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颂不想在听易康宁狡辩,直接吩咐,“让厨房抓紧做饭,要是我在听到一个人说没吃到饭,易大人的乌纱帽也可以准备换个颜色了。”
易康宁应道:“是,我马上叫人去办。”
祝颂转身走了,易康宁朝手下人使了个眼色后连忙跟了上去,待他上前来祝颂又问道:“难民处建在什么地方?”
易康宁回道:“就在那边。”
“过去看看。”
祝颂快步过去,只看见一处宽阔的平地上有上百个人正在施工,细细看去,只有十几个衙门的差役,其他的都是灾民。
易康宁道:“衙门人手不够,时间又紧,灾民们便自发的过来帮忙了。”
祝颂看着大框架都还没有搭起来的难民处,不由得皱眉。他抬脚往那边走,突然一个横梁断裂,一个灾民从三米高的地方直直的摔下来,刚好撞在石头上当时就不动了,鲜血被雨水冲刷得到处都是。
祝颂拧着眉快步走了过去,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倒是没见害怕的神色,只是小心翼翼的去看易康宁的脸色。
祝颂走到那人面前蹲下伸出手探了他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祝颂站起来抬头看向断裂的横梁,只见断裂处已经被虫蛀空了,还有蛾子从里面飞出来,祝颂的脸色越发的沉了。
易康宁见祝颂脸色不好,连忙说道:“下雨天,发生这种事情也没有办法避免。”
祝颂握紧了拳头,没有理会易康宁,只是跟在场的人说道:“暂时别干了。”
一听说不干了,衙役们倒是没说什么,灾民们先不干了,“怎么能不干呢?不干大家一直淋着都会死的。”“大人,我们不怕死,你就让我们干吧。”
灾民们说着说着就跪了下去,雨打在他们身上混着他的血泪往下淌,在泥黄的洪水中静谧的飘荡翻滚。
祝颂心里沉甸甸的,他说:“今天我会打开城门让你们进城,但是条件是你们要听从指挥。”
一听会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去,灾民们连忙应声,“我们一定听从大人的指挥,大人真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再生父母。”“再生父母。”
易康宁一听祝颂要开城门立马就要劝,“大人,灾民众多,打开城门又让他们去哪避雨呢?”
祝颂没有理他,与灾民们说道:“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去告知所有人,准备好进城躲雨。”
灾民们一听磕了几个头后赶紧飞奔着去传播这个喜讯了。
祝颂也没有闲着,立马回到巡抚衙门,让易康宁将城中商铺以及周边所有能避雨的地方全部找出来,并让段征鸿去说服商铺老板让他们为灾民提供避难处。
段征鸿面露难色,“这他们恐怕不会答应。”
祝颂道:“若是他们答应了,我就直接安排人去了,还要你去出面吗?”
段征鸿道:“说倒是能说,但我不保证他们能答应。”
祝颂厉声道:“这也干不成,那也干不成,段大人这总督我看也不用干了。”
段征鸿一听这话就不满意了,一甩袖子怒道:“虽然祝大人是京官,但官也不过四品,按官制,本官还在祝大人之上。”
祝颂丝毫不慌,冷冷的说道:“段大人官品在我之上,但不知是不是在圣上之上?”
段征鸿皱眉,语气越发冷冽,“祝大人好大的威风,竟然自比圣上。”
祝颂向上拱手而道:“段大人慎言,本官出京时赐予我尚方宝剑,让我便宜行事。别说罢官,就是杀了你,我这个小小四品官也没人敢拦。”
一听尚方宝剑都来了,段征鸿就不敢了,拱手道:“既有尚方宝剑,自然听从祝大人差遣。”
祝颂也是能屈能伸,“辛苦段大人了。”
段征鸿见他态度这么好,心里到底还是爽快些,“不敢。”说罢就转身走了出去。
留下易康宁局促不安,请示道:“那祝大人,我该干点什么呢?”
祝颂看着他笑道:“易大人用处大着呢。”
易康宁看着他笑也跟着笑,“请祝大人明示。”
祝颂道:“劳烦易大人根据城中商铺大小,理个所能容纳的人数出来。”
易康宁面色为难,本想说城中商铺众多,衙门登记也只算第一层大小,这要理出来还得去现场一个一个的看,但想起刚才段征鸿都没在他手里讨到好,也不敢说了,应了一声就要走。
祝颂喊住了他,“易大人,时间紧迫,晚上之前一定给我。”
易康宁拒绝的话已经到嘴边了,但转了一圈,到底还是咽下去了。
“是。”
事情都安排下去了,祝颂这才与祝凌野祝凌望说道:“凌野去调查之前难民处被水冲垮的事情,凌望去查账本。”
祝凌野知道祝颂怀疑易康宁和段征鸿有问题,“知道他们有问题还让他们干事,这是打算让他们将功补过?”
祝颂回道:“这是物尽其用。别贫了,干活去。”
“是。”
两人各自忙去了,祝颂走出房门站在檐下,看着遮天的白色的雨幕,不由得想起了城外所见,温奉玄不是去苏州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但祝颂没有打算深想,这不是他现在该关心的事。
祝颂找到了张挽平,历来处理天灾都会带上钦天监的人,预测天气,祝颂来找他也是为了这事。
张挽平打着伞在台上望天,祝颂走过去喊了声,“张大人。”
张挽平收回视线朝他看来,微微一笑,“贤侄客气。”
之前孟晓荷让祝颂去见的张家小姐就是张挽平的女儿张绮云,不过祝颂因为太忙一直没去,顾怀予被他连累得也很忙,就也没去。
祝家与张家私交平平,也就最近几年,张绮云京城第一美女的名声打出来了,孟晓荷才跟张家走得近了些。
祝颂问道:“不知这雨还要下多久?”
张挽平拿着伞往后倾泻,抬头望向天,雨雾打在他的脸上,有些忧郁的深沉。祝颂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去,天空灰蒙蒙一片,浓重的灰色中夹杂着墨色的乌云翻滚,压抑感十足,豆大的雨水打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的响。
过了好一会儿张挽平才说道:“雨大无雷,不见天光,乃阴雨连绵的天象,未现消止之像。”说完后张挽平才收回视线看向祝颂,语带担忧的提醒,“贤侄还需做好长远的准备。”
祝颂点了头,又与张挽平闲聊了起来,“我刚才去城外看了,灾民遍地,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不少人都生病了。”
张挽平跟着祝颂轻微的叹了口气,“贤侄既来了,我也放心了。”
祝颂一听这话就知道宋顺然对于赈灾之事毫不上心,“在京中时从没听说宋大人的身体抱恙过,这一来冀州就病倒了,真是让人揪心。”
张挽平听着他是是而非的话,提点道:“宋大人水土不服吧。”
祝颂点了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为了灾民的事昼夜不歇累病了呢。”
张挽平不说话了。如今京中局势不明,宋顺然乃是肃王温奕的表兄,谁也不敢轻易得罪人。
祝颂没有在问,很多事情不用问一看便知,证据只是用来定罪的。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有任何情况张大人随时告知于我。”
张挽平应道:“这是自然。”
祝颂回到正堂后与祝凌望看了一下午的账册,吃过晚饭后易康宁和段征鸿都回来了。
易康宁将册表交给祝颂,“此间查明冀州城**有商铺二百六十八间,按照一人三平计算,共能容纳七千六十二人。”
祝颂问他,“现有灾民共计多少?”
易康宁答不出来,只能说道:“大概七八千吧,灾民每天都在增加,我也没具体数过。”
祝颂也不在与他浪费口舌,看向了段征鸿,“段大人呢?”
段征鸿回道:“今日召集了所有商铺老板商谈收纳灾民事宜,一百二十六人愿意收纳灾民,但要收费,九十六人不愿意接收灾民,另有四十六人外出未归。”
祝颂问道:“现在人在哪里?”
段征鸿回道:“现下都在衙门里,祝大人要见他们,我让人叫他们过来。”
“叫他们过来吧。”
段征鸿应下后吩咐下去,与此同时祝颂也在祝凌望耳边低语,祝凌望听完后点了头离开了。
不一会儿,二百六十八人就过来了,祝颂扫了一眼,看着人倒挺多。
等人都来齐了,祝颂问道:“愿意接纳灾民的是哪些?站到左边。”
哗啦啦,一大拨人站到了左边。
祝颂又问道:“不愿意接纳灾民的是哪些?站到右边。”
哗啦啦,另外一拨人站到了右边。
分完后中间还剩下一些人,祝颂就问道:“你们就是掌柜的外出的那些?”
段征鸿回道:“是,掌柜的外出了,他们是掌柜的亲信。”
祝颂点了头,看向中间的人说道:“事态紧急,既然掌柜的不在,那就直接征用。”
一听征用中间的人立马就不干了,“大人,可不能征用啊,我们掌柜有洁癖,断不能接受灾民的。”“就是啊,大人,我们楼里的东西金贵着呢,可不能免费用啊。”“大人...”“大人..”
祝颂不住的点头,目光在他们面前扫过,“你们分一分,不愿意接受的去不愿意那边,要钱的去要钱那边。”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商量,祝颂听得不耐烦,“快点,天都黑了,还不站队,那就直接征用。”
此话一出,众人立马就分来了,去哪边的都有,最后中间还有一人没走,祝颂颇有些诧异的问他,“你愿意征用?”
那人诚恳的回道:“愿意。”
祝颂没有多说,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抿唇。只是段征鸿看他的眼神极为难看。
祝颂收回手问了他道:“你是哪家的?”
那人回道:“回大人,小人天悦客栈周延年。”
“找个位置坐。”
“谢大人。”
祝颂扫视着在场的众人,在次问道:“确定不改了吗?”
众人齐齐回道:“确定了,不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