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止住了现在的吵闹喧哗。
在阴暗的室内,人人戴着面具,容貌诡谲笑声怪诞,此刻的安静终于让这群疯子感受到了些许紧张和忌惮。
有人反应过来,看向发出巨大声音的位置,只见玻璃地板已经被敲碎了一块,而一条长长的绳梯从609直至楼下的玻璃水箱当中。
水箱中的少女干脆地抓住摇晃的绳子,解除了长长的鱼尾,在水里,她的行动反而有些受阻。但紧紧握住绳子的那一刻,对上水箱外吴午的目光,她更坚定了迅速爬上去的动力。
而609的资本家们终于反应过来了,大声呼唤着独木号护卫的名称,甚至有人怒不可遏要求着猪头侍应生立刻滚来为他们解决。
鱼人们仍在分食着,而509的玻璃水箱在此时恰好成为了康乐很好的安全屏障,守卫们一边费力应付这几名闯入的可恶罪犯,虽战力不行,却一时半会真抓不住他们。一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箱内的鱼人逃跑。
楼上的面具商人们大吼大叫却无人回应,端坐上方的一名红色长袍沉声大喊,“够了!立刻派几人去二楼将他们给我叫过来,乱成这样这是怎么管理的,”
“呵,你倒是坐的稳,在座的谁不是四五层的,听你指挥呢!”
这人说完,立刻又有几人跟嘴谩骂。
红袍男死死握住座椅的扶手,这群人面兽心的变态,不过灯黑一场、戴着面具,就敢这样挑战我的权威!
没想到他还来不及生气,一把飞刀穿过众人,直直射向了红袍的胸口,他干嚎一声,失去声音,倒在他高贵的宝座上,血液染在衣袍之上只觉得色泽更加艳丽。
这一场暗杀就像是导火索,撕开了这群禽兽平时伪装的和谐表面,有了杀死红袍的第一人,剩下的几乎是当场有仇报仇,没仇也要趁此机会发泄自己的杀戮之欲。
红袍座位身边的绿袍赶忙躲在了座椅背后,这场动乱现在才开始。
眼看着康乐顺利爬上玻璃地板,明高山几人对视一眼,默契撤离。
终于摆脱这些苍蝇,守卫连忙想要上楼,却听见一点点细微的咔嚓喀嚓声。
随着这逐渐变大,噼啪的声音,守卫们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视力如此之好,又一次眼睁睁看着玻璃一点点崩烂,裂纹越扩越大,他们无力地大喊想要提醒609的贵族。
可这群人,戴上了面具,才是真正取下了面具。
他们充耳不闻,眼神里充斥着嗜血和杀人的渴望,即使自己也沦为了被屠杀的一员,却仿若感受不到痛苦,兴奋地挥起砍刀。
脚下裂开的玻璃,逐渐变大,有人感受到,抱头鼠窜却逃不出这小小的房间。
一片狼藉的609一点点瓦解坍塌,昔日高高在上的贵族绅士此刻却抱着自己长长的衣袍如同下饺子般,纷纷掉入了他们又爱又恨的玻璃水箱里。
鱼人没想到今晚迎来了第二场宴席,从前鱼戏的时候他们在水箱里拼死搏斗,而这群衣冠禽兽端坐在楼上,居高临下地就着他们搏斗的场面,慢条斯理地切牛排。
此时,双手就是鱼人的刀叉。
被守卫匆匆叫来的猪头人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用力锤了锤自己的猪脑袋,只觉天快塌了。
也差不多了,609就是他们独木号的天。
守卫们挥着铁锤奋力锤向水箱,可惜当初为了避免水箱内的鱼人逃出,采用的玻璃还是进口的。
现在锤了半天,还没有609室的玻璃碎的快。
609外的几人,聂无忧揽过康乐的肩膀,脸颊贴了贴女孩湿漉漉的面庞,提醒道,这场闹剧结束了。
程茵侍应生默默回到自己的岗位等着被猪头批斥,甄必修也换上了吴午的面具,他的姐姐状态实在不好,吴午也不想立刻离开。
明高山随着剩下几人回到四楼聂无忧的房间,各自找了块舒适的地方休息。
他的身形实在太特殊,在人群中也能一眼识别出,经过昨夜的打斗,是绝不能再让明高山出现在守卫面前。
几人翻看着康乐找到的日记本,这本日记被康乐从墙后找出,又藏在身上被侍应生程茵找到,最后辗转回到众人手里。
一边浏览一边听康乐的总结,除了508的那位兔子小姐恐怕就是赫利的事情以外,斗鱼场的鱼戏已经亲身经历地不能再经历了,而侍应生们的面具,现在就摆在面前等着他们的研究。
这时明高山取下面具,当着众人面前取下时,他竟由衷地生出一股不舍的情绪,“要不我不取了吧?”
吴午一把跳上去就要扯下男人的面具,“这臭面具你还犹豫啥呢!”
明高山捉住小孩胡乱挥舞的手,“没有,老大,我就是总觉得这副兽面很吸引我。”
吴午在一旁抱拳独自生气,他可真是恨死这船上的任何东西,包括这破面具。“我怎么不觉得有什么鬼的吸引力。”
殷况抬眼看他,“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它吸引你?”
男子长者一副威猛的身材,配着金丝猴面具的一张脸,十分委屈的模样。
“好像是自从戴上这幅面具开始。
我做什么事,做得好好的,会突然晃神想到自己的面具很是不错。然后沾沾自喜一番才会继续做事。平时并不会想起,只觉得习惯了。
等到夜晚在清水中洗脸时,摸到自己毛乎乎的脸,才又想起这不是我的脸。”
明高山一边回想,却倏然发现自己的问题。
自己的脸呢?
为什么会把这样一张猴脸死死焊在自己的头上。
康乐眼睛仍红着,有些暴躁地搓着手,“这面具肯定有问题,我们不能再让他们继续戴着了。不过一天不到,已经有这么明显的问题。”
吴午听下来也觉得的确有些奇怪,不过为什么自己取面具的时候完全没有异样感。
“你和明高山之间的区别应该在于这副面具。”
一个意外的声音出现,程茵刚挨完骂,趁乱又溜到了四层聂无忧的房间。
她在二层侍应生休息室遇到的狐狸给出的信息再结合明高山身上的问题,不难分析出面具对人的影响是阶段性的。
侍应生他们的面具会越来越难取下来。在最初,你想取下的时候,正如明高山,它会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你不想取下,甚至逐渐认定这就是自己的脸。
赫利的日记本里,面具的部分不算多。
却能隐晦地感受到,成为侍应生后她并没有提及过对面具的不满。
而在一段时间之后,甚至已经有了身孕----在没有办法逃离之后才想起自己的面具。
很难想象如若玩家继续带着面具,即使成功下船,在下了船之后已经没有了“不能下船”这样的警醒,那么他们是否还能想起自己的脸。
他们将会一直持续在“我的脸真特别,很喜欢”的阶段,永远进入不了回忆起自己真实的脸的时候。
即使这面具没有这么可怕,程茵也不敢再戴了,赶忙揭下自己的面具,幸好进入副本的玩家都是自己的朋友,至少还有人帮助你、提醒你。
在程茵和明高山对着自己的面具做斗争的时候,聂无忧关上赫利的日记本,还给康乐。
这类副本物品如果可以带出镜,便是可靠的一个道具。也算是她与赫利的缘分。
今晚的事件过于突然。
本应该三日靠岸都轮船,用于探索的时间还算合适,但如今独木号遭此一劫,必然加大对轮船的管理力度,要顺利待到靠岸的那日,难度大了不少。
今夜已过大半,为了明天的状态,殷况只能要求忧心忡忡的各人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又是一场硬仗。
而他自己,则是借着管家的身份以伯爵的名义去到二层休息室将甄必修叫了出来。
一名羊耳人蜷缩在自己的被子里,把脸埋在床板上,耳朵却高高竖起偷听着一旁的动静,十分嫉妒甄必修又能侍奉伯爵。
月色渐深,聂无忧浅浅睡着,睡在另一边的康乐却反复抓挠着自己的左臂,皮屑哗哗地掉落,红肿干燥地痛,突然想起昨晚刚进入水箱内的事。
呆在充满水的玻璃箱内,那群鱼人却莫名表现出干涸的姿态,有人的鳞片干到结成硬块,衰败枯死,还有人在反复地抓挠和抠挖未被鳞片覆盖的皮肤。
康乐看着自己光滑的手臂,没有鳞片。掉落的皮屑如同幻觉。
但耳后的呼吸声越来越重,那是鱼鳃。
少女闭了闭眼,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难怪他们根本不急着去抓逃跑的自己,原来早就知道她跑不掉了。
康乐爬起来,在床边呆坐了一会,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后,放轻脚步、打开门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