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神明陷落的正确姿势 第18章 二重天（二）

场上响起一片嗡嗡低语，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小葱笼罩其中。

笑声、嘲弄、窃窃私语，如利刃般刺入她耳中。

“果然是白费力气，她还真以为自己能翻身不成？”

“现在看来，她连仙门都不该踏入。”

“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怀疑天鉴镜？可笑！”

小葱的心猛地一沉，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语气不自觉带上了急切：“这不可能！是不是哪里出了错？”

她的声音不高，但落在寂静的场中，却被无限放大，如投石入湖，激起新一轮的哗然。

考官依旧端坐在高台之上，面色毫无波动，仿佛早已对这样的质疑习以为常。他低垂着眼眸，语气冷漠：“不可能出错。”

他抬手指向悬浮于试炼台上的天鉴镜，声音沉稳且不容置疑：“此镜乃天辰石所铸，历经百次炼化、九次雕琢，内蕴灵鉴大阵，钧天府亲手祭炼，万年未曾失误。错的，不是法器。”

话音落下，众人神色各异，有人摇头，有人嗤笑，更多人则是满脸轻蔑。

“连天鉴镜的测验都无法通过，她竟还有脸质疑？”

“真不知她是蠢，还是死要面子……”

“司星阁当年逐她出门，果然不是无的放矢。”

小葱听着考官那毫无情感的声音，只觉胸口像是被重重击了一拳，灵魂深处隐隐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她一直以为自己还有机会，以为哪怕被驱逐、被污蔑，至少自己的力量还在——可现在，她竟连这最后的依仗都失去了？

不……不可能！

她指尖微颤，几乎要下意识伸手去触碰天鉴镜，想要再次确认——然而，她的动作还未完全做出，便被一阵哄笑声硬生生打断。

“她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别急，万一她是想当众认命呢？”

笑声一阵接一阵，像是无数只黑色的羽翼，层层叠叠地将她包裹在阴影之下。

远处的青瑶看着眼前的局面，悬着的心终于微微放下，长长地舒了口气。

太好了。

她的魔骨没有显现，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小葱紧紧咬住下唇，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心中虽早已翻涌起惊涛骇浪，面上却竭力维持着最后的平静。

不会的，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没有灵力？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底燃着一丝急切的光，声音因压抑的情绪而微微发紧：“可否容我再测一次？”

此话一出，四周原本已趋于平静的嗡嗡声再次炸开。

“她居然还想再测？”

“闹够了吧？真当试炼场是她一个人的？”

考官闻言，眉头微微皱起，神色间已然带了几分不耐。周围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动，冷笑、质疑、嘲弄此起彼伏，仿佛在等待她如何收场。

可小葱依旧站得笔直，目光毫不动摇。

她的倔强显而易见，那清澈而执拗的眼神，让考官心头微微一滞。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隐隐透出些许无奈：“后面还有许多人等着，你现在继续测，会耽误其他人。”

他顿了顿，似是在思索，片刻后才继续道：“不如等其他人测完，你再测一次，不过得排到最后去。”

小葱心中一松，知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连忙躬身道：“多谢考官大人。”

考官不再多言，只是挥手示意她退下。小葱沉默着退至队伍末端，眼中虽有焦灼，却被她压制得极好。

方才可能是意外，再测一次，一定能通过……

然而，随着测试的进行，她逐渐意识到，情况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

其他仙子仙郎在排队时，目光时不时瞥向小葱，眼中带着几分轻蔑与冷笑。有人低声耳语，互相暗示，甚至不动声色地开始插队，逐渐让小葱被远远地甩在了队伍的末端。

“小葱那个位置，反正她测了也是白费，插过去也不碍事。”有人窃笑道。

渐渐地，队伍缩短，却不是因为流动顺畅，而是那些本该在小葱后面的人，一个个无视她的存在，默契地绕过她走到前面。

瑶池的仙官虽注意到了，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显然不愿再为小葱多费心思。

小葱也不能发作，因为她再排队测验已经是例外，她不想让青瑶在这跟她耗着，于是抽了一张传讯符，让青瑶先行离去。

小葱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看着原本排在她身后的仙子仙郎们一个个完成了测验，笑容满面地与亲友们离去。她站在原地，就像被整个试炼场所遗忘了一般。

直到最后一位试炼者上前，完成了测试，获得通行证，欢笑着与亲友一同离去时，场地终于安静了下来。小葱站在那里，四周只剩下她一人，广场上空荡荡的，刚才的人群早已散去，只有稀疏的脚步声和偶尔的轻风拂过。

她看着最后一名仙郎和他的亲友渐行渐远，握紧了双手。终于，考官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淡淡地说道：“现在可以轮到你了。”

小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苦涩和疲惫，抬起脚步，走向天鉴镜。

只需要达到三品仙格，她就能拿到通行证了。

她缓缓伸出手，再一次将掌心贴在冰冷的镜面上。四周的空地显得格外寂静，刚才喧闹的人群早已散去，留下一片空旷的广场。她的手指微微颤动，试图将灵力注入镜中。

然而，和之前一样，天鉴镜的反应极为微弱。镜面仅仅闪烁了几下，便迅速恢复了死寂般的暗淡。小葱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依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仙官沉默了一瞬，冷淡地宣布：“测验结果：小葱，依旧无灵。”

小葱心中一紧，脸色略微苍白，“大人！我真的不是无灵者！”

情急之下小葱打算施展一个化形术，只见她双手轻轻一抬，咒诀念出，空中逐渐显现出一朵小花，花瓣轻盈，青翠欲滴，宛若实物般绽放在众人面前。

周围寂静了一瞬，几个仙官目露惊讶，似乎没想到小葱能当场施展出如此清晰的化形术。

可考官的脸色依旧不为所动，言语带着几分不耐：“别说天鉴镜了，我亦探不到你的灵力，你是在妄图用符纸糊弄我吗？千万年来天鉴镜才是唯一的标准，这是天界的规矩，你不用使这些障眼法来找我要说法。”

小葱的心猛地一沉，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明明自己施展了法术，考官却依旧不认同她的灵力存在。

就在此时，站在一旁的瑶池仙官走了过来，神色中透着几分无奈与劝慰。

她叹了一口气，语气柔和却带着隐隐的催促：“小葱，别再坚持了。天色已晚，今日的试炼结束，众仙官也要退去闭息静修。你今日已经测过两次，下次测灵日再来吧。”

小葱的心头满是失落，却无言以对。她知道再测一次也不会有不同的结果，只能低声应下，默默退下。

接下来的时日，小葱依旧没放弃，每到测灵之日都会来到广场上。

她每每站在天鉴镜前，都期望着能有不同的结果。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天鉴镜每一次都是同样的回应——暗淡无光，毫无灵力波动。

她开始在心中感到绝望。即便她能施展出越来越高深的术法，在考官眼中都是小手段，无法得到认可。

别说这几日小葱做不到绮梦，甚至连连困于噩梦。

起初，仙子们将小葱前来测试视作一场笑谈，纷纷聚集围观，嘲讽她无灵之体的徒劳挣扎。

她的执着成了茶余饭后的话题，众人对她的失败津津乐道。

随着时日流逝，这份戏谑渐渐消散，嘲弄变得稀松平常，连最初冷笑的仙子也感到厌倦。

人们开始习惯她的身影，甚至有人暗地里对她的坚持心生几分敬意。

青瑶依旧陪在小葱身侧，时而开口劝慰，时而传讯给参商，汇报她的情况。可她的劝说自始至终都像落入深海的石子，激不起丝毫涟漪。

小葱的态度冷淡得近乎固执，无论青瑶如何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始终未曾动摇半分。

渐渐地，青瑶的话语变得干涩，连自己都觉得多余。她盯着小葱执拗的侧脸，心底蓦然生出一丝不耐，最终叹了口气，心想这人怕是着了魔，便懒得再多费口舌。

既然她执意如此，那便随她去吧。

日复一日，循环往复。

小葱每日几乎只做三件事：赴试炼场测灵，修炼打坐，以及捧着那本无名典籍，在识海中凝望赢颉的身影，参悟仙术。

在那星影涧苦修的一季……

她拼尽一切，忍受灵力灼烧、道基崩裂的剧痛，只为突破桎梏，只为更进一步。可如今呢？

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她缓缓垂眸，指尖微微用力，握紧了腕间的银镯。可无论她如何倾尽心神，镯子始终静默无声，除了储物之外根本就是一块废铁。

她喊他的名字，等待回应。

可回应她的，唯有无边的空寂。

也许……出了那禁地后，苍术终于找到了解脱的办法。也许他早已摆脱了她的束缚，真正自由了。

而她，已无法再借助他的力量变强。

小葱心绪沉沉，指尖在银镯上摩挲了片刻，最终缓缓松开。

好在，他曾留给她这本无名书。

这是他残存的痕迹，至少，还有这个。

她轻轻合上典籍，眼底深处涌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光。

多修修术法也好。

她总要找到一条路，走下去。

……

半月已过，又逢七日一度的试炼之期。

试炼场上，人声鼎沸，来自四面八方的仙子仙郎汇聚于此。既有初次踏足的新人，满怀憧憬与期待；也有屡试不第的旧人，心中仍燃着不灭的希望。

仙光流转，灵气氤氲，整个广场熙熙攘攘，蔚为壮观。

小葱立于人群之中，目光沉静。

这一段时日，她未曾有一日懈怠，反而修炼得更加刻苦。她暗暗给自己鼓劲，或许自己与旁人不同，只要不断提升修为，终有一日能令天鉴镜察觉她的实力，破开桎梏。

自然，她的身影一出现，即刻便引来了四周的轻嗤讥笑。

“看，又是那个小葱，她怎的还不死心？”

“也算她有恒心，要是我，被人这样耻笑，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呵，祝她好运吧……”

不远处，一名初次前来试炼的仙子听着周围议论，疑惑地问道：“这位姐姐，怎么大家都在说她？”

旁边的女仙掩唇轻笑，声音里带着些许戏谑：“你有所不知。她原是星君亲自带上天界的仙灵，曾在司星阁供职，本该前途无量，却因偷盗重宝，被逐出门墙。如今背负罪名，竟还妄想着通过试炼踏入第二重天。”

她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溢出几分笑意：“这几个月，她日日来此，就跟着了魔似的。”

仙官们早已习惯了她的身影，每逢试炼之日，她必定如期而至。或许，若是哪一日不见她，他们反倒会感到意外。

今日亦是如此。

小葱依旧站在队伍的末尾，静静等待。她不催促，不焦急，一如既往地站在那里，直至轮到自己。

站在天鉴镜前，仙官抬眼望向她，语气中已带了几分不耐：“又是你？”

小葱微微颔首，轻松地同监考开着玩笑：“是的，大人，我来点卯。”

那人眉梢一挑，也忍不住被小葱的乐观逗乐。

若非她曾做过那等偷窃之事，她倒是个适合当差的好苗子。

他皱了皱眉，心中暗叹，“规矩你已熟悉，手放上去吧。”

小葱轻轻吸了口气，袖下的手缓缓伸出，指尖微微颤了颤，然后，稳稳落在天鉴镜之上。

小葱上前一步，纤纤玉手轻覆于天鉴镜之上，心中默念，体内灵力缓缓运转。四周霎时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她。

然而，镜面依旧如往常般暗淡无光，毫无反应。小葱的心微微一沉，但她并未露出失望之色，依旧神色平静地收回手。

周围的嘲笑声再次响起。

“哈哈，果然还是一样，散了散了吧……”

小葱将这些讥讽置之不理，轻声道：“多谢大人。”

正欲转身离去，忽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而冷冽的声音：“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