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降落 第4章 禁止

望着庭院中穿着棉服，也难掩清瘦单薄的余添添，恍惚间林能他好像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遍体鳞伤坚韧可怜的特优生。

好人要有好报。

如果好人的范围太广，那就让余添添他们好人有好报。

当初意气风发团结热血的群鹰七人组，在命运无情的蹉跎下，最后又能剩下几个人。

林能不求大富大贵，他只祈祷，最起码那几个善良的孩子要有好报。

他用余光注意到安安正盯着余添添和大少爷发呆，不知在小声嘀咕什么。

林能没听清，现在也没心情去猜，直接提着她的后领给那两人腾空间。

这么久没见过了，他们也该好好聊一聊了。

*

归功于林能的眼力见和清场速度，没一会儿这里就只剩下了余添添和景则两人。

故人重逢免不了回忆过往，余添添到现在都清楚记得，她和大少爷的第一次正式相遇，是在高二那年的腊八后一天。

视野被浓浓的烟雾遮挡住，苦涩呛人的烟味直窜鼻腔，走廊昏暗安静，雪天的萧瑟与寒冷的冷风从四面八方传来。

听到脚步声靠近，几名正在吞云吐雾的男生从浓烟中抬起头。

余添添注意到几名男生在看到她后，眼底浮现了些很明显的轻蔑。

于是那些即将脱口而出的话，顿时被她吞回了肚子。

一时间进退两难，正当余添添衡量利弊后，打算再度开口时，一声悠长清晰的开门在身后响起。

看到来人，几名吸烟的男生一改对余添添的轻蔑，颇为统一地换上了讨好亲昵的笑容。

“景哥儿。”

他们这样称呼那个人。

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余添添的呼吸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转身望去，她看到沉木大门半开着，有暖洋洋的热气从门内吹来。

周围烟雾渐消，余添添抬头，撞进了一双隐匿在薄雾后，泼墨似的，比冷风还要冰冷的眸子里。

少年背着光，光影错落在少年立体的五官上，只刚刚出现，就瞬间成了人群中说一不二的焦点。

他没穿俞礼统一的黑色羽绒服和深蓝色制服，寒冬腊月里，只穿着件简单的纯白衬衫，一身料峭寒意。

眉眼极为精致漂亮，让他像是易碎需要细致爱护的珍宝。

余添添注意到他的领带上染了些湛蓝色颜料，正被他攥在手里，领口微敞，一对锁骨和他的人一样漂亮。

面对别人的讨好，清冷无暇的少年，也只是眉眼冷淡地看向那几名讨好他的男生。

他什么都不用做，淡漠平静地，便成为所有人视线中，众星拱月的唯一主角。

俞礼没人不认识他，但余添添没有叫他名字，更没有叫他风纪，而是按耐住跳动异常的心脏，轻声叫他

——“同学。”

因为视线一直放在他身上，所以余添添能清楚看到他本是想对那些富家公子哥说些什么，却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身体微僵。

然后微微转头，看向了她。

不知道是不是还记得她，她看到他在看到她的脸后，领带被他攥紧，又很快就被他松开。

意料之外的，少年向余添添走来。

明明向她走来的是他，可余添添却在走向少年向她走来的几步里，觉得自己在高空走钢丝。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周围一双双隐匿在烟雾火星里的眸子，正紧紧探究地盯着她这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只要她稍不留神，就会万劫不复。

不一会儿，少年便走到她面前，又在一步远的距离停下脚步。

他很高，余添添要抬着头才能和他对视。

大概是出于从小受到的良好绅士礼仪，看到余添添抬头仰望他时，他很自然地低下了头。

因此，余添添得以更近距离接近他。

和她曾远远观察的一样，眉眼依旧冷淡漂亮，五官依旧深邃精致，人也依旧完美无瑕高高在上。

尤其是他的气质尤为清冷贵气，但余添添很久之前就觉得，他眼尾的泪痣和右耳上的深蓝色宝石耳夹，更像是美人鱼的眼泪。

随着周遭烟雾散去，他的眉眼愈来愈清晰。

是余添添没法形容出的漂亮，越看着这张脸，余添添就越能清楚地感觉到上帝的偏心。

他是上帝最宠爱的神子，不止家世，也不止才华。

就连他的皮囊都是上帝为他精挑细琢万里挑一的，精致漂亮，贵气又清冷，像是从油画里走出的中世纪欧洲贵族。

气质出尘绝众到丢在人群里也能一眼看到他，甚至可以说只要看到他这张脸，其他的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真让人忍不住，想要把世界上所有的华丽美好的词藻都堆砌在他身上。

真让人忍不住

——嫉妒。

不过不知是不是离得太近的缘故，那双本该和往日一样高高在上无情无欲的眼里此刻只有她，就像是有人在冰天雪地的海面上，点燃起一片滔天的火浪，绝望又充满希望。

只是一切都是寂静无声的孤寂，连同那双轻轻注视她的眼睛。

这是余添添第一次，看到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轻浅又不乏郑重。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总会让人产生不该有的想法。她心里也一闪而过，一种很荒唐的想法。

就好像。

就好像她是他很重要的人，珍视到连看一眼都怕惊扰到她。

这个想法，连余添添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怎么可能。

他可能会记得她，但他不该认识她。

俞礼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景家大少爷，矜贵的云端骄子，一个连低头都是种恩赐的人。

这样的人，又怎会是她这样深陷淤泥里的人，可以触碰的存在。

现实不是童话，但是童话的反义词是现实。

现实是出生在尘埃里的余添添，没有象牙塔，也没有通天塔，她只能用尽一切，努力给自己搭一个登天梯。

她不要被困在尘埃里，她要逾越天堑般的阶级。

从画室的门缝里溜出星星点点的浮光挤在走廊里，衬得少年那双眸子比夜色更深。

分不清是计划还是本能，余添添不受控制地向他靠的更近。

在俞礼艺术楼画室门口，顶着对面看不起她的，一群富二代少爷们审视轻视的目光。

站在他们都想讨好，也是对她而言最为不同的少年面前。

上天眷顾，她的计划比她想象中要顺利百倍。

只因为这个俞礼传闻中最不能招惹的大少爷，他和传言以及他身后的人一点都不一样。

没有轻视，没有不屑，没有打量，他从始至终都只是目光轻而深地注视着她。

余添添听过一句话，天地本宽而鄙者自隘。

她也一直都坚信着，你眼睛看到了怎样的世界，你的世界就是怎样的。

而他的目光是那样的干净通透，好似在他眼里，她和他是平等的，万物也皆是平等的。

她不是除了成绩一无所有的特优生，他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但。

怎么可能。

他是他，她是她，他们永远是他们。

思绪万千，余添添不敢再看他。错开视线时，余添添不经意间看到了他脖颈上的一抹红色。

少年肤色冷白脖颈修长，随着他低头的动作，一根细细的红绳在领口若隐若现，鲜红的红色衬得少年肤如凝脂。

“同学。”

大概是见余添添一直没说话，他学着她的称呼唤她，嗓音冷淡沉静，又隐隐含着点细微的柔软。

听到他叫她，余添添这才想起正事，连忙抬起头与少年对视。

“抱歉。”

一阵冷风吹来，长廊风声四起，余添添未束起的碎发被冷风吹得乱了起来，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双冷静坚韧的水眸。

她的嗓音是有些故作刻意的清澈和轻盈，落在这处昏暗角落干净得有些突兀。

尤其是有周围那群少年们指尖橙红的香烟做对比，显得她的声音更加干净悦耳，好听极了。

分不清是不是错觉，余添添好像听到了风吹动铃铛的声音。

不过比起铃铛声，眼下她更在意她面前的人。

少年眉头微松，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他和她说话时，他那双向来平淡沉寂的眼睛，总会无意识地带着点温柔隐晦的柔意。

可能是因为察觉到余添添对大少爷的意图，空气有刹那间的沉寂，但仅仅只是一秒。

因为，旁边的人都知道余添添这个所谓的俞礼第一。

或者说是曾经大名鼎鼎的俞礼第一。

继作弊失败之后，是又想攀高枝吗？

那她可真是找错人了。

这位可是，谁都入不了他眼的大少爷。

像是没忍住，又或许从未想过遮掩他们对余添添的讥讽，轻而锐利的嘲笑声，毫无顾及地响起。

一张张青涩的脸庞，边吞云吐雾，边轻蔑地俯视着余添添。

俞礼作为全国最顶尖的一所贵族学校，绝大部分同学要不是家里有钱，要不就是家里有关系，亦或是两样都有。

除此之外，为了能够名声听起来好听点，亲民一点儿，俞礼每年都会从全国各地挑选出几名特优生。

名额少意味着竞争力大，其实余添添能从一个偏僻落后的小镇杀出来，并且还能常年独占鳌头。

虽不至于被他们敬佩，但也不至于落得现在人人嘲笑的地步。

而这一切在他们眼里，全都是余添添自己作的。

一只麻雀为了在凤凰窝里站稳，自欺欺人地选择了，在自己暗淡丑陋的毛发上，刷一层金灿灿的金漆。

你说可不可笑？

想到这儿几名男生笑着吸了几口烟，慢悠悠地欣赏他们眼中的跳梁小丑。

景则扫了一眼嘲笑余添添的几名男生，目光轻而淡，却意外地带着莫名其妙的冷和锋利。

“校园内禁止吸烟。”他对他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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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