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个女孩总是喜欢直呼其名,似乎很是不喜欢叫她姐姐。
或许是因为时间过得太久,又或许她们之间可以回忆的经历太少。
除了那些不美好的,有关女孩的记忆,余添添只记得电话亭里闷热狭窄,她攥着听筒平静地听着对面的声音。
蝉鸣声,呼吸声,沉默声。
那头女孩百无聊赖地用指甲卷着头发,看着陌生的号码,微微皱眉:
“余添添,你怎么用公共电话打的,你手机呢?”
余添添向来报喜不报忧,随意搪塞过去:“忘带了。”
女孩最了解余添添了,她可不信一个谨慎小心又吝啬的人,会弄丢一个对她来说几乎是奢侈品的手机。
于是女孩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不会是丢了吧?你可别被那个人知道,不然她又要闹了,余添添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吗?”
或许是因为爱唱歌的原因,女孩普通话意外地很标准,声音也很有特色,但说起话来习惯性带着冷漠呛人的调子。
最后一句话,女孩说的强硬又别扭,余添添听的眉眼微微含笑,没有戳穿她。
想了想,她问出了她今天打电话的目的:“你们最近还好吗?她最近怎么样?”
有没有打你?
余添添没敢问,因为知晓她这个亲生妹妹的自尊心,她不能问也不敢问。
比起残忍的真相,还是虚假的平静更让人喜欢。
又是一阵沉默,对面的女孩神色漠然地瞅着自己指甲上的指甲油,艳丽的色泽早已被时间冲淡布满了看不清的痕迹。
她一边在脑海里搜刮着更赚钱的兼职,一边冷不丁地吐槽:“她吃的比你还胖,每天都能追着隔壁来咱们家偷吃东西的大黄跑遍大半个村子,看来我的诅咒并不管用,她活得比你比我幸福多了。”
对于对面女孩的刻薄,余添添早已习惯。
良久,在一片沉默中余添添柔声问她:“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她想要什么?
她这个姐姐总这样问她。
屋外传来几声狗吠和老人慷锵有力的叫骂声,女孩下意识将搽了指甲油的手藏进口袋里,匆匆应付道:
“下次你从锦川回来的时候,算了,别回来了,直接给我寄一瓶指甲油就行,要红色的,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她们心知肚明,如果余添添回去的话,虽然那个人可能会顾及要靠余添添挣钱,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打她,但是肯定是少不了干活的。
想到这里,女孩又重复一遍:“你别回来了,我要是你,我就一辈子都不回来,她死了我都不会给她烧纸。”
听到她的话,余添添甚至能想到此时女孩说这话时的表情,小小的女孩脸上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冷漠和通透。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本该记得很清楚的脸已经很模糊了。
但余添添依旧会记得她穿着不合身的黑色连衣裙,瘦骨伶仃却冷漠坚硬。
她已经去世很久了。
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
古香古色的亭榭楼阁,镂空檀香烟雾弥漫,屏风遮挡,外面等候的叶群看不清里面的人。
但他知道里面是谁。
因为两人谈话内容的原因,所以他们并没有留下倒茶的人。
见对面的人茶杯已经空了,景则端起茶壶动作如行云流水地续茶。
水汽缭绕,掌心难免沾到了点水汽,景则轻轻拢了拢手心。
对面的男人姿态闲适地纵观全局,明明看起来大不了景则多少,却总是一副长辈的慈爱宽容。
“手好些了吗?”
“小事。”
似乎是对他冷漠不以为然的样子很是意外,男人淡淡笑了,似乎是叙旧又似乎是感叹:“我记得你以前很爱画画的。”
景则不怎么在意地垂下眼帘,浓密的羽睫垂落,扫下一片阴翳,将茶壶放在一旁,抬手落下最后一颗棋子。
胜负已定。
他也没回答男人的问题。
男人似乎察觉到他的避而不答,也会意地轻轻掀篇并不打算深究。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黑白棋局上,一时间神色难辨。
都说下棋的风格能看出人的性格,棋局上白子进退有度,黑子剑走偏锋,每一颗棋子都像刀锋一样,被他物尽其用地放在棋盘上。
男人语气难掩轻叹,似是劝导:“剑走偏锋,兵行险招,何至于此。”
知道他不是说棋局,而是说他最近的所作所为。
景则抿唇,久久不言,但是态度很明显,他在这方面不愿退步。
男人一时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景则是他看着长大的,他知道他从小性子就偏冷,不爱说话,不爱笑,不爱哭。
他跟他弟弟不一样,但又一样,心里都留有一片柔软干净的净土,不容侵犯,绝对的柔情和温柔。
但净土外的人,只能得到他刺骨无情的冷漠。
男人再次重复了一遍,那双向来包容温润的眼睛,深深地望着他:“何至于此。”
“叶舟,渡人不渡己。”
好久没被人直呼其名,现在竟然被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辈教训,叶舟却并没有不悦,反而眉眼轻松地笑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和他那个名义上的姑姑极为相似的脸,一样的清冷精致,漂亮到不大真实。
再加上这个弟弟寡淡疏离的气质,看起来像个游离于红尘外的神子。
叶舟以玩笑口吻敲打他:“没办法,一个人与一群人,孰轻孰重很明显。”
景则冷下眼,反问道:“你心中没有一人可抵千万人的人吗?”
男人并不生气,只当是小辈的孩子气:“所以这就是你提前毕业回来的原因?跨这么多,你没少吃苦头吧。”
他并没有心疼他的意思,当然景则也不需要他的心疼。
他们俩都是被精心培养的继承人,生下来就注定为姓氏生为姓氏死。
荣耀枷锁责任,这些东西从他们有记忆起就被有意培养教导。
只是,相较于年少老成早早加入勾心斗角的叶舟,景则还算经历了个较为平和干净的青春。
所以,严格来说,他并不算合格的继承人。
他没有叶舟那样有家族荣誉感,他多了点孩子气的执拗。
“到底还是个小孩。”叶舟放下攥着手里的棋子,淡淡道。
景则听出他是在内涵他还是个舍不掉喜爱的幼稚孩童。
他说的没错。
他可以舍掉一切,唯独不能舍下余添添。
有余添添才有他,他才是真正的他,舍弃余添添,他就不再是他。
可是个人都有弱点,景则淡定出声:“玫瑰送到叶家老宅了。”
他知道,叶舟一定知道他没有点出来的话。
两人都心知肚明彼此的软肋和逆鳞,他们可以像两家期许的那样相互扶持,也可以因利益观点不同,而分崩离析。
叶群没想到是叶舟先推开门,看到男人的那一刻,他连忙回避地低下头,目光只能看到男人熨烫平整的西装裤脚和漆黑的皮鞋。
虽然男人依旧从容自若,但是叶群敏锐地察觉到,他淡定皮囊下一丝丝细微的烦躁。
烦躁?
他这样的人也会烦躁吗?
在叶群眼里,那位会烦躁,相当于景则会哭一样。
都是概率极低,甚至可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景家和叶家为保证继承人足够优秀能撑起家族的荣耀,成为合格的继承人,从小就要接受各种高压的特训。
本身足够好只是最基本的,为确保继承人能很好地适应锦川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圈子里,景家和叶家会有专门的特训
——一点一点地磨掉继承人多余的情绪。
以保他们能真正做到除家族的荣耀兴荣外,一切感情都可以是多余的情绪。
虽是同样的环境,但叶舟和景则并不一样。
他们一位以温润的翩翩君子闻名的掌权者,一位从小就冷漠的不大正常的继承人。
按理说能让前者烦躁的人,会在让他产生这种情绪之前就被他拔除,或者是像景家对余添添一样清扫出局。
其实从小到大,叶群只见景则湿了一次眼,而且并没有真掉眼泪。
就连当初知道自己被亲生母亲抛弃了,他也只是冷着张脸,漠然地站在楼梯上高高在上地看着女人离开的背影。
因此,叶群虽然有时候会羡慕嫉妒景则,但他并不会想成为他。
因为,作为景则,他根本就不可能幸福。
而且自从六年前那件事,他又自己放弃了,唯一一次能逃离景家摆脱一切枷锁的机会。
往后余生,他都只能像他父亲一样为景家而活。
身为景则,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幸福。
那位已经走了,叶群不需要再站在外面回避。
他推开门时,景则坐姿挺直坐在窗边,一手推开红色镂空的隔窗,眼帘微微垂下静静地望着窗外的一楼。
叶群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他看到了黑发披肩的余添添。
可能是为了避免碍事,长发被女人揽至耳后,露出了小巧圆润的耳垂。
耳钉是很简单普通的水钻,小巧精致,在黑暗里闪烁着细碎微弱的光,在昏暗的环境下,落入眼底像星河。
而女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视线,正安静疏离地坐着,正用一种怀念又悲伤的目光,看着她身旁的年轻女人。
那个年轻女人叶群也知道,辛家小小姐,辛见月。
他也大概能猜出来,余添添恐怕是想起了她那个惨死的妹妹。
说起来余添添那个妹妹如果还活着的话,作为歌手可能比余添添还要火。
或许,余添添和景则的婚礼也能顺利举办,他们也都会幸福。
但那个能决定很多人命运的女孩已经死了。
如果真的有转世投胎的话,那个女孩恐怕已经五六岁了。
www,宝宝们一定要注意保暖注意身体,今天胃受凉胆汁都吐出来了。
可恶,我总是不长记性,每次总要到生病的时候才明白健康的好,宝宝们可千万不要学我,要比谁都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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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