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从上河村带回来的东西依旧是大堆用保鲜膜包好的野菜,黄颓子勉强采摘了最后一次,做成的果酱没上次多,不过味道又有少许提升,依旧能卖好价钱。
上河村里人去山谷里挖参薯,参薯大丰收,他们只留了小部分,大部分都加工成了参薯干和参薯面包,交给我换取大米和酸菜。本来我也有去山谷的资格,不过手头事情多,也就没去,以后时间多得是,我想以后再去。
把两个世界里的东西倒来倒去很累,但我不能停下来,我得维持我爸妈优渥的生活,也得让上河村的五十来口人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这是我应该做的,也是我必须要做的。
我从地下室里上到一楼的时候我爸妈他们也还没睡,他们问我对面的情况怎么样,我只简单说了下这个月在对面世界做的事情,交给他们装着几厚叠照片的小包,让他们自己看。
我爸妈都没法相信照片里那个残破的村庄是以前他们所认识的芦河村。
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的村民们甚至比以前我拍的照片更加窘迫,成年人饱受痛苦的麻木模样还有困境中虚弱小孩的懵懂眼神都让人心痛,丑陋而又强壮的可怕狼人更让我爸妈胆战心惊,他们连连问我那一路上发生的种种细节,听到我确实没有受到伤害也不肯放下心来。
对面的世界实在太危险了,我爸说我现在的超能力已经足够让我们一家轻松过一辈子富足的生活,其实我根本没必要再去那个蛮荒可怕的地方,我在那边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是徒劳,我的生命比一切东西都重要。
怎么能是徒劳呢?
有我的儿子还有我的狗都在那个世界,我根本离不开那个世界,那个世界成就了现在的我,没有那个世界,我什么都不是。
我爸妈都很焦虑,他们听到我打算要负责养活一整个村子五十多口人,都觉得我是在异想天开。
芦河村种的参薯根本不够养活那样多的人,我家的积蓄也负担不起五十多个人的吃用,那不是五十只鸡或者羊,可以用饲料或者草料解决,那是五十个活生生的人,他们会哭会笑,要吃饭穿衣,我真的可以这样不计代价地养着他们吗?
“你现在本来的重心应该是备战高考,其他所有东西都是次要的,你想想,等你高考完以后上了大学,去了其他城市,你还能每次带那么多东西过去吗?”我爸苦口婆心,希望我看清楚现实,不要去背负自己根本无法承受的负担。
我的想法截然不同。
“我备考是为了什么呢?”我问我爸妈。
我爸说这还用问吗?
“你备考当然是为了考上好大学,以后毕业才能有一份好工作,多赚些钱,带着我和你妈妈离开这个小县城,去大城市里买房娶老婆生孩子过更好的生活。”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个过程里虽然我也能像梁江波说的一样看看外面的世界,了解些新的东西,但最重要的还是为了离开这个小小的县城去大城市看看,甚至生活在大城市,我们县城的气候条件太差了,连上河村都比不过,更别提湿润的芦河村。
可现在的我已经不缺钱了,我从对面拿来的金币还有一大兜,那一大兜金币换成钱足够买村里人吃十年。村里的特产在我家卖的价格很便宜,同等价格的野菜填不饱一个人的肚皮,卖钱换成大米却能够一家人吃两三天。
上河村已经在培育更多甜菜苗了,扦插红颓子、黄颓子还有增加参薯田的计划也已经安排在了日程里头,只要我们能量产甜水莴苣跟其他农产品,在小卖部出售换粮食且不说,小幅度‘自给自足’也不是难事。
更别说我现在制作的首饰和工艺品,材料是廉价的劣质瓷摆件和石头、沙子,我处理过以后价值翻了几十上百倍,如果我有心,赚足够养活所有人的‘大钱’也不在话下。
“快别提金币了,咱们家自认为隐蔽的出手了那么多金币已经非常非常危险了,明眼人已经在怀疑咱们家暴富跟金币之间的关系,我们一次又一次地贪心出手金币,被人盯上只是时间问题。”我爸直摇头。
我跟我爸妈各持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能各自回房睡觉。
这一晚上睡得不太安稳,脑子里很多东西翻来覆去出现,芦河村破烂的模样让我非常难受,当时急着救人,没心思管其他东西,但心里头的压抑是没法排解的。
我对芦河村很有感情,那里是我心里承认的家,虽然我畏惧危险抛弃了它,但看到它被毁坏我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早晨五点多醒来头痛得厉害,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我这么多年没有生过哪怕一次病,感冒咳嗽都没遇到过。这时间太阳还没升起来,院子里的灯柱亮着,露台上很昏暗,裹着薄毯坐到露台喝了些果汁,感觉稍微好了点我才下楼。
我妈已经在准备早餐了,光线充足的漂亮厨房里她围着围裙用小刀切菜的模样很温婉,跟我以前的记忆里一点都不一样。
“妈妈……”我从后头抱住她。
“怎么了,你不舒服?”我妈回头问我。
“嗯,头有点痛,没睡好。”我低头把脸贴在她肩膀上,感觉到结实的温暖,不像我爸瘦骨嶙峋,靠我妈身上更让我有安全感。
“要不要吃点感冒消炎药?”
“不了,我没感冒。”
我妈擦手摸了下我额头:“也不烫,要不请个假今天别去学校?”
“我能去学校,不过不想骑自行车,我让梁江波接我吧。”我想见梁江波。
我妈点点头:“也行。”
我给梁江波打电话说我有点不舒服,不想骑自行车,要他来我家接我,梁江波问我要不要叫他爸开车载我俩去学校,不用吹冷风更舒服。
“不要,我就想你载我呢。”
“行,等我。”梁江波挂了电话,我妈把梁江波的早餐也一起做了。
我没事可做,就坐沙发里发愣,手里抱着一团水晶看它缓缓变换形状。
我已经十七岁了,骨子里是个二十多岁的大人,我很少撒娇,但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很习惯地想被照顾。
大概十来分钟我家大门就开了,梁江波自行车停到我家院子里,我起身迎接他。
“你难受得厉害吗?”梁江波见我还穿着睡衣和拖鞋,伸手摸我额头。
“坐了一会儿好多了,”我也嘿嘿笑,早起不舒服的感觉就那么一小会儿,现在已经没那么难受了:“来早饭。”
“好!”梁江波脱下外套挂起来,换上他的拖鞋,揽着我去跟我妈打招呼,然后和我去小餐厅坐好。
我爸打着哈欠揉着头发出来,见梁江波在很高兴,我们四个有说有笑吃早饭。
“叔叔,我这个星期六能带王凯去山里不?新闻上说有流星雨,我们想去看。”梁江波在饭桌上一边喝瘦肉粥一边问我爸。
“流星雨?”我基本不看电视,根本不知道这些。
“嗯,我妈老家的山头特别高,那边晚上看星星可漂亮了,我小时候看过,这回正好带你看流星雨,据说是近几年最壮观的一次呢!”梁江波说幸好在流星雨是在周六晚上,否则他还准备请假的。
“请假多不好呀。”我嘴上说着不该请假耽误上课,心里却期待得不行,流星雨是什么样的呢?我还没见过流星,肯定好看,下雨一样的流星该有多漂亮。
心情好胃口就好,吃饱喝足坐在梁江波赛车前头的横梁上去学校,路上我俩心情都很愉快,商量着出门该带些什么东西。
我虽然有自己的自行车,但很喜欢梁江波载我,以前他载我的时候我坐在前头横梁上,就在他怀里头,特别惬意,现在我成了傻大个,他载着我很难骑车,这样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所以每一次我都很珍惜。
去学校又是没完没了的模拟考试跟习题轰炸,田新听说我俩要去看流星雨都羡慕得想哭,可惜这周末他家老奶去世两周年,他要去跟着爸爸上坟,否则说什么也要跟我俩一起去。
“我老家不在山上,希望晚上也能看到星星吧。”田新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他说他到时候他就躺到老家屋顶,运气好的话也能看到。
我和梁江波魂不守舍,梁江波买了本介绍星空的天文学科普图册翻看着辨认各种星座,我俩上课捧着书交头接耳的时候还被老师发现给训斥了一回,还好没把书给没收,我俩才收敛些。
晚上我俩把院子里的灯全给灭了,坐我家玻璃温室屋顶上抬头看星空,用手电筒照亮书上的内容辨认一个个星座。
星空真的很美,蓝黑色的天幕上碎钻似得星辰遍布其中,让人心醉。
“我靠!流星!”我惊喜的直拍梁江波。
“快许愿呀!”梁江波也直用胳膊肘顶我。
我俩赶紧各自捧着双手许愿,也不知道这么慢还赶不赶得上。
星空太美了,我们认出了不少比较有特色的星座,尤其是“英仙座”我俩最为关注,因为这次流星雨就在它周围。
有了期盼,这一周剩下几天就过得很快,我爸在家里看店,我妈每天都骑着摩托车出去看货物商谈价格,我要养活全村五十多口人,食物菜水还有衣物跟日用品都需要成堆,我没时间去置办,所以都得靠我妈。
上河村现在不光是我的上河村,也是我爸妈的上河村,他们现在看照片都能认识好几个村民,虽然都只通过我口述认识,但也多少会有点亲切的感觉,在心里头也不希望上河村被狼人攻破而覆灭。
对于他们无照行医的蠢儿子拿着手术工具在全无麻醉的情况下给人“治病”,他们又是为我骄傲,又是唏嘘。
以前照片里加勒老头的精神模样跟现在照片里奄奄一息神智不清的模样真的很难联系到一起,人生命本来就脆弱,在对面那个世界尤其如此。
被我摘除掉腐烂眼球的小男孩恢复得稍微好一些,眼窝里还塞着纱布,不过已经没有生命危险,状态好的话以后也能健康生活,我爸妈说可以的话让我多关心下那个世界的孩子们,给他们教一些有用的知识,让他们能更好的生活。
我妈大宗采购的不光是廉价断码、有瑕疵的服装尾货,她同样在联系人收旧衣服跟旧鞋子。
我妈对外跟人说的是想要“捐赠给贫困山区”,也不算撒谎,因为上河村的村民以前生活状况还未必能比得上贫困山区的人,破旧些的衣服普通人家看不上,但对上河村的人来说都是好东西。
有我妈帮着我收东西,真省了我好多事,食物还有另一批大白菜跟土豆也已经在预定了,月末的时候就会运到我家,比上次的量还大,绝对管饱。
我们家这么大动作也让不少有心人好奇得抓耳挠腮,现在我爸妈有了防范意识,不再愿意跟别人透露底细,那些人想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米面油盐,衣服鞋袜,工具和生活用品,我们筹备长长表格里的东西足够开一个小市场,它们是上河村新生活的保障。
周五晚上我就坐立不安了,收拾好小箱子喜滋滋睡觉,就等梁江波明早来我家接我。我们高三周六也得考试的,但他爸给我俩在学校里请了假,一大早就送我俩去了梁江波妈妈的老家,他妈妈正好也回乡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