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朝的双手颤抖着,将手机推给面前的姜子平,是当年沈梅生产的视频。
沈梅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宝宝呢?宝宝还好吗?”
当护士将豆豆抱到沈梅面前时,沈梅的情绪失控了。
她看见豆豆的脸,浑身开始颤抖。
她回忆起初二的那一年,母亲温柔地抱起刚刚生产的弟弟。
从那天开始,她的人生彻底被毁掉了。
她崩溃地颤抖着,将抱着豆豆的护士推到一边,豆豆突然开始大哭,沈梅烦躁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护士有些紧张地看向一旁的蒋朝,蒋朝接过豆豆示意沈梅,温柔的说,“老婆,这是我们的儿子啊。你看,他多像你啊。”
沈梅用尽全力推开蒋朝,蒋朝没反应过来,一个踉跄身体撞到病床的一角,还没来得及护住孩子的头。
孩子哭闹的声音响起,片刻后,孩子的声音停止,医生慌乱地将孩子送进抢救室。
好在抢救了回来。
从那天开始,沈梅的情绪就开始不稳定,随着蒋豆豆一天一天的长大,她那段破烂不堪痛苦的过去就越发从记忆深处被唤醒。
有很长一段时间,沈梅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手,她会不自觉地发抖,朝着父子二人破口大骂。
病情发作的时候,豆豆的哭闹声会让她感觉到崩溃,她将棉布塞进孩子的嘴里,孩子的哭声止住了,差点又因为窒息入院。
吃了药以后,她又会自责忏悔,用尽办法想要弥补失控时自己犯下的错误,内心深处的创伤和绝望同生理上的母性激素做着斗争。
蒋朝可怜她,同时也恨她。
可怜她有难以治愈的过去,可怜她发病时伤害自己,恨她将自己的情绪不受控地迁怒于一个还没有行动能力的婴儿。
有一次蒋朝工作上不顺,同事陪他喝了些酒,回家的时候,沈梅正好在犯病。
蒋朝看着沈梅对豆豆的疯狂,他情绪一阵崩溃,那天他打了她。
清醒过来的沈梅看着醉酒失控的蒋朝一阵害怕,她轻轻抱住他,和他说我们再生一个女儿吧。
蒋朝太过痛苦,他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她有其他孩子,如果她不能对豆豆好,她们就离婚。
沈梅没有离婚,她偷偷用自己的方式,在计生用品上做了手脚,一次又一次的检查。
蒋朝那段时间疑惑,她为什么突然开始努力工作,还经常出差很久,回来的时候有时候脸色苍白,有时候瘦的不成样子。
她只是说自己的工作太累了,但她再也没有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在豆豆身上。
她有了努力的方向,她想有一个自己的女儿,她想把一切好的东西都给女儿,弥补自己被空缺的童年。
“我那天喝多了,我也不知道我说了什么。”蒋朝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可能还说了其他狠话,比如生了女儿就把她杀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敢告诉我朵朵的存在。我是个混账。”
蒋朝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姜子平赶紧去拦。
“两年前,我发现她出轨了。”蒋朝的眼神中空虚,尽力压抑自己情绪中肮脏的部分,“当时的我是这么认为的,我还找人调查她,调查到她当年堕胎了好多次。”
蒋朝的脸上露出了讽刺的笑容,“我们两个每次都做好了措施,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我不知道她把那东西扎漏了。现在我才知道,她一次次的堕胎,就是为了生出来一个女孩。”
蒋朝双眼猩红,抬眼看向房间里的几个人,“你们说,这女人是不是疯了?”
沈梅经常为了陪沈朵朵借口出差,一次两次还好,但次数太多,蒋朝就发现了。他以为沈梅出轨,两人感情变得恶劣。
连蒋朝自己都不知道,那段时间他究竟是什么心情。
沈梅的心思似乎都不在他和蒋豆豆身上,她每天努力工作,经常出差,几乎从来不管家里的父子俩。
在得知沈梅堕胎的那一天,蒋朝再一次打了她,那天他没有喝酒,原本是想和沈梅好好谈谈。
但沈梅似乎骨子里就有一种倔强,不管他说什么,她似乎都拒绝沟通。
他一怒之下给了沈梅一巴掌,两人撕打在一起,蒋豆豆哭着从房间跑出来给二人拉架。
二人似乎被什么东西冲昏了头,在撕扯间完全不顾自己儿子的感受,儿子撞在沙发上,沈梅却像完全没有看见一样。
这一次,蒋朝真的被惹怒了。
他发疯似地抽出皮带用力抽在沈梅身上,女人的身体怎么可能同男人相搏,沈梅请了三天的假才从床上爬起来。
从那以后,蒋朝变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是想将她留在家里,也可能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真正臣服于这段婚姻,重新将自己的一切投入其中。
“好像小时候妈妈会经常来陪我,但我记不清了。从我记事以后,妈妈似乎就很少来了。”这是昨天姜子平从沈朵朵口中听到的话。
“你之前说,上一次见你老婆是她说她要出差,现在呢?”姜子平看着之前蒋朝的证词皱了皱眉。
“我说谎了,她是逃跑了。”蒋朝的双手握紧,“那天我们吵架,我为了不让她出去将她锁在房间里,我本来就是想吓唬吓唬她。后来我出去上班,不知道她是怎么逃出去的,从那天开始我再也没见过她。”
“为什么说谎?”
“我害怕你们怀疑我,我怕你们觉得是我把她打死了。现在我不怕了,有什么结果都是我活该。我只希望,沈梅能原谅我,找到杀害她的凶手。”
“沈梅是蒋豆豆放走的。”骆诽出现在门口,蒋朝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着突然出现的他,“豆豆说,那天他找到钥匙把妈妈放了出来,妈妈说要去找警察。”
所以第一次,蒋豆豆看见姜子平的时候才会那么激动。
骆诽走到姜子平面前,示意他出来。
二人走出房间站在角落处,骆诽皱眉,“沈梅在逃跑的路上遇害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她那天可能会先去找朵朵。需要调查去西京市的路上有没有沈梅的随身物品或车辆。”
“你怀疑沈梅不是在霁封遇害的?但她的尸体是在霁封发现的。”姜子平有些不解。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我怀疑这两起案件的凶手和当年的梅花不是同一个人?”
姜子平听着骆诽的话点了点头。
“杀害沈梅的凶手可能是之前朵朵见过的那个男人,但把他的尸体搬到霁封的又是另外的人。至于昨天你查到的那个钢琴老师,还要通过她的身份信息重新判断。”
骆诽神色有些难看,原本他是可以通过尸体形态来推断凶手画像,但是按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两起案件的凶手是两个人。
而尸体被第三人伪装成梅花杀人案的形态,可能另有目的,但原本尸体的初级形态已经被破坏了。
“不能单单从这两起案件来寻找当年的凶手,因为真正的梅花现在躲在暗处没有现身,有人在故意搅局。”
至于是谁想搅乱这摊浑水,骆诽不知道。
可能是有人和他们的目的一样,想找到当年的凶手,于是将凶手的“杰作”恶意破坏,想通过激怒梅花来引他出来。
但这种行为的背后,可能造成的是杀人魔情绪失控,无差别的攻击。
“最近可能还会发生命案,最好找个机会提醒市民不要落单。”骆诽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姜子平握紧拳头,他虽然是警察,但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案件。
从前的那些案件,他都是从师傅的口中得知的,没有亲自体会,就没有那么清晰的感受到人的丑陋。
下班后,苏漫雪去超市买了些零食和小孩子爱玩的玩具朝着蒋朝家走,还没走几步就被一辆车挡住。
车窗摇下来,骆诽的脸从一旁的主驾驶位探出来,“去哪儿?我送你。”
苏漫雪将手里的东西放进车后座,坐进副驾驶,笑着看向一旁的骆诽,“骆老师今天不忙?”
骆诽听见苏漫雪的称呼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你还是叫我小诽吧,骆老师听着怪怪的。”
骆诽启动车子,转弯驶向蒋朝家,“我忙不忙要取决于老姜他们那伙人的办事速度,如果他们足够快,我可以完全没有休息时间。”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快速抓到凶手。
“你好像和老姜越来越熟了。”苏漫雪听着他的称呼笑了笑,这种改变连骆诽自己也愣了一下。
骆诽和苏漫雪摁响了门铃,门被蒋豆豆打开,还没等蒋豆豆说话,坐在客厅中间玩玩具的沈朵朵就跑出来,“苏姐姐!骆哥哥!你们来看我啦!”
沈朵朵的头发还是乱糟糟的,前几天苏漫雪扎的头发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崩开了。
蒋朝穿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看见二人礼貌地笑了笑,“我一个大男人,还不会照顾小女孩,不过我以后会好好学,也让梅梅安心。”
蒋豆豆也跑到苏漫雪身边,“苏姐姐,你教我编辫子吧,我是哥哥,以后我给朵朵编辫子。”
苏漫雪笑着说好,一边认真教豆豆给朵朵编辫子。
骆诽走到厨房旁看着蒋朝做菜,厨房被蒋朝收拾的很干净,他知道他现在在尽力弥补,但过去的事发生就是发生了。
“谢谢你们,帮我找回女儿,姜警官有没有说,我的行为会不会判刑。”蒋朝擦了擦手,试探地看向骆诽。
“我不是警察。”骆诽淡淡地说了一声,他别过头看向朵朵,“对她好点吧,别再让她没有家了。”
话毕,骆诽没有再和蒋朝说话径直走向客厅。
蒋朝身子僵了一下,眼里的泪水不自觉地涌出来,他别过头走回厨房,没有说话。
骆诽看着三人玩了一会儿,来电音突然响起,他掏出手机,发现是姜子平的电话。
苏漫雪看了一眼骆诽,骆诽示意她去阳台接电话。
苏漫雪帮朵朵编完辫子,让豆豆试着练一下,起身去找骆诽。
骆诽刚刚挂了电话,面色凝重的看了一眼苏漫雪,“之前闯进朵朵家里的那个男人,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