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么开始了我的高中生活。
才开学没几天,我就听到有人说我是穿着高中部校服的初中生,甚至有人传谣言,说我是小学生,跳级跳上来的,说我小天才。
我又是生气又是好笑,但他们的猜疑也不是没道理,毕竟如果光看我的脸跟身形,没人相信我是高中生。
我穿着最小号的高中校服,但校服还是宽松得像袍子,也难怪他们要说我穿着哥哥校服来上学。
我每天进校门不光要被周围的同学盯着看,连保安和查仪容仪表的老师都没少盯着我瞅,他们不是没见过个头小的高中生,但像我这样并不像营养不良发育不好,而是怎么看都怎么像小学生的还从来没见过。
我这模样堪称特殊,班里男生开玩笑说我是电视剧里的天山童姥,连各科代课老师也是最先认识我,记住我的名字。
我从小到大学习一直很一般,没想到到高中还有幸担任了英语课代表,为此我非常感激我的英语老师,上英语课特别认真,收班里的英语作业也尽心尽力。
长得跟别人不一样容易被记住名字,于是也容易在课堂上被点名,我上课的时候老师们如果不知道叫谁回答问题的话,很大概率会叫他们熟悉的“王凯”,主要是他们总关注王凯,王凯上课没法开小差,于是时常能回答出来,不至于尴尬。
我真的很羡慕其他同学,他们可以上课困了就趴倒睡觉,就算老师看见了也懒得理他们,可每一科老师都认识我,我如果犯困的话他们会问我为什么犯困,是不是昨天没休息好,弄不好还跟我聊几句天,这时候所有人都盯着我看,我简直像被绑到台上公开鞭打,所以上课就算再困也瞪大眼睛,绝对不敢闭上眼睛。
上课睡觉都不行,我就更别想像其他人一样逃课去游戏厅了,每次看到其他人相约逃课去游戏厅打游戏,我都羡慕得死去活来,却又没有胆量被他们怂恿着一起走,真是痛苦。
另一方面,我们班里的女生们是真的把我当小宠物,尤其是个子比较高的那些,自称是我的大姐姐,根本不管我不同意,直接就把我往怀里抱,过分的还敢亲我脸颊。
我因为这还生过气,但他们都嘻嘻哈哈不以为然,反倒觉得我生气的模样可爱,让我气得笑出来,没法去跟他们继续闹别扭。
我明明不比他们小多少,事实上我甚至认为自己比他们的绝大多数人的年龄都要大,他们可没有自己盖过房子,没住过草窝,没像我一样靠一双手去种地,可他们看我个子矮就把我当小孩,真的很不尊重我。
我给我同桌诉苦说大家都不尊重我,把我当小孩子看的时候我同桌听得心不在焉,等我说完以后他才敷衍地说:“你比他们小两岁,个子又挫,不就是小孩儿吗?”他用手比比我的个头,又做了个小侏儒的动作。
我咬牙切齿,我说咱们班还有一个胖胖的满脸痘痘的男生也跟我同岁,就从来没人去骚扰他,把他当小孩。
“你拿身高换了这脸蛋,所以他们才喜欢逗你玩,你要长成XX那种怪物还指望别人稀罕?”
“……倒也是喔。”我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所以你活该!”他从书包里掏出袋小熊饼干冲我甩甩:“吃饼干不?这个太腻了我一吃就犯恶心。”
我瘪嘴:“小饼干有什么好吃的,甜得发齁。”我正长身体呢,爱吃肉!
“家里开小卖部的农村土狗就只配吃这个!”他把饼干塞我手里。
“去你妈的,我跟你说了我是城镇户口!”我把饼干袋子撕开,挑挑拣拣着吃。
我同桌书包里总藏着他‘女朋友’给的各种小零食,好吃的他都自己吃了,不愿意吃又舍不得扔的就送我,我想吃他的核桃仁他就从来不给我碰,每次吃的时候还专门朝着我吧唧吧唧拌嘴,简直混蛋。
“我女朋友让我问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当不当她干弟弟,”我同桌斜眼看我:“小土狗我建议你见好就收,别再矫情了,当心挨打!”
“滚你妈的,我压根不考虑!”我懒得理他,我跟他‘女朋友’私下聊过,慎重考虑以后还是觉得不认什么姐姐弟弟比较好,我最怕麻烦了。
“哼,算你有自知之明!”我同桌乐呵呵也不介意我骂他,他的宝贝‘女朋友’跟他一样有钱,都是大城市转回来念书的,而且在实验班,他根本不想女朋友跟我这种垃圾班的穷人有来往,嫌我掉价,也不知道当初他干嘛非要我当他同桌,明明其他人争着抢着想和他坐的。
嗐!这饼干其实可好吃了,但我不能表现出来自己饿死鬼没吃过好东西一样的穷相,只好忍痛转送给前后桌其他人分享。
我在的班级叫普通班,我们整个班,或者我们整个年级只有我的同桌敢开口闭口把我们班叫“垃圾班”,而且还没人反驳或者教训他。
我这烂怂同桌本来无论如何都不会跟我分到一个班级的,初中的时候他成绩就稳定全校前十名,是公认的尖子生,如果不是中考的时候上吐下泻给送进医院里,两门课没考,他妥妥也是我们学校‘实验班’的一员。
本来他家里都准备好花大价钱把他弄进实验班了,可他傲气得很,说他就算在“垃圾班”里也照样学习,高一结束全年级重新分班,他要靠自己实力分进实验班,不要家里走后门,没那必要。
总而言之这杂碎被一碗名为“母爱”的汤给送到了我们这个“垃圾班”,还瞎眼跟我这条“小卖部土狗”当了同桌,实属他人生的污点。
杂碎很猖狂,但他有猖狂的资本,初中的时候是他们校足球队的队长,球踢得特别好,体育课上我们都喜欢看他踢球,其他同学简直就是陪衬,被他颠球来来去去耍得团团转,他明星一样帅爆了。
我的杂碎同桌腿长,跑起来很好看,特别有男子气概,大家总说他是所有女孩子的梦中情人。
倘若不是他有个为了他专门转学从大城市来县城念书的漂亮‘女朋友’,绝对会收到数不清的情书和告白。
这他妈的……
好吧其实我真的很嫉妒杂碎,他模样生的是真的好,鼻梁特别挺,嘴唇跟眼睛也耐看,我做梦也想长成他那样,不想总顶着这一张娃娃脸,像个小宠物狗一样被大家揉来抱去。
人就是这么贪心不足,我才被人夸几天,就忘记以前自己又黑又瘦被骂丑八怪时候的窘迫模样了,甚至奢望像我来自大城市的杂碎同桌一样受人喜欢。
要不是我当初可爱的外表太具有迷惑性,杂碎根本不可能执意选我当同桌。
高一课程比较轻松,我现在也有零花钱,有时候班里同学叫我,我也终于能跑出去跟着一起玩,他们放学去游戏厅的时候我也跟着去,多数时候他们请我玩游戏,但我不愿意总占他们便宜,所以我也请他们打游戏。
我去游戏厅的时候那些初中生还有小学生老觉得我跟他们才是一伙的,要么就是以为我是跟着我哥出来玩游戏,要不就是佩服和羡慕我能跟大孩子一起玩游戏,我都说了我也是高中生,甚至给他们看我的校服,他们也还是不信。
电子游戏真的是太好玩了,游戏厅的大彩电也超级炫酷,要不是周末我得看小卖部,我真的想在游戏厅里坐上一整天,好好练练我的拳皇技术。
不过打游戏开销很大,一小时三块钱,我平常一星期也就去一两次,多了的话就会影响平常的花用,我问过游戏机的价格,一台索尼游戏机要一千多块钱,同学说市里最厉害的二十九寸大彩电要六千多块钱,也就是说如果我有八千块钱,那么我就能买属于自己的大彩电跟游戏机。
八千块钱,三枚金币,一大堆参薯,好遥远,我没有那么一大堆参薯可以动用。
又做了一次黄颓子果酱以后对面世界的参薯开始丰收,今年全村田地里的参薯产量都比去年明显提高了一个档次,村里人把这种现象归功于神明眷顾,挖掘参薯时成串饱满的参薯让大家都喜笑颜开。
我两片地挖掘出的参薯多到村里人都惊奇不已,寡妇的半间房子被我当作库房,里面参薯堆得满满当当,村里人帮我计算过,假如我自己能把参薯搬运去芦河村,换到的钱币够我买一柄铁斧头,那是可以吃饭传家的宝贝。
这一次我采收的参薯没有跟任何人换东西,我说好了支付报酬让村里的成年人帮我扛参薯去芦河村,我每换掉四个钱币就分他们一个当作报酬,村里的成年人都非常愿意。
按理说他们完全可以挖了小山谷里的参薯自己去芦河村卖,卖的所有钱币都是他们自己的,但事实上小山谷里的参薯也是有分配限额的,今年村里还打算挖小山谷的参薯跟芦河村换一批东西,参薯本来就不够,我有参薯卖,又愿意支付报酬,他们很乐意走一趟就拿到我四分之一的收成。
寡妇的肚皮已经圆滚滚,看样子很快就要生产了,孩子没有父亲,她又不知道如何能养大孩子,最近又开始郁郁寡欢。
但有什么办法?
年头就一直是这样,村里的孩子不少,每年都有小孩出生,但活过周岁的连半数都不到,能长到十岁的十个里面也最多一两个。
寡妇絮絮叨叨说她有预感,这个孩子很难成活,她很难过。
按理说她已经习惯了。
在拥有自己女儿和儿子前后寡妇还陆陆续续生过六个孩子,他们中最大的长到过七岁,最小的生出来就是死胎,现在的女儿跟儿子是两个幸运的家伙,但他们能不能从小家伙长成大人,谁也说不准。
寡妇是没可能继续留在村子里了,村里人尤其是女人们都齐心协力准备等到河水平静下来就赶寡妇还有她的两个孩子离开村子,至于寡妇之后去哪,还有孩子生没生出来,生在哪里,大家完全懒得管。
眼前就是这样的情况,我没立场评价寡妇是不是自己把自己给“作”死的,但假如她承认把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交给我,那么我会照顾她生下她的孩子,甚至会多养她一段时间,直到她能开始新生活,她也知道我给她提供的选择,一切只看她的决定。
过了最热的季节,两边世界的天气都相继一天比一天凉爽,家里给我弄了辆便宜的二手自行车修理了让我能骑着上学放学,我在学校多了不少新朋友,高中生活有滋有味。
另一边,河流也开始变得缓和,村里的男人们商量过以后慷慨地带着我所有的参薯护送我和寡妇一家离开村子,前往芦河村。
我小小的地穴式房屋被交给了卢格一家,他们懂得地穴小屋的使用方式后非常喜欢它,甚至打算一家四口都住进去,正好对自己原本的房屋进行修葺。
我肥沃的参薯地还有成片的黄颓子、红颓子灌木苗也成了村子里的公共财产,反正我离开也带不走,交给村子也算是对这么长时间以来大家照顾我的报答。
阿福傻乎乎只以为能够出村子玩,高兴地又蹦又跳,绳子牵着它脖子它总想挣扎开跑树林里撒欢。
阿福的姐姐知道我们要离开的时候特别难过,耷拉着耳朵,不住在我怀里哼哼着,像是在哭泣一样,我告诉她我还会回来看她的,以后每年河流变缓的时候我都和阿福回来看她,让她别为我们担心。
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我的话,她现在已经是个大女孩了,站起来爪子能搭在村里男人们的肩膀上,成年人根本抱不动她,但她还不满一岁,还是个小女孩。
万般不舍,我们还是留下她离开了,她像是知道自己的使命,站在村口的河岸眼巴巴望着我们,目送我们消失在远方。
村里人真没得说,这一次不光主动护送我和我所有的收成,还不收任何费用,这让我又是难过又是感动。
我之前总觉得他们把我当外人,不愿意接纳我,可是没有他们好心收留,我在这个世界根本活不下来,现在我要离开了,他们一起护送我去芦河村,我生出后悔的感觉来,后悔自己要离开他们,但却说不出反悔的话。
就算我能回去,寡妇和她的两个孩子也回不去了,我没法丢下他们。
我的参薯按照原先计算一共能卖二十二枚钱币左右,但我听从了村里成年人们的意见,少有的,这一次参薯在芦河村没有换钱币,而是直接花费多半从芦河村的人家手里换得了一座半荒废的房屋,那个带着长满荒草院子的破屋就是我未来在芦河村的家。
依靠村里男人们的担保,我小小年纪拥有了在芦河村获得房产的权利,并且成为芦河村的一员,也有了自己的家。
我牵着狗,跟寡妇还有她的儿子和女儿站在低矮院墙外头透过已经破烂的门板往里头看,难以相信自己竟然突然间在这个世界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地方,一切都像一场梦。
“如果你是一个大人,离开村子就购置房产不是好选择,但你还有你的……伙伴,你们需要住的地方。”送我过来的男人给我解释。
我点头表示明白,再次谢了他们,买房子花费了我多半参薯,但还剩了不少,省着点吃我跟阿福还有寡妇一家三口都够,就算寡妇生了孩子也饿不着。
“冬天已经不远了,我们还会过来几次交换物品预备过冬,你是村子的朋友,需要帮助的时候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想办法的,”他拍拍我:“小子,我们都相信你的本事,你会度过冬天的,我们明年再见。”
他们把参薯抬进我的新家就离开了,我依依不舍跟他们道别。
芦河村掌管本村居民消息的人在我用参薯换房子的时候就来过了,他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懂,靠着别人翻译才勉强明白他用文字记录了我的名字、年龄和来历,这处院落从今天开始归属于我,我也成为芦河村的村民,我要收留其他人在家需要向他和村长报备。
寡妇能听懂芦河村的话,羡慕地看我,她的娘家离芦河村不远,但也不属于芦河村人,她想都没想过我能直接加入芦河村,成为这里的一员。
寡妇不属于芦河村,如果没有村里人收留她,她就得在天黑之前离开,她慌慌张张告诉我她同意把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交给我,代价是我必须收留和照顾她,并且在未来给她十个钱币。
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早就知道她打算六个钱币卖掉儿子跟女儿,现在她连去的地方都没有,没人会收留一个孕妇和两个小孩,就算有人收留她也未必敢去,所以我告诉她我只会收留她一年,在一年内我会给她六个钱币,如果我没在一年内给足她六个钱币,那么我们的交易作废,她的儿女回归自由。
寡妇非常纠结,然而她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答应我的条件。
从此以后寡妇的儿子和女儿在约定范畴中就属于我的私人财产,只要我一年内付清六个钱币,我们的交易契约会永久有效。
我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将近两年,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身份。
在书记官的记录里我今年十三岁,名字是“凯因”,我来自上河村,现在是芦河村的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