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花簪 第8章 流云绕星河

日落余晖散尽，衬得天空一片暗橙色，白日的喧嚣才刚结束，人潮却已慢慢聚集，如流水般川流不息在亮晃晃的夜市之中，熙攘人群在琳琅满目的摊位间穿梭，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让场面变得异常热闹。

人潮汹涌的闹市让裴应宸只觉索然无味，摩肩接踵的街头，他走在几人身后，看娇俏姑娘在人群中欢欣雀跃。

邓子明和嫣娘早跑没了影，舒馨是崐木Marketing的老人，有她和杨奕扬两个人帮着胖子张罗已然绰绰有余。

裴应宸立在墙根下稍显清净一隅，看他们难掩兴奋的忙碌身影……有人在享受着惬意又美好的生活，也有人咬牙坚持着辛苦奔波，作为一个旁观者，他不禁想起她曾说的那句话：

人们认真生活，努力绽放属于平凡人的馥郁人生……每一种热爱，都值得全力奔赴。

少有的，自心底里腾起些微的一点感慨。

饶星辰跟前忙后，装点完小摊儿又摆弄起花围上的娇花，人群拥挤难免磕碰，见她审视一圈已然大差不差，裴应宸拽了她到一旁休息。

他双手插兜坐在三级石阶上，饶星辰蹲在面前正擦着小白鞋上的黑印子。

“你有洁癖？”

她抬头瞥他一眼，继续垂目擦的认真：“裴教授风光霁月，玉树临风，只可惜眼神不太好。”

“此话怎讲？”

他饶有兴致的看她长又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睑处投落淡淡的扇形阴影，琼鼻挺翘，檀口微张。

“其一，教授的书桌可比我的干净整洁多了，这会儿却在跟前说我有洁癖……”她自顾自的说着话却未看他。

“嗯？”这一点他无法反驳。

“其二呢？”

“其二……”饶星辰抬起头，清亮的眼眸仿佛镌刻进绚烂的妩媚风情，在灯下熠熠生辉。

“我那么好看，你都不晓得……”

她抿唇嘟嘴，将玩笑说得正儿八经，却又莞尔一笑，同他的视线不期而遇，嘴角一点浅浅梨涡似是能扯他入沉迷的漩涡，漪涟层层不觉沉沦。

月辉漫漫，夜晚的娇嫩花群悄然盛放在她身畔，远处传来的低吟的歌声，仿若在风中缓缓荡漾，浮云卷霭，为重重月影冲散成一地明月流光，徒留余香袅袅，撩他心怀。

“是知道的……”

借了这月下稀疏影绰的一抹掩护，他眼波微动，似真似幻的话里头，含了三分认真七分调笑。

“真的？”她柳眉轻挑，明眸流转，樱唇微勾下，是说不清的娇媚撩人。

他看了她半晌，才淡淡的吐出一句：“我又不瞎……”

“嘁……”

那表情分明是怀疑多过嘲他。

裴应宸扯唇一笑，逗她说：“饶星辰，给我也擦擦呗！”

他伸过长腿抵在她的裙边，头对头，脚对脚，自然而然的将她纳入了自己的地盘。

饶星辰仰面才想说他脸皮厚，却见他正目不转睛的凝着她，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璀璨亮光，那清亮而悠然的眸光里，是一抹阅尽浮华烟云的安宁和静谧的神色。

头顶一点昏黄灯光投射下来，映亮阶前一块不大的地方。

他故意使坏偏头靠近了她一些，惊得饶星辰条件反射般的向后一躲，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他想亲她……

她诚实的反应惹了裴应宸轻笑出声，可他却只是伸手拂去坠入她发间的一片粉嫩花瓣，又顺手撩起她面颊旁的长发勾入耳后，露出那漂亮的珍珠耳环。

“很衬你……”

作为首席设计，她很懂得，女人的美，本无需过多修饰却足以惊艳，也善于呈现最纯粹的触动人心的真实之美。

同她独处，裴应宸倍感放松，他笑容隽永且温柔，静静看着面前姑娘的精致面庞，他怎会不晓得？

“不觉得过于简单了吗？”饶星辰故意问他。

他却摇摇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能得您的夸奖可真稀有，回回问你好不好看，美不美，都不爱回答我……教授眼里的美是不是同我理解的不大一样？”她语气里满是小小的委屈。

裴应宸微微一笑，淡淡的说：“大多数人一生都在追求初级之美，却不懂高级与终极之美，那些超越时间和空间的美，可以在不同时代、文化和语言中被理解和欣赏，是一种内在的、精神的美，需要人们有深刻的思考、感悟和体会才能真正理解和感知……”

“回归自我、思索当下，遵循变化，无惧变幻，这是由内而外所彰显出的‘吾之美与万物同，吾之美与万物和’的自信的生命状态。”

“所以，美不仅是一种感受，更是一种道德和哲学的追求……”

饶星辰的表情逐渐认真，眼底浮起一抹笑意，明眸澄澈似山涧间的泉水，让他的心都跟着清亮起来。

见她半晌不说话，裴应宸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却被她轻轻拍开。

“裴应宸，你像个老学究！”

“不喜欢？”他问的好直白，直白到她不晓得该怎样回答。

“嗯？”他追问一句，似乎有认真的在等她的答案。

“为什么躲我？”随了这句话，他无比自然的勾过她的指尖在手心把玩。

“你不想吗？”

一连四个问题，一个比一个难回答，他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路上被石子儿磕到脑子了？怎么忽然讲话跳跃性这样大？！

饶星辰感觉自己是真的脸红了，偏头摘下近旁一朵开得热烈的橘色凌霄，企图掩饰两颊的潮红，只是不知道这夜色是否浓郁到让他看不清，也辨不明，她的羞怯和……怂包。

裴应宸将她的手轻握入掌心，轻轻的叹了一句：“古人道是：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原是如此……”

“裴应宸？”

“嗯？”

“簪花给我看？”气氛正好，她再接再励。

“不要……”

“你看！”她指了指近旁几个路人道：“人家男生也有很多戴了簪花围的呀！”

“他是他，我是我……”裴应宸不为所动。

“就一朵好不好？裴应宸？裴教授？阿宸？”

她大着胆子，以指尖拨着他的手心，又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声音里满是酥酥的软。

裴应宸一言不发，没同意却也不拒绝。

蚵壳厝小院的租客们，有个相同的优点，那就是自觉！饶星辰只当他是默许，便自觉的伸出手，慢慢的将那朵凌霄花簪在了他的鬓边。

她动人的眼里，满是裴应宸的身影，眉梢眼角温柔似水，色若春晓，连眼眸里，都蕴满了恰似雪原初融间，那熏人欲醉的阵阵青洌柔风，让人一再沉沦其中，不复醒来，两两相望，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路逢玉面郎，醉簪花满头……

“满意了？”

裴应宸问得似笑非笑又无可奈何，他慢慢靠近，鼻尖已然轻触上了饶星辰的挺翘小鼻，话语间喉结微动，勾人于无形。

饶星辰不争气的咽了口口水，点点头。

他突而又离远了些，身体后仰，笑容难得肆意，仿若浪荡公子，风流不羁，眉尾旁一朵橘红娇花更衬他面容清俊，雅正端秀。

“裴应宸，你是故意的……”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表情正经疏冷，眼里细碎一点淡淡浅笑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我遇见过很多人，却只想同你慢慢周旋。

……

回程又是那个大坡，之前下坡的时候有多爽，现在上去就有多酸，小车被压的吱嘎响，噔噔噔的提不上速，这回都换了姑娘们在前面骑，小伙子们两腿为浆使了劲的蹬，一个不小心人就要直直的站起来，比自个儿爬还累。

“……杨奕扬你带的什么好路！”

“我一个外地人还能框了你们两个本地的不成？这也不全赖我，再说了，下坡的时候你没喊？”

“闭嘴吧你，赶紧蹬！”是舒馨。

“这腿还想要呢！”

“那你上前面来，套个绳儿拉！”

……

“小爷前世造了什么孽，要来给你当牛又做马。”

“带快点，不然没有草吃！”

“不干了，爷本来也不吃草。”

舒馨使出杀手锏说：“杨奕扬，不是想去崐木实习吗？舒姐回去还能带你认识漂亮姐姐！”

杨奕扬身板儿一挺道：“突然觉得力大无穷！驾，驾！”

众人直接忽略“八字儿眉”邓子明，毕竟他有嫣娘，纷纷瞥向了裴应宸。

翘教授：……干嘛看我……我不需要。

舒馨：翘嘴儿教授当然不需要，人家身边站着的可是崐木首席“漂亮官”！

众人：……凡尔赛·翘。

浩瀚无垠的璀璨星空下，是两人在一起的月下影子，他载了她，行在花香四溢的绚烂花海中，杨奕扬和舒馨合唱的歌声响起。

在这歌声里，车后座的饶星辰，隔空描绘着他的轮廓，夜晚总是汹涌而至的淹没每一个人，可在今夜的深沉里，他们结伴同行，细数无垠天际之上的点点繁星，孤寂而明亮，闪烁着属于自己的微光，照亮前路，直到黑夜过去，黎明曙光终于到来。

“裴应宸，你看，流星耶！”

裴应宸淡淡扯唇：“眨眨眼……”

“嗯？”饶星辰有些疑惑。

“看清这颗星星。”

“璀璨了千年之久，陨落的那一瞬间为你我所见，广袤的天地间，能与你共赏，是我的荣幸……”

也许，在夜的另一岸，也可能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