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夜仿佛比别的季节更浓,再亮的光也照不出令人安心的气氛。
更何况,这顶层的楼道没有照明,只有下一层的灯光隐隐渗上来,半明半暗,脚步声空洞地响着,反倒比黑透了更显得冷清。
老旧的声控灯上个月就坏了,毕山青向物业反映过,但一直没人来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顶楼只有他一户,修了也就一个人用,所以干脆不修了。毕山青想着能从下层的楼道偷点光,不大影响行动,报修一次之后也就搁置了。
好吧,其实是怕麻烦。
从小就这样,能忍就忍着,实在忍不了了才会被逼着说出一点点诉求。
摸出钥匙,转孔进门,沉重的黑暗裹着寒冷扑面而来。
准备好上级要用的稿件,毕山青从单位回来已经是半夜了,脑袋涨得厉害,实在是没有心思洗漱,只想沉沉睡去。脱了鞋,不顾形象地往沙发上一扑,拉过毛毯埋在里面,鼻尖和面颊被绒毛拥抱,热气烘在脸上,好不容易得了些满足。
屋子在寒冷中安静了片刻。
就在陷入梦里的瞬间,毕山青突然像诈尸一样猛地爬起,发懵了一下,深吸口气下定决心,认命地走向卧室,打开暖气,去洗漱了。
这样疲倦孤寂的夜晚对毕山青来说算是常态。
春夏倒还好,天气和暖,作乐晚归者还会赠与他笙歌,回到家乍见的黑暗倒也不那么令人委屈。可一旦秋霜降下,夜风开始逐渐凛冽,这座南方小城就立刻脆弱起来,寒凉的黑夜只残存下死寂,以及一切被死寂包裹住的、某些人佯装的不在意。
这样麻木冰冷的感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热水倾泻而下的时候,毕山青想。大概是在两点一线的循环里开始的吧。
好像,不对。应该再往前推推。
是拿到稳定但不热爱的工作,余下几十年的生活竟然能一眼看到头的时候?
还是本科毕业被劝说着回到家乡,踏上这十八线小镇土地的时候?
还是如鱼得水的大学生活结束的时候?
好像,都不是。心里某处的惶恐惊悸早在那之前就有了。
那该推到哪里呢?
毕山青擦洗的动作突然停下,感到心里酸涩的刹那,眼泪就出乎意料地溢了出来。
好的,明白了。
是那个夕阳最美的夏天消逝的时候,是那些无法诉诸于口的悸动被埋葬的时候,是有个人背着包走向登机口,明知相隔千里却连头都没回的时候。
毕山青冒着热气从浴室出来,手机刚好收到一条信息,是吴恒这个夜猫子发的,问他年前有没有空,能不能和高中同学聚聚。
毕山青握着手机犹豫,刚想拒绝,却见对方仿佛预料好一般,发消息说:“叫你四五次了都不来,这次该来了吧”。毕山青盯着屏幕发呆了片刻,斟酌再三,回了消息:
“好吧,我去。”
几秒钟后,吴恒发了语音过来:
“那可太好了,咱们这次同学会总算聚齐了,好像毕业之后除了谢师宴,也就这次人能来齐咯。”
毕山青语音听到一半,听到“聚齐”的时候就失了神。
既然能聚齐,那是不是他也会回来?
这期盼正慢慢膨胀着,吴恒就发来消息验证了山青心里的喜悦。
“嘿,你还真别说,有些事就是巧。刚好这次何燃、桥月那几个当年去天南海北发展的,今年都打算回来过年。你年年约不上,今年居然也来了。针不戳针不戳。”
毕山青心里膨胀的期待在听到“何燃”两个字的时候,突然爆开,在脑海里炸成烟花,噼里啪啦地照亮了这个夜晚,这个从常态中脱离的夜晚。
吴恒将地点定在高中附件的一家餐厅,不算高档,但也算是高中时期的回忆之一。毕青山到的时候,人已经到了三分之一了,正热热闹闹地聊天,看见他来了,也都熟稔地拉他过来加入话题。看着平时在网络上活跃的故人现在生动地在眼前,毕山青还有些不适应,但好在当年高中时,他大小也算个人缘好的,聊了几轮就熟得仿佛从没分开一样。
在离开饭还有几分钟的时候,吴恒终于推开门赶来。
作为毕业6年都没断过联系的好兄弟,毕山青自然要上前和人招呼招呼。正当毕山青击肩的拳准备打出去的刹那,吴恒身后跟进来两个人。
“刚巧在门口碰见梁桥月、何燃,我们仨就一起来了,”吴恒向着毕山青说,也是向着包厢里的老同学们说,“我就算了哈,但人家一个从福建一个从东北赶过来,不得鼓掌欢迎欢迎噻?”
包厢里的老同学都很给面子地疯狂鼓掌,何燃夸张地做了个脱帽礼致意,只有毕山青呆站着,一动不动地盯着何燃,两人之间只隔了一个吴恒,却好像隔着奔腾人潮。
“他看起来没有大变,还是那样热烈灿烂,”毕山青想,“但好像又变了很多。他以前是不喜欢围围巾,也不喜欢穿大衣的。”
可这样反而更成熟,也更帅气了。
心头像是被这热闹的气氛攥住了,又闷又疼。
何燃感受到灼灼的目光,转向毕山青,两人对视了下,何燃自然地说了句“好久不见”,在掌声热烈的包间里,这音量不算大,但还是无比清晰地传入毕山青耳中。
一瞬间,毕山青就知道自己冷寂了6年的心思在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很没有骨气地立刻鲜活过来,险些愣住没有回应。但6年前的习惯还是刻在骨子里,即使理智已经出走,哽住的喉头还是毫无破绽地发声。
“嗯,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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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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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