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到那条“求救信息”的前一刻钟,孟思危正倚在半山别墅的沙发上,看着前方不远处几人打桌球,神色平淡而静漠。
这里是红港卓仕集团二公子卓兴言私人购置的一处别墅,做了会所装潢,从不对外开放,只时而接待几个好友,渐渐便成了圈内众人闲来无事聚会时的保留据点之一。
孟思危近几年将工作重心从明洲转移向长海,一年里至少有半数时间都耗在红港,虽然鲜少公开露面,实际却也有自己的社交圈子。
卓兴言这里他就常来。
只是他性格冷淡,不热衷于与人打交道,即使面对熟人老友也是一样。
今天他从中午起就一直待在会所,却既不玩牌,也不去打球,甚至连话也没同其他人说几句。
除了偶尔接一两个工作上的电话以外,就是独自一人安静地坐着,目光聚焦于虚空中的某一处,眸色沉静幽深,窥不见底。
卓兴言远远见他又在那里发呆,收了杆,从球桌上下来。
“思危。”卓兴言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孟思危并不接话,视线转而落在卓兴言的脸上,神情依旧淡淡。
他不理人,卓兴言却没让话冷下来,坐到他旁边,笑着道:“石生请你去看赛马,你不去,来了我这儿又不玩,光坐着有什么意思?”
孟思危掀起眼皮,恩赐似的,懒洋洋睨了他一眼,终于接话:“你不也没去。”
卓兴言道:“我有什么好去的,十二岁起就跟着我爸爸去沙田赌马,早就去腻了。”
说着他递过去一根烟。
卓兴言虽然是个公子哥,抽烟却从不爱碰那些贵价的雪茄,只钟爱万宝路黑冰。
孟思危接过烟,没点,指尖将烟嘴衔接处的两颗爆珠挨个捏爆。
卓兴言险些笑出声来。
他看出来孟思危今天心情不怎么好,也不担心触他霉头,笑嘻嘻地问他:“石崇西消息都放出去了,你不应他的邀,偏偏还要打电话去马会帮人订包厢,是什么人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
大动干戈。
不过是订个包厢而已,实在不足以配得上这个词。
然而孟思危此人,是从前孟恒清孟恒亭有事求到他脸前,他都能眼都不眨地说出一句“去找别人”的人,闲杂人等要想支使他做点什么事,可太难了。
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包厢,于他而言,也已经显得足够特别。
孟思危又不说话了,好像完全没听到卓兴言的话,按亮手机,低头看屏幕。
他没有刻意调转角度,卓兴言余光扫过,看见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
是个样貌非常清丽漂亮的女孩,看起来年纪很小,不足二十岁的样子,蹙着眉,红唇微抿,不太高兴地瞪着镜头。
那照片的背景卓兴言再熟悉不过,是马会贵宾通道的出入口。
“这小朋友什么来头?”他一下子来了兴致,“这就是你今天特殊关照的对象?”
话音未落,就见孟思危立即从照片后台切了出去。
太有趣,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到孟思危存女孩子照片!
卓兴言眼睛亮的像灯泡,伸手去揽孟思危的肩:“思危,你今天别想跑,我非要问出点什么来不可。”
他下定决心要扛住孟总冷若冰霜的眼神,并在心里盘算着,若是一个人撑不住,就再叫两个兄弟来帮他一起拷问。
可惜拷问计划尚未展开,孟思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也不知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内容,忽然便站了起来,疾步向外走去。
“诶?”卓兴言傻了眼,“诶你干什么去!”
“去接个人。”
声音远远地顺着空气传来。
孟思危随手捞过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转瞬间已经走出了门。
留卓兴言一人满脸懵地看着空气。
*
马场门口。
叶安琪隔着雨幕,与孟思危遥遥对视。
她完全没有想到,孟思危会亲自过来接她。
意外之喜。
是因为她可怜巴巴的求助吗?还是因为那张照片?
不管怎么说,这两天里,她因为同一件事心情几度起起落落,如今原以为彻底破灭的愿景陡然成真,心中便像是荒芜一片的原野,忽地萌生出了星星点点的野花。
细微的快乐顺着血管缓慢攀升,一寸一寸缠绕住心脏,并不汹涌,但细细密密,如织如网。
“哥哥。”她站在那里,看着车里的人,眉眼弯弯地笑着喊了声。
孟思危的视线缓缓扫过她的脸,又收回至车内。
司机从驾驶座下来,撑伞送叶安琪上了后座,车门打开时,叶安琪隐约听见了墙边那两个狗仔接二连三的卧槽声。
“那是……孟总吗??”
“好像是。”
“淦啊快拍啊!”
来不及了。
车门被司机从外面关上,车窗也升了上去。
隔着单向玻璃,叶安琪看见司机朝那两名狗仔走去,大概是去与他们交涉。
最后估计还是要把照片全都删掉。
她在心中默默为那两个倒霉的社畜点了根蜡。
虽然叶安琪上了车,坐在了孟思危身旁,可他依旧还是没有看向她,而是面向另一侧,不知和什么人讲着电话。
声音很低,三言两语便已结束,叶安琪没太听清他说了什么。
片刻过后,司机回来了,问了声:“孟总,现在走吗?”
“再等等。”孟思危道。
叶安琪不解,难道还有什么人要来?
车停在原地。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一个穿着马会招待制服的人撑着伞,从马场侧门匆匆跑了出来,快步奔向他们的车。
“孟先生。”他站在车外,敲了敲车窗,“您要的东西。”
车窗降下,他将一条纯白色的浴巾交到孟思危手中。
“可以走了。”孟思危对司机道。
同时将浴巾递给叶安琪。
“把头发擦干。”他说。
叶安琪有些愣怔地伸手接过。
所以,刚才他打电话,叫司机等着,都是为了要这块浴巾?
其实她的头发早就干得差不多了。
本来也没淋多少雨,只不过在暴雨天的户外站了这么久,染上了些许潮意。
叶安琪心不在焉地用浴巾擦拭着发尾,忍不住在心中想:其实,孟思危好像……还挺关心她的。
浴巾太长太大,一端被她用手抓着,另一端散落在后座,铺满了两人之间的空隙。
孟思危余光扫过,目光不自觉地顺着浴巾,落在身旁之人的脸上。
竞赛马会场有着装要求,她今天穿了条黑色长裙,不施粉黛,却依旧肤光胜雪,收身的裙腰掐出少女盈盈一握的纤薄线条。
孟思危只看了一眼,便飞快移开视线。
然而饶是如此,还是被叶安琪敏锐地捕捉到了。
“哥哥。”她笑盈盈地扭头,在他撤离前迅速地截断了他的退路,“你看我干嘛?”
在并不宽阔的密闭空间,两人视线交缠。
车内极安静,除了呼吸声,就只有窗外雨水不断拍打飞溅的声音。
半晌,还是孟思危先一步避开了目光。
“听说你今天下午在马会遇到麻烦了?”
或许是出于转移话题,亦或许是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目的,孟思危忽然说了这样一句。
叶安琪一愣。
今天下午在马会。
他既然这样说,指的就肯定不是孟婧把她丢在赛马场这件事了。
那就只能是另一件。
她下午和石敬凯吵架的事。
“你怎么知道的?”叶安琪大为惊讶。
像石敬凯这样游手好闲的二代,实在是构成非常奇妙的存在,将死要面子与没素质完美精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既能臭不要脸的骚扰女生,也能即使在骚扰别人时也时刻注重音量,绝不过于高调出格,引来他人侧目。
这也是当时除了叶安琪以外,没有一个人去制止石敬凯的原因。
——远处拐角处的招待们还以为他是在和Freya正常聊天说话。
连站在几米开外的马会招待都不知道的事,孟思危居然知道了。
“你在我身上安监控了?”叶安琪小声嘟囔。
一边嘟囔着,一边心里发虚,毕竟她可是顶着“孟思危的妹妹”这个名号在外招摇过市了。
……所以他突然说这个,该不会是准备来和她算账了吧?
好在并不是。
孟思危只是垂眸,轻轻嗤了声:“在你身上安监控是犯法的。”
叶安琪:“……”
这话说的,好像不犯法,你就真要安监控一样。
话赶话都说到了这儿,她实在忍不住想要吐槽石敬凯的**。
干脆坦白从宽,将下午和石敬凯吵架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包括那句“我哥是孟思危”。
说完后紧绷着脊背,下颌微扬,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紧张等候发落的模样。
孟思危:“……”
他只问了那么一句,她就叽叽喳喳说了一大串。
通常来说,面对话那么多的人,他应该只会觉得烦,想让对方尽快闭嘴。
但或许是因为叶安琪的声音足够清亮好听,他刚才竟然完全没有那样想。
她让他想起了卓兴言养的那只珍珠鸟。
“做得很好。”孟思危没有因此而责备叶安琪,反而夸了她一句,“下次如果再在外面遇到这种事,也可以报我的名字。”
当然最好是不要遇到。
“好的没问题。”叶安琪逃过一劫,松了口气,心中那股隐隐的心虚瞬间烟消云散。
她看起来心情很好,笑意盈然,眉梢眼角都带着雀跃的弧度。
孟思危有些想不明白:“有那么开心?被人欺负了还笑得出来。”
叶安琪好像格外爱笑。
每次见到她,她总在笑。
叶安琪歪了歪头。
这算是被欺负了吗?
也不算吧,反正最后是石敬凯灰溜溜的跑了。
她大可以直接这样告诉孟思危,但她没有。
“被欺负了当然不开心。”叶安琪一手托着腮,笑眯眯地望着孟思危的眼睛。
宾利飞驰在雨中,沿途城市的灯火被雨珠打散,折射在车窗玻璃上,在她眼底浸染出碎金般明亮的光点。
“但是见到哥哥很开心啊。”
她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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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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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岁生日的游轮派对结束前,周舒虞独自回到房间,在日记本上写下了两个秘密。
第一个秘密。
她发现男友梁恪出轨了,出轨对象是她的堂妹周情。
第二个秘密。
昨天晚上,她“不小心”喝醉后,敲开了梁恪的哥哥梁止奚的房门。
游轮航行在夜海上,船舱轻轻摇晃。
晨昏交界的时分,梁止奚替她扣好衬衫裙最顶端的那颗纽扣。
“别怕。”他用掌心轻柔抚过她的发顶,温声安抚,“他不会发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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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