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的那一刻,温晏然拿着手机无力地蹲在路边。
可能是上次哭够了,她现在虽然很想哭,但眼泪却流不出来。
这种感受比哭还难受。
原本满心期待的未来,现在却成了这样。
她甚至开始思考那场相亲是否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亦或者她本不该对两人的相遇抱有太多的期待。
他们应当像两条直线,意外相交之后,便继续向着原有的方向前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纠缠在一起。
她心里其实也清楚,这突如其来的崩溃,根源不在齐棠雨,而是她愈发清晰地认识到沈庭树大概永远也不会爱上她。
温晏然蹲了一会儿,便站起身,步调缓慢地往两人的家走去。
晚饭,沈庭树为她做了丰盛的三菜一汤。
他还是一如既往稳定发挥,菜和汤看着都极有食欲。
但她的心里堵得慌,因此也没什么胃口。
温晏然向来不擅隐藏情绪,她的心情好与坏都很直接的显现在脸上。
沈庭树一看她就知道她心情不好,很自然地,他就联想到上午她的不告而别。
思考着这二者的联系。
同时也思考着她为什么不告而别,且不开心。
“今天上午去实验室,你感觉好玩吗?”沈庭树往她碗里夹了一块排骨,试探性问道。
温晏然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语气淡淡道:“挺好玩的,挺新奇的,见了很多以前没见过的东西。”
“上午你走得匆忙,原本想给你看的物理小实验也没来得及展示,下次我再带你看看。”沈庭树继续说道。
下次?温晏然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词,脑中第一时间出现的是齐棠雨那张自信傲慢的脸。
一想到下次去实验室还要面对齐棠雨,她就有点退缩。
她倒不是怕她,只是觉得要与那样的人相处,有些力不从心,觉得烦。
她一向都不太喜欢与强势的人产生交集,而齐棠雨恰恰就是那类人,优秀强势,话语中皆是咄咄逼人。
当然,她的强势、咄咄逼人的一面,也只会展现给比她弱势的一方。
她跟沈庭树说话,不就挺温和正常的么。
虽然有些顾虑,但温晏然也没直接拒绝沈庭树的好意。
而是微微点头,轻声“嗯”了下。
也许他说的“下次”,也只是随口一说,说是“下次”其实是遥遥无期。
温晏然没什么胃口,为了不将“情绪不佳”表现得太明显,硬是将盛的小半碗饭吃了下去。
她看了眼对面的沈庭树,看着和平常别无二致,好像也没察觉到她情绪低落。
预料之中,但又有些失落。
温晏然抿了抿唇,在心里安慰自己。
谁跟你似的,天天那么敏感,天天敏感地去注意别人的情绪啊。
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也别总是在意对方有没有注意到你的情绪起伏。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有自己的工作和事情要忙,没那么多空闲功夫去做你的“情绪雷达”。
这么一自我批评,以及自我安慰之后,温晏然感觉心里好像好受了点。
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吃完饭,两人又一起在厨房清理碗碟和操作台。
清理完毕,沈庭树没有急着回书房,而是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打开了投影。
“要不要一起看个电影?”他拿着遥控器,问道。
沈庭树示好的意向很明显,而她也不忍拒绝他的好意。虽然相比两人一起看电影,她现在更想一个人回房待着。
“好啊。”她回答。
沈庭树原本是想让温晏然来选电影,但她兴致缺缺地拒绝了。
“你来选吧,我都行。”她说。
于是,他只得继续拿着遥控器选电影。
之前两人看的电影大多是悬疑推理类的,但看她现在的状态,似乎不太适合再继续看这类电影了。
沈庭树选来选去,最终决定选一部爱情类型的电影。
爱情片是他之前极少涉足的类型,他下意识看向温晏然,想要征询她的意见。
但此刻的她却是目光呆滞地看着投影幕布,显然注意力并不在电影上,在想别的事。
好吧,还是他来选吧。
最终,沈庭树选了一部简介看着还可以,评分也还可以的国外爱情片。
直至影片播放十分钟,温晏然还依旧盯着投影幕布发呆放空。
然后影片的一个镜头忽然抓住了她的注意力,之后她便没再发呆,认真看着电影。
这是一部基调悲伤的影片,沈庭树看到一半就感觉出来了。
影片进行到一半,前期无比相爱的男女主因为理念不同开始互相伤害。
他们是那么了解对方,因此也知道如何伤害对方伤害得最深。
说实话,他有点后悔选这部影片了,温晏然此刻低落的心情,显然不太适合再去观看一部悲剧结局的爱情片。
主要是他刚刚看内容简介也没看出影片的悲剧基调,不然他肯定不选这部。
她此刻的心情,看一部轻松爱情喜剧更适合一些。
沈庭树扭头看向一旁的温晏然,正想着要不要提议换一部影片,但他一转头便发现她看得极其认真,一双杏眼认认真真地盯着幕布。
即是如此,那他就不便开口换影片了。
影片在播放完最后一幕,黑了一帧,然后幕布上开始滚动影片的幕后人员信息。
电影的最后,曾经相爱的男女主角还是分道扬镳。
他们依然爱着对方,但是却无法在一起了。
看到这一幕的温晏然,顾影自怜地联想到了她和沈庭树。
他们最后的结局也会如影片中的男女主人翁一样吗?她想。
“你怎么了?”沈庭树错愕地看向她的脸。
温晏然下意识抬手蹭了蹭脸颊,是冰凉的泪水。
她连忙躲开他的视线,抬手将眼泪蹭掉。
“没事,就是为电影里男女主角的遭遇感到难过。”她解释道。
大约沈庭树也觉得她过于感性,安慰道:“电影而已。”
温晏然抽出纸巾擦了擦眼角,说道:“其实不是电影而已,是人生。”
闻言,沈庭树有些不太理解地看向她。
“真实的人生只怕比虚构的电影还要残忍冷酷。”温晏然感叹道。
“怎么突然会有这种想法?”
虽然他还是不太懂她话里的含义,但他还是问道。
温晏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影片中的男女主为什么最终走不到一起?”
虽然不明白她问这个问题的意义,是单纯地想和他讨论观影感受,还是意有所指。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她的问题。
沈庭树一向对这类爱情电影兴趣不大,因此观看影片时也没有很认真。
他的回答也很程序化:“影片中的男女主,首先两人出生的家庭阶级不同,阶级不同也就导致了后来的观念不同,说白了他们两个人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不在一起才是对双方更好的选择,他们太了解彼此,也清楚地明白双方差距所在,这样的他们在一起也只有互相伤害。影片结局的镜头其实也表明了,他们两人没走到一起,虽有遗憾,但也各自释怀了。”
而沈庭树说出来的这些字眼,就像是一把把利刃扎进了她的心脏。
两个世界、互相伤害、遗憾、释怀……
这就是他们看待问题的不同之处。
当她还沉浸在影片的悲伤情绪中,沈庭树却能冷静地跳脱出来,平淡又理智地分析男女主人公不能在一起的客观原因。
一条又一条地罗列。
他总是那么冷静,情绪稳定,好像永远也看不到他为什么事而情绪失控。
不,她也不是想要看他情绪失控。
她只是想看到一些他的情绪起伏,他的在乎。
可是,她看不到。
她看不到他的在乎,就像那时候她问他为什么选她来作为结婚对象,他的回答是:因为她足够安静,他喜安静,所以觉得安静的她更合适。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当时的冷静,冷静得像是在解一道题。
他说婚姻不是他人生的必选项。
是的,于他而言,婚姻只是他人生中的一道题,他会以最冷静的方式计算出这道题的最优解。
就是他这惯有的冷静,一点点将她击溃。
冷静得像是没有一点感情,而她又是那么地渴望这点感情。
他冷静理性,而她敏感感性。
就连看待事物的角度都天差地别,他们就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她不知道她还能在他的“冷静”中坚持多久。
“是吗?”
她抬头问道,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沈庭树像是惊讶又像是被吓到,他愣了愣。
“你,这是怎么了?”
不是第一次见她哭,但就这么毫不掩饰地在他面前哭,却是第一次。
他刚刚事说错了什么话吗?他想。
“你觉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吗?”温晏然任由泪水在脸上流淌。
“当然不是。”沈庭树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
她却好像完全听不进他的话,自顾自道:“我们在看待问题是永远是站在完全不同的角度,这样怎么不算是两个世界的人呢。”
听完温晏然的话,沈庭树有那么一刹那的疑惑,她难道是因为他的观影感受与她不同,才情绪崩溃的?
但也仅仅只是一刹那,因为他随便思考了一下就知道这不太可能。
就算是,那根源也不在观影感受上,或者说“观影感受”只是让她情绪爆发的导火索而已。
他当然清楚,人在因为很小的一件事而情绪崩溃时,本质并不在这件事上,而在于情绪日渐积压,终是承不住了。
因此,关键是哪些事让她的负面情绪日渐积压。
“我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
“都怪我,明知道你心情不好,还选了一部基调悲伤的电影。”
看着温晏然止不住地哭,沈庭树也很着急,但他也是真的没有安慰人的经验,因此一时就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你没有说错话,错的是我,是我自己痴心妄想,怪我自己抱有太多的期待。”温晏然一边流着泪,一边喃喃道。
其实,她也不想这么哭的,可是眼泪就是不受控制的不停地涌出。
她也不想在沈庭树面前这么狼狈的。
温晏然哭了好一会儿,手足无措的沈庭树才想起给她递纸巾。
她接过纸巾,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越哭,情绪好像越难自控。情绪就像决堤的洪水,横冲直撞地冲击着她的身心。
此刻的沈庭树也是茫然又无措,他想了想,还是抬手轻抚着她佝起的背,声音放得很轻:“深呼吸,深呼吸,冷静一下。”
温晏然则是将脸埋进纸巾,任由泪水涌出,她绝望地摇摇头。
冷静?冷静对他来说很简单,但对她来说却很难,她天生就敏感又矫情。在人际交往中,哪怕是很小的事都足够让她拧巴个半天。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温晏然带着鼻音,声音闷闷道,“你不要打扰我。”
她感觉她在面对沈庭树的时候反而不容易冷静下来。
回到房间的温晏然,趴在床上哭了好久,哭着哭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便是凌晨2点。
醒来之后,便没了睡意,她揉了揉自己肿胀酸涩的双眼,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像一具木偶一样,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盯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她做出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