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对视着,紧盯他的双眸,眼看着他的瞳孔逐渐放大:“你是……安纳托利亚!”
松开他的衣襟,邪笑一声:“你猜?”
“你……你就是……不……你怎么回来了……怎么这么年轻……不会……”这么喃喃自语着,他一点一点往后挪,全身上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君玦……你……”
趁着他这么自言自语着,我示意一旁纳兰浮霄动手把他捆好了。
“怎么处理?”悟净开口,手里紧握自己的棍棒,随时防备老爷从地上弹起来发难。
站起身来,我单挑一边眉,开口:“今晚我们跑一趟,把他送到比武台上见见世面,带上纸笔。”
悟净微微颔首。
我扭头回去看那个姑娘,只见姑娘不停冒着冷汗,身上的衣服早就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孕妇受不得大的刺激,我示意悟净他们把这男人带出去,几步走上前,要去安慰,人还没碰到,姑娘就猛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身手异常灵活!
我被狠狠吓了一跳,出于武者的本能,下意识后退半步。
却见到刚刚还浑身力气的她,身体瞬间就瘫软了下来,我心里一惊,伸手去扶人……扶住了,可是握住的那条手臂却像是棉花一样,摸不到丝毫的骨头!
瞳孔猛地放大,我都没有反应的机会,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变成了一团没有骨头的肉……甚至都没来得及松手。
大脑停滞了一瞬,甚至都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情况。
连带着眼前的景象也停滞了下来!
身体受到了巨大的拉力!
力量之大,竟然叫我险些这样向后仰躺过去!
“小心!”耳边是一个清澈的声音,像清泉。
我慢了好几拍的大脑终于是有了场景,辨认出来是纳兰浮霄的声音,他一手把我推到一旁去。
我一个踉跄,勉强站稳。
“都后退!”
他动作飞快,取出腰边的洞箫,清澈婉转的洞箫音响起,很轻易就可以将人混沌的大脑唤醒。
洞箫音本是浑厚温和的,但这时候就是不懂音律的我也听得出来其中毫不掩饰的斥退的命令。
视线终于聚焦,抬眸看他。
他紫色的眼眸微微放大,收了洞箫,似乎是低语了几句,点燃火折子,一把丢了过去。
大火燃烧着,隐约看得见其中爬行的蛊虫。
似乎全是赤色。
纳兰浮霄连忙招呼着里面的人出去,处理好了这一切,这才开口:“方才……那是赤蛊……”
他偏头看我,紫眸微睁:“太危险了。”
他是专业的,听他的准没错。
“那些蛊不听我的话,应该是有人在另一侧掌控蛊母,而且那个人比我更强。”这么说着,他本来就白净的脸更是苍白了几分,火光倒映在他紫色的眼眸中,难以名状的可怖,“赤蛊……怎么会……”
我几步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发现他的身体竟然有些轻微地颤抖,似乎在面对着什么非常恐怖的东西:“现在还有危险吗?”
听到我的问话,他这才从自己的思路中缓过神来,抬眸看我,神色复杂,随后摇了摇头。
我点头:“暂且不要提这件事,浮霄,你跟我去比武台,其他人收拾一下残局。”
我认了出来,那是生死蛊……生死蛊……怎么还在!
非必要情况,还是尽力不要产生惶恐的好。
……
路上,我听了纳兰浮霄的讲述,更是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那样。
他策马和我并驾齐驱,沉声开口:“堂主,在我们苗疆的划分中,根据蛊的颜色和强度划分等级,白蛊最为弱小,没有杀伤力,大多都是治病救人用的,而我们刚刚见到的赤蛊是最恐怖的一种,哪怕我不认识那蛊,但可以发誓,那绝对可以杀人于无形,而且那种蛊,不止一种……”
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需要缓口气,片刻后,接着开口:“蛊母在那人的手里,我们没办法。”
“我认得其中一种……”沉默片刻,缓缓吐字,“轮回蛊。”我记得听纳兰灵月说过,他们那里叫轮回蛊。
听到这样的话,纳兰浮霄的眼睛都瞪圆了,似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再次询问:“你说什么?”
“里面有轮回蛊,我见过,不会认错。”
“可是我们早就不允许炼制了,早毁了,而且那蛊伤人,分明没有喂饱……”他的话到这里,突然停下了,想通了什么。
“浮霄,接下来的话,回去之后不要乱说。”
他轻轻点头,正了神色。
伸手把背后背着的人打晕,开口:“我在西域的时候就发现武林盟用一批幼孩做容器,运输轮回蛊,从中原运来,毁灭之后,去到武林盟的分部,却发现早就有轮回蛊涌入了江湖。”
轻轻摇了摇头,回答:“不知道数量,但几乎都是成虫。”
这么说,纳兰浮霄的脸色就更是苍白,垂眸,像是喃喃自语一样:“疯了……都疯了……”
“不要说出去,否则必然会带来一场恐怖的浩劫。”
谁也担当不起。
……
我们把老爷绑在比武台上,用纸笔写下他的罪行,粘到他身上,就等着明天的好戏。
像杀他,我有无数种办法,无非就是一剑的问题。
但我想要让他进行一次社会性的死亡,叫他生不如死。
人渣最该的结局不该是死亡,而是叫天下人都知道他的事情,并且以此为鉴。
让他自杀。
但是那姑娘……真是可怜,我也只能微微叹息。
回去之后,纳兰浮霄给了我们杀虫药,也都吃了下去,毕竟蛊虫无处不在,就怕被感染。
他的杀虫药要更温和一些,顶多就是稍稍腹痛,不至于像先前纳兰灵月炼制的那样给我疼得吐好几天。
当晚头痛欲裂,我终于躺到了自己舒服的床上,脑袋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窗外星辰点点。
……
第二天清晨,我收到了两头苍鹰,一头是我自己传信的,当时我写信给了流红,鹰回来了,什么信都没有带来。
我微微叹息,罢了,他怕是还在生我的气,可是一封信传了这么久,倒是不可思议。
这样的念头产生了一瞬,我扭头看另一只。
有些眼熟,似乎是师父的鹰。
他给我写信了?
是有什么事情吗?
忙不迭地打开,字迹方正大气,是君玦的字。
心头一颤,看下面的内容:
师弟亲启:
主动给你写信了呢,最近有些无聊,师父他老人家和我活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我送你的礼物收到了没?
惊喜吗?开心吗?
不用感谢哦。
听人说你身旁有个懂蛊的小家伙,没伤到你,怪遗憾的。
他自己贪心又欲求不满,我只是满足了他,这也怪不到我身上,你也别乱说。
乖乖小师弟,我真的好奇你能做到哪一步。
不用回信了。
君玦
这家伙,写信的格式都是错的,我默默吐槽片刻后,提笔回信,鹰还没走,他说不回我就不回吗?
君玦亲启:
我真是谢谢你的礼物。
东西不错,下次别送了。
不过你要是想送,我也不会害怕。
放马过来便好。
你既然自称我的师兄,又为什么不肯让师父给我回信。
你不会是暗恋师父吧,师父可不是你能玷污的,他更喜欢乖巧的徒儿。
如果想让师父喜欢你,你最好乖乖听话。
凛冬将至
注意保暖
师弟
写到最后手都在颤抖,我当然知道以我现在的势力要想跟他抗衡,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君玦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受到这样的挑衅能坐视不理吗?
不可能。
我要逼他放师父给我写信。
巫师念到现在都没有回信,怕是真的出了事,相隔数千里,一来一回半年就过去了。
聚义堂还在建设中,我哪里能抽开身去。
当晚就收到了君玦的回信,他果然速度。
一看字迹,翩若惊鸿,那是师父的字,心里一喜,我这一招激将法果然有用。
乖徒儿亲启:
乖徒儿啊,你不该招惹他的,君玦……他连为师都已经难以掌控。
不过你不必担忧,他不会伤害为师,有他在身侧保护,为师这里更是一切安好。
你的事情为师也都听说了,为师帮不到你什么,只能在心底里支持你。
请千万要记得遵守自己的初心。
徒儿不惜这样铤而走险,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但凡是为师能帮得到的,为师都会尽力相助。
临颍依依
不尽欲白
你的师父
双手更是颤抖,连忙提笔回信
师父亲启:
师父一切安好便好。
徒儿感觉得到君玦对师父的恐怖的占有欲,恐怖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请师父一定保重。
再者就是此时写信确实有事。
徒儿在楼兰有一好友,名唤“巫师念”,是楼兰城中的宫廷琴师,前些日子里听说生了病,一连好几个月,如今甚至联系不上。
徒儿心里挂念,希望师父可以寻人代为照看。
非常感谢师父,徒儿如今是真的无法了。
纸短情长
伏惟珍重
师父的乖徒儿——念初
后面一连过去了三天,聚义堂接着发展,路上遥远塔斯霆伐他们还没来,该得需要些时日。
这晚收到了师父的回信,他做事快,这才没几天就出了结果
乖徒儿亲启:
君玦的事情为师心里有数,他还不敢来强的。
不过就是多养一只会咬人的小猫小狗一样的感觉而已,无甚大碍。
再者,那巫师念,为师传信叫楼兰城中的探子查了,确有此人,只是他的私生活非常混乱。
似乎跟很多人都有不清不楚的干系。
探子传来的信更是语言粗鄙,为师难以复述。
大致徒儿懂得便是。
你怎么会跟这样的人是好友?
如果要是先前被表象蒙蔽,徒儿也要擦亮双眼才是。
还有他重病数月倒不算是假,每日在他人之下,哪里有精力……具体的为师不愿再多言。
实在不堪入目。
渐入寒冬
善自顾己
师父
心跳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师父说得非常委婉了,但别说是他,就算是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印象里,巫师念是清风、是皎月、是不容许被玷污的净土,怎么会这样?
不该如此啊!
忍不住把他先前写的那些信都拿出来再看了一遍,言辞恳切温柔,甚至是有些卑微,哪里能是那样的人。
以字迹可观人心,连师父都说,像他那样的人绝不会踏入俗世的污淖中。
和我不是同路之人。
大口喘息了一下,这才忍住心中的刺痛回信,连手都在颤抖
师父亲启:
徒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不该是那样的人。
师父还记得先前那名用鸽子传信的好友吗?那诚挚认真的人便是他。
他为人清风朗月,不该这样混乱的。
师父也说他出淤泥不染。
怎么会这样?他不会是那种不堪的人。
或许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徒儿也不晓得该如何做,远隔数千里,也不该再麻烦师父,等过些日子聚义堂安定下来之后徒儿亲自去一趟,必要得到一个真相。
正巧二月份的生辰他邀请徒儿前去,到时一切也便水落石出了。
言不尽思
再祈珍重
师父的乖徒儿——念初
得到了一直想要的结果,心里却并不轻松。
他或许真的有什么难言的原因。
身处乱世,便难免被激流波及,哪里能独善其身。
这边沉思着,几乎一夜难眠。
天快破晓之前,最黑暗的时刻,一只苍鹰从窗外飞了进来。
昏黄的灯光之下,我辨认出来那是我先前送给巫师念的那只,心下更是激动,连忙拆开来看,字迹清秀隽丽,虽然略显仓促,但却那样清澈
公子亲启:
不好意思,连日来身上乏累,总也一沾枕头就没了意识,好不容易得了空,便匆匆给公子回信。
此处阿念生存了二十余年,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去处,乱世中,小小的改变便极有可能招致祸端,那便留下吧。
不知聚义堂发展到了什么地步,说来好笑,阿念这里属实闭塞,得不到半分江湖上的消息。
如果明年二月份有机会,阿念真的希望可以和公子一起过生辰。
阿念的生辰要迟了许多,十二月三十一日,除夕夜呢,也便从来没好好过过什么生辰。
公子会回来吗?
阿念有些想念公子,但是也晓得路途遥远,公子连日奔波必然难受,聚义堂更是处在建设当中,哪里能有时间。
但打心底里还是期盼的。
日后阿念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能给公子回信,身体一直不见好转。
阿念身上难受,心中更是煎熬。
不过,公子也不必担忧,公子是骏马、是雄鹰,有更广阔的天地,不该拘泥于什么人或是什么事。
阿念的事情自己会好好处理的,公子莫要担忧。
纸短情长
伏惟珍重
阿念
终于是收到了回信,也从师父那里了解到了不少,我不知道我离开之后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也确实是帮不上什么忙。
于是提笔回信
阿念亲启:
既然是阿念要求,那便是万里路我也该回去看看阿念。
身上不舒服那就好好注意休息,千万莫要过分劳累。
乱世纷杂,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同阿念一般的人不被波及。
只能一直努力,试图改变江湖、改变乱世。
不论这条路有多远多累。
聚义堂很快就可以安定下来,很快也便无事了,我会尽快回去。
不论发生了什么,阿念你都一定要好好的。
凛冬将至
善自顾己
公子
心中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我心情大好,脱了衣上床睡觉。
似乎眼皮刚闭上没多久,就被人给叫醒了。
准确地说,我是被外面的吵闹声给吵醒的。
怀着想把所有吵闹的人弄死的心情,我胡乱穿上衣服,黑着脸出门去。
外面的阳光可真是耀眼,我本就不美妙的心情这时候就更加糟糕了。
顺着吵闹的方向望去,看到的就是两个高大的正在互殴的男人。
相似的一身黑甲,以拳套作为武器,打斗起来虎虎生威,威震山谷,鸟兽尽飞。
我嘴角抽了抽,不知道他们刚来又抽哪里的风,怎么就打起来了。
问一旁的慕风。
“慕风,他们什么情况?”默默打了个呵欠,一晚没睡,现在的状态实在不友好。
他们的实力不差多少,在不考虑体力的情况下就是打一辈子都不是问题。
“今早来了俩家伙,上来就指名道姓的要见你,我说了你定的规矩,他们说干就干,但是却因为谁先上场这种小事吵起来了,抄了还不过瘾,就这么打起来了。”慕风无奈一摊手,漆黑的眼眸在晨曦之下发着耀眼的光芒,“他们在这里一直打着,其他人都没法上了,这不越闹越大。”
“堂主,你管管吧,我真的要瞌睡死了。”站在我另一旁的纳兰浮霄也是打着呵欠,一脸的没睡好。
“浮霄,你想睡觉?”刚睡醒的脑子不太清醒,微微一笑,开口,“你想办法制止他们。”
听到我这话,纳兰浮霄紫色的眼眸微微睁大,阳光之下,似乎在发光:“哥,你认真的?”
轻轻挑眉,回答:“你以为呢?”
纳兰浮霄更是站在我的面前几番确认,片刻后,起身,几步迈到擂台上,从容到我甚至怀疑他还没有睡醒。
这是要命的!
张嘴要叫人:“浮霄……”
就见到他从容不迫地从怀里掏出来一堆蛇,五颜六色的都有。
没错,他怀里竟然藏了那么多的蛇!
闹着玩呢!
眼睁睁看着蛇爬到塔斯霆伐和塔斯郝忒脚边,都还没往上爬,本来还打架的两个男人当即从地上弹了起来,恨不得脚上抹油,调头就跑。
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凶狠劲。
微微叹了口气,原来他们怕蛇啊,怪不得当时擂台赛塔斯霆伐能叫纳兰灵月赢了一局,最初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一看,也是能解释的。
我示意纳兰浮霄把蛇收起来,走过去拍了拍塔斯霆伐的肩膀,开口:“怎么刚来就惹事?”语气中倒是没有怒意,只是有些无奈。
“队长?”塔斯霆伐这才反应过来是我,一把将我揽到怀里去。
两米高的大汉实在是有力,我微微喘息了一下,险些给他勒死:“来了就好,连赢八局别忘了。”
塔斯霆伐松开我的肩膀,开口:“队长,你不会感觉我会输吧?”他的声音粗犷爽朗,同样是没有恶意。
数月不见,感情不会随着时间淡化,相反,会在时间的沉淀中越来越深刻。
生死之交,胜过一切的情谊。
我摇摇头,伸手在他脑壳上轻轻掴了一下,开口:“我定下的规矩也不能破。”随后,扭头看一旁的塔斯郝忒。
他也在看我,双眸明亮:“队长,我呢?我也要抱抱。”说罢,人就把我拉了过去,同样的力道,几乎要给我勒死。
我有些呼吸不上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要给你勒死了。”
缓了口气,开口:“你们也别打闹了,堂中还要正常运转。”
他们最后当然是正常入了堂。
当天的比武大会,我让他们上去打,也能缓两天,最近事情多,我身心俱疲。
偏头问一旁在看战台的纳兰浮霄:“浮霄,你怎么知道他们怕蛇?”一二三的战局到了塔斯霆伐和塔斯郝忒合作的时候,很快就要到三人合作了,纳兰浮霄大部分时候都是跟别人一起出手的,隐于人后,他的实力能得到更好的发挥。
乱世中,连人都能吃,更不用说蛇,因此怕蛇的人并不多。
看他那样自信,不该是歪打正着。
听到这问题,纳兰浮霄剑眉轻挑,张嘴胡说八道:“他们长了一张怕蛇的脸。”
“是吗?”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两米高的大汉,目露凶光,你跟我说长得怕蛇,我看鬼都不信。
“小妹提到过他们。”纳兰浮霄低低一笑,不论何时提到纳兰灵月时,他的眉眼总是温柔的,“说长得比谁都高,还怕蛇,笑死了。”
这话还真像是纳兰灵月说得出来的,我微微笑着,回答:“我也没想到。”
……
这边塔斯霆伐兄弟来了,没过多久就要见到师弟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悸动。
似乎好久不见了。
初入江湖遇到的是他,最后离开时,遇到的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