以很容易顾及到别人的感受,甚至不惜委屈自己。”
从小许嘉宁就知道察言观色的用处,知道该如何用一种不算是谄媚的方式让身边的人都感到舒服。
对于钟晏,她似乎是用了同样一种方法。
她和钟晏无论是在教室还是在宿舍都表现的和一般的同学没有什么两样。
众人都简单地认为钟晏对许嘉宁会态度柔和一些纯粹是因为许嘉宁的班干部身份。来往的次数多了自然而然会熟络一些。
许嘉宁过于清冷的外表让大家起不了任何关于恋情的猜想。
不过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和钟晏的关系其实是在往越来越亲密的方向发展。
比如钟晏因为睡懒觉起来晚了的时候书包里总是会多一份从食堂打包好的早饭。
钟晏上课闲散,老师布置的作业她也就是听了几耳朵,后来甚至就干脆不听了,许嘉宁会用一条便利贴将作业清清楚楚写好粘贴在她的课本上。
周末钟晏在自己的房子里睡到自然醒打着哈欠起来的时候,厨房里许嘉宁已将快把午饭做好了。
钟晏原本如同浮萍一般漂泊不定的生活突然有一种靠岸的感觉。
她从一开始的轻微的别扭不习惯,逐渐变成顺其自然。
封闭的生活头一次为一个人撕开了一道口子。
许嘉宁所做的点点滴滴的小事缓慢地渗入她的生活。
日子稍微长一点,钟晏居然从许嘉宁的行为中感受到了一种纵容。
中国古代哲学课的老师要求班级同学分组做一个课题。
许嘉宁因为专业课成绩好,在众人默许钟成了其中一个组长,组员都是自觉涌过来的,很快五六个人的小组就确定了。
当然,最后进来的钟晏是许嘉宁自己做主加上的。
周末晚上,晚饭后,钟晏把碗洗好后,随手拽了一张纸巾擦着手,走进客厅的时候,许嘉宁已经拿出电脑开始做课题组的课件了。
原则上,一个小组的人任务平均分配,但是潜规则就是组长需要承担超过一半的工作量。
钟晏将对面的椅子拉开,浑身松垮垮地坐着,右手手肘抵在桌面,散淡的目光落在许嘉宁的脸颊上。
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
昏黄的灯光将两个人笼在一个温暖的光圈里。
“你给别人都布置任务了,怎么没有我的份?”钟晏问。
其实她的这句话说的不合理。
小组自建立之初就设置了一个群,许嘉宁将选好的课题以及每个人的安排写成一个表格发布在群里。
钟晏的名字后面也跟着一串任务。
在小组里面,显得很合理,一点都不突兀。
不过后面的事情就显得有些不合常理。
比如第一次提交各自初稿的时候,以个人名字命名的word文件中赫然就有钟晏的名字。
可是钟晏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许嘉宁明里暗里帮她的次数很多,但是这一次,钟晏居然体会了一点被偏爱的意味。
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但是不得不说,她并不排斥。
今天是她第一次提起这件事情,钟晏很有耐心地等待着许嘉宁的回答。
许嘉宁做事的节奏完全没有被打乱,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淡淡地说:“那你想要做什么?”
钟晏自然没有真的要为自己揽活的意思,她脊背往后靠,双手抱胸,轻扯着嘴角:“没想到,我们团支书还挺会徇私的。”
整个人懒懒的,但是却很有种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样子。
虽然许嘉宁早就习惯了钟晏的这副样子,不过还是嘴角抽动了一下,心内无语。
她停下正在敲击键盘的手指,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份已经打印好的文稿,伸手递给钟晏。
钟晏接过来:“什么?”
许嘉宁:“虽然是以公谋私了,但还是希望大小姐你可以装装样子。老师会提问的,对你自己的模块,你总得有个大概的了解。”
这大概就是俗话说的,做戏做全套。
钟晏其实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在许嘉宁这里,她却有些愉悦地将稿子打开看了起来。
客厅里安安静静,像是图书馆的自习室,敲击键盘的声音混着轻微的翻页声,两个人对面而坐,不用刻意找话,谁站起来去倒水的时候也会给另一个人带一份。
钟晏在这样的氛围里想到了岁月静好这样和她丝毫不沾边的词语。
她习以为常的恋情是堆满了奢侈品的轰轰烈烈,刚成年的富二代们消遣生活的一种手段。
但又是短暂激情后快速而来的倦怠和无意义感。
钟晏却在许嘉宁身上获得了一种静水流深的安定。
中国哲学课的课件展示最后以比赛的形式进行,专业课的老师竟然将半个教研室的老师们都请了过来做评委。
原本班级内的小组活动像是无形中被大大提了一个档次。同学们都暗自懊恼之前没有做好百分百的准备。
许嘉宁是一个每一件事情都做得很认真的人,有点只求当下不问前程的勤奋。
几乎快要成了她个人作品的小组展示以高分拿了第一名。
其他组员跟着沾了光。
最后环节是获胜组和评委老师合影留念。
站在人群后面的钟晏被许嘉宁拉了过来安置在自己身边。
她轻声对钟晏叮嘱:“记得对着镜头要笑。”
最后按下快门的人和钟晏没有踩在同一个步调上,落在胶片上的钟晏的笑容有些不够开。
将笑未笑的样子。
不过依然是好看的。
钟晏特意问那个同学要了电子版留作纪念。
晚上,钱南打电话找钟晏去酒吧玩,原本以为钟晏依然会拒绝,没想到却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并且还加了一句:“今天我请客,叫上林垣和赵翎。”
钱南意外:“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也不是谁的生日或者节日呀?
钟晏回得也快:“是我们获奖的好日子。”
我们???
哪里来的我们?
直到晚上所有人聚集在酒吧包间,钱南才知道钟晏口中的“我们”指的是谁。
许嘉宁是从钟晏身后走进来的。
色块斑驳的包间里开门的时候依然可以听见外面喧闹的声浪。
一身黑的钟晏还是喜欢用棒球帽扣在自己五颜六色的长发上,即使不化妆,依然惹得一路人侧目。
反观她身后的许嘉宁就有些素得过分了。
纯色的毛衣和外套,不施粉黛的白皙面容,端庄之中有点不容亵渎的味道。
总之不同次元的两个人没有牵手却很有默契地一前一后走在一起。
钱南嘴角扯着一抹不怀好意地笑,吊儿郎当地靠在沙发背上,打趣道:“这是什么情况?”
他的目光在两个人的身上来回游走。
钟晏拉着许嘉宁的手肘坐在了拐弯处的沙发,对于钱南的话没有一点要回答的意思。
不过相比钟晏的坏脾气,许嘉宁就要礼貌客气许多,坐下来后,她微笑着解释:“今天我们班级有活动,她说结束了要庆祝一下。”
“她”是谁不言而喻。
原本这是一个很生疏的词汇,但是许嘉宁在说的时候,眼神和钟晏触碰了一下。
社交距离一下子荡然无存。
钱南是见过一点世面的。身边朋友恋爱的时候当众接吻都是常事,但是他突然领悟到越是隐晦的秀恩爱越是让人招架不住。
而且对方还是和自己一起长大不沾七情六欲的钟晏。
“废话别说,桌子上的酒喝不完,今天就别想着走。”
林垣和赵翎来的稍微晚一些。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林垣坐下,赵翎刻意找了一个和他呈对角线的位置坐着。
钟晏和许嘉宁恰巧坐在了两人中间。
赵翎是偶发性的自来熟,无聊的时候喜欢找人闲聊,胡乱拉着许嘉宁聊天。
不知怎么甚至对中国古代哲学产生了兴趣,拉着她说了好一会的《周易》。
钟晏开了一瓶啤酒给林垣:“你可真有意思,周期性的闹别扭是吧?”
林垣接过酒瓶,仰头灌了小半,无奈苦笑:“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钟晏虽然知道赵翎纯粹是在拿许嘉宁打发时间,但是看着两个人越说越投机,不知怎么,她竟然有些不愉快起来。
特别是看到许嘉宁居然会出现如此高频率的笑容。对比和自己在一起时候的样子,好像要愉快很多。
灯光斑驳的包间里面虽然有五个人,但是其余四个都各怀心思,只有钱南一个人真心是来玩乐的。
出了酒吧已经过了九点钟。
很多年轻人的夜生活可能才刚开始,钱南看着脸色各异的四个人,想要续摊的想法成功咽回了肚子。
在门口各自挥手散了。
夜里,可能是刚下过小雨,缠绵的雨丝像是笼在城市上空的雾,红绿灯都被晕染成油画一般的色块。
两个人沿着人行道往学校走。
身后有几辆快速驶过的电动车,贴着许嘉宁的身子滑过,她比吓了一跳。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钟晏瞥了她一眼,默默将人拉到了自己的里侧。
被换了位置的许嘉宁其实有一瞬间的凝滞,很快便反应过来。
刚才的事件像是投入河水中的小石子,泛起点点波澜后,又迅速回复原本的平静。
钟晏还是没有说话,许嘉宁却将对方刚才的行为默认为主动开口了。
所以打破沉默成了她现在的任务。
“赵翎还挺有意思的,说话很逗……”
社交经验丰富的许嘉宁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安全且自然的开场白。
但是很显然效果却出奇的差。
钟晏缓慢转动了自己的脖子,眼睛微眯,淡淡睨了一眼许嘉宁。
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不好惹”三个字。
许嘉宁很少有这种吃瘪的时候。
她在包厢里的时候其实就察觉出了钟晏的小脾气。
但是具体原因却不知道。
现在钟晏在许嘉宁这里几乎可以用“喜怒不定”来描述。
许嘉宁慢慢总结出来想要和钟晏好好相处就是要把她当作是小朋友来哄。
不需要多么有脑,但是力求有感情。
她伸出一只手拽了拽钟晏的袖口。
对方的身体停滞了一会,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常态,继续绷着一张脸往前面走。
许嘉宁稍微快走几步,一只手扯住了钟晏的手。
两个人的手掌温度都不高,在深秋的天气显得低温干燥。
但是又格外熨帖。
钟晏没有甩开手的意思,许嘉宁便往里面多伸了一小段距离。
指尖搭在在对方没有余肉的掌心里面。
许嘉宁小幅度的晃了晃,她没有问钟晏为什么不高兴,只是语气有些委屈地问:“你走慢一点,好不好?”
对方似乎是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但是嘴角却微微往上。
秋夜,温度比白天降了不少,鼻尖的冷气已经有了寒冬的滋味。
往来匆忙的行人埋头往回赶路。
钟晏和许嘉宁牵着手在人行道上慢悠悠地往回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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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