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下周一做手术的,但是我妈妈有甲亢。”林璞跟肖远洋通电话,讲着最近的事情:“这里的医院谨慎,必须要甲亢的指标下降才允许我妈做手术。”
肖远洋安慰道:“没事的,我问了我父亲,肺小结节如果发现得早处理好了,其实对生活和生命影响非常小的。”肖远洋也关心林璞和她的家人,但是自己身在他乡,无法提供实质性的帮助。唯一能做的是提供资金支持,但林璞的家庭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因此他也不愿意强加。
“我知道。”林璞自己也做了功课:“但是我妈他们很焦虑,也影响了我的情绪。再加上医生初步判断这可能是个恶性结节,我爸真的没完没了地查百度,虽然我能理解,但是这种行为也让我很难受。”
“我妈心态就很好,每天在医院里念经,然后吃饭散步。”说到这,林璞笑了下,企图转换一下心情:“我爸啊,他还在埋怨说早知道就不来广州了。被医院的陪护规定束缚得死死的,每天只能吃医院食堂的饭,还要提前一晚预订。他还说如果在员水市的医院,根本不会有甲亢的事情,手术结束就能回家。”
林璞是觉得,医生有他们自己的专业考虑,难道还不如你一个百度颁发的医学博士厉害啊。
当然,大家也不排除因为他们的手术排期太满了。
一是本来就不是正规挂号拿的病床,毕竟是找了关系来到这个医院,属于插队。二是现在医疗资源紧张,打听一下就知道有许多做同样手术的病人也在等着手术。
这也是林璞觉得在员水市做手术其实也好的原因之一。
意外总是突如其来的发生。
而这次的意外并不是发生在手术本身,而且发生在林璞爸爸身上。
医生临时通知今夜8点手术,指标达到了。但是林璞的爸爸觉得医院太无聊,在他不知道第几次跑出去放风的时候,他竟然跑到了江边。
一个刚退休的老头,没有电视,整天只有医院这个地方,耐不住寂寞也是难免的。
然而,这个出门的冒险并非好事。不巧的是,有一位去游轮的旅客被确诊,而林璞的爸爸在今天不幸变成了“小黄人”。
变黄其实只是意味着无法进入住院部。但是,马上要手术的妈妈就没人照顾了。
好在手术还没开始,林璞妈妈虽然穿着病号服,但能走能跑。
“叫他好好遵守规则,偏要乱跑!”林璞办理陪护手续,忍不住在他老婆面前对他一顿批判。
林璞的妈妈为丈夫辩护道:“医院太无聊了,他呆不住嘛。”
“我能理解,但是现在呢?他不尊重规则,那懂不懂什么叫做责任?”林璞气不打一处来:“你就惯着他!也不管管他!”
现在林璞爸爸已经接受了新的检测,但是等变绿是需要时间的。
就算定了酒店也没法去,林璞爸爸只能在门诊处焦急地等着,而林璞则补位看着妈妈推进了手术室。
林璞将妈妈帮忙推进去手术室前台后,进了小房间听麻醉师的一大堆说明。林璞签了字,也把准备好的东西给了医生,一切都很顺利。
不过,手术就是这样子,并不是进了手术室下一个就能轮到你。林璞出来的时候,看着手术室前台就有额外三个人躺着,等着被推进麻醉室。
林璞在手术室门外坐下。因为没有住院时的磨合,她也不认识其他病人家属,只能独自坐在等待区。
南方的夜幕降临得晚,楼道的灯已经点亮,白炽灯亮得刺眼。林璞的爸爸一直在群里询问情况。林璞并不在手术室里,又没有医生护士叫自己,哪里能知道。
林璞被问的烦躁,回了好几次“不知道”后,这次直接回了“有消息再告诉你”,懒得看手机。
她想疏解心情,但又担心会引起更多关注,于是作罢。联系肖远洋,但是说实话她并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人进去了毫无进展。
林璞只能坐着发呆。手术室的门偶尔开开关关,护士或者医生出来喊着病人名字,有的或只是说一下手术情况,有的端出一盆血糊糊的东西给家属看。
林璞看着他们,一些家属听到好消息高兴,有些家属则并没有那么幸运。
好在这个手术室做的都是差不多的肺部手术,毕竟是专科医院,不至于出现突然推进来濒临死亡的急救,没有命悬一线的生死战。
林璞坐在那,用了很多时间思前顾后。
其实在刚上30岁时,她就有计划不婚不育,等着父母走了,自己也就完成人生任务也可以离开。毕竟对于大多数平凡人来说,完成生命就是他们最大的任务了。
她觉得自己的生活苍白得只剩下父母了。
现在她多了一份爱情,一个想要移民的目标,一份想要完成的承诺。
她觉得,她有了新的人生目标,有了新的生活计划。
但新的变量并不代表可以不完成旧的任务。赡养父母,养老送终,始终是她的任务。父母也到了退休的年纪,这次的手术让林璞意识到他们到了该养老的时候了。
她不禁想,如果年轻几年,如果只是二十出头,那其实都可以慢慢来。慢慢谈恋爱,可以结了婚,顺利地走上人生新的阶段,即使是面对这样的事情,也不会撞在一起给自己带来烦恼。
32岁了呢,年纪真大。春节的时候,大学的宿友在群里说她已经二胎了。
体力无限,年轻漂亮的二十几岁已经远去。就连一个女人最佳的生育年纪都要过去了。
而此时的自己才迈进恋爱的阶段,才准备开始新的生活,才拥有对未来的期待。
可是现实却提醒她,也该完成任务了。任务时间不长,也就只有十几二十年吧。
手术灯还亮着。
手机里爸爸时不时发来信息问进展如何。
身边的家属已经渐渐离开。
走道只有林璞一人了。
想到这,林璞默默地掉了眼泪。
她在后悔没有学普通人早点结婚生子,那么她可能没有今天的烦恼。但是如果不是挣扎到现在,她不会遇到肖远洋,不会看到新的世界。
她真的想过上自己的生活,不单单因为肖远洋,还因为这是一种独立的自在的人生。这两年辛苦地走到这,她和所爱有了承诺,她的工作刚步上正轨,还规划着未来的移民生活,现在她发自内心的憧憬新的生活,去抛弃过去的自己。这个愿景充满了自由、独立和追求个人幸福的理念。林璞曾在这个美好的未来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与肖远洋相约共度余生成为她的新期许。
但是父母老了,他们也到了该谈生老病死的时候了。这是一种深深植根于她灵魂深处的家庭动力,无法脱离的桎梏,将她困扰在对家庭的忧虑中。
然而,这两个世界似乎无法融合。一旦她选择移民,她会将自己的父母置于何地?养老、陪伴,这些责任将如影随形,不离不弃。而如果她选择留下,她就可能辜负了肖远洋,辜负了自己对于独立生活的憧憬。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矛盾,一边是血脉相连的亲情,一边是她自己的生命轨迹,两者之间形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为什么都这么难?
护士叫了妈妈的名字,林璞擦擦眼泪到门口。
医生看了林璞一眼,可能意识到已经是入夜,家属等待了这么长时间也会有些焦急,就安慰道:“你妈妈还在做手术,一起都很顺利。”
“谢谢医生。”林璞努力振作精神。
“跟你说一下,活检结果还没出,但是估计是恶性的。如果活检结果不好,我们还会将周围的组织扫一下。到时候术后麻醉过了病人会比较难受,康复期也会比较辛苦,你们要做好准备。”
“嗯,我们有心理准备。”林璞点头应道。医生展示了一小块组织给她看,虽然她看不懂,但仍不停地向医生道谢。
“还有,这次我们切除的是直径达到要做手术标准的结节,至于其他还没有达到手术要求的结节,你们要做好以后每半年一检查,达到手术要求就要尽快处理的长期准备。”
签完字,医生再次进入手术室,林璞赶紧给家人发了消息,告知最新情况。
林璞的爸爸显得非常紧张,关心焦虑的焦点一直放在是否是恶性的问题上。林璞对此并不太担心,毕竟良心恶性,其实都不影响以后还要每半年随检一次。
林璞对生命一直想的很开,生病了就治,不好就切了。医生还不够权威吗?就算要嫌弃医生没能力那也是自己没有医缘没有更多资源找更好的医生。
她不像父母那辈,医生给个建议还要询问有无其他方式,还要多问几个医生,还要斟酌再三的。
所以林璞对于爸爸的反应,不屑,且不耐烦。
好在婉琪没有睡,坚持在群里跟爸爸讲话,林璞的心情才没有被摧毁。
过了一个小时不到,林璞妈妈就被推了出来。
林璞帮忙推着进了观察病房,听完了护士的全部要求,又把要求转述到群上后,剩下的就等妈妈醒来。
林璞不能睡着,守在病房里,盯着滴瓶的液体,生怕一不留神就会耗尽。
在等待的过程中,林璞的思绪飘忽不定,她试图通过文字将自己的心情传达给肖远洋,却难以找到准确的表达方式。最后她只是给肖远洋发了信息简单说了一下手术做完了。
很快对面就来了电话,林璞看点滴还有大半袋,就接了电话。
肖远洋的声音在电话里传来:“阿姨醒了吗?”
林璞走出病房,到了电梯口:“还没有,手术室刚出来。”
林璞揉揉眼睛:“你开完会了吗?休息了吗?一点多了。”
肖远洋用肩膀夹着手机,停下打字的动作,用手拿下手机换了一边听:“嗯,在等你信息。”他也想过发信息或者打电话问问怎么样了,毕竟林璞一个人跟着手术不容易,难免心焦。但是肖远洋想,她估计够烦了,不喜欢那时候还要应付别人。
林璞有些小意外:“抱歉,我应该跟你说进度的,没必要等的。”
“我觉得有必要。”肖远洋叹气。她又这样,不知道在客气什么:“很有必要。”
驳人好意不是林璞的作风,她说了“谢谢”。
“……”肖远洋觉得她有些消沉,是不是累了?毕竟他知道林璞对于生老病死的态度,这也是他认同的:“你还需要守夜是吗?”
“嗯。”林璞静静地说道。
“那明天的节目稿我帮你准备吧。”肖远洋发了个呵欠,准备午休一会。
“不要…”
“没事,你照顾…”
“我说不要!”林璞突然打断,很快她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我不想你帮我。太麻烦你了,你还有很多工作。”
肖远洋觉得林璞或许客气了,但是也尊重她。嘱咐了几句让林璞看着休息,便挂断电话了。
林璞回到病房,呆坐了一会。找护士换了液,回了爸爸的信息后又发了一会呆。
发呆的时候,慢慢地转着戒指。
突然她把戒指摘了下来,放进包里的内袋。
刚好妈妈醒来了,林璞问了几句感觉怎么样。她哑着嗓子说疼,想喝水。林璞小声地劝着,拧了毛巾给她贴贴脸,又擦了擦手,好让妈妈舒服点。
给家里的群说了一下后,林璞看着妈妈又睡下,就看起了实时股指和新闻。
手指一会在屏幕上滑着,一会整理稿子,一会截图收集画面。
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忙的,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好的。
林璞就是这么想的。
家庭被视为一个动态的系统,由各个成员组成,这些成员之间存在相互作用和互相影响。家庭系统的改变可能会引发系统内其他成员行为和动态的变化。每个家庭成员都有特定的角色和责任。这些角色不仅仅是个体的身份认同,还涉及到在家庭中扮演的功能和期望。这些角色可以影响个体的自我概念和对他人的期望。
林璞作为长姐,作为没有结婚生育,没有家庭负担的人,被视为赡养父母的主要责任人,而这种期望可能成为个体行为的根源。而林璞孝顺和对家庭的责任感被视为至高无上的道德准则,可能会导致个体感到无法忽视或逃避这些责任。
而对她来说,大胆追爱,追逐自我而在原生家庭中降低自己的付出价值,也是一种痛苦。
当然,或许这个世界已经变得足够赋予,人们的自由度大大提高。可能很多人并不能理解林璞这样的人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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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生老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