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祭礼大典,她也在随行之中。
我看见她和苏年姑姑站在一起,整个大典直至开始,她始终低着头。
“先皇祭礼开始——”
礼官在祭坛上宣读圣旨,父皇进献贡品,焚香斟酒,文武百官齐齐跪倒在地,行礼磕头。
我和小福子一起跪下,面朝着皇祖父的陵墓。
我没见过皇祖父,皇祖父在我还未出生时就已驾崩。李嬷嬷见过皇祖父,幼时她总把我抱在怀里,讲皇祖父的英勇善战,在北庆内忧外患时,是皇祖父御驾亲征,带领军队平定四方,才有如今的盛世家园。
我不自觉地看向她,那日她说自己是皇祖父亲封的公主,那她到底是哪位公主呢?
她和父皇……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我把这些疑问藏在心底。
皇祖母身体抱恙,没有随行。
父皇的兄弟姐妹们我都很少见过,父皇不允许他们随意离开封地,即便是这样盛大的先皇祭礼,也只来了一两个。
“再拜——临安王——”
礼官的声音再出。
文武百官再次跪地。
我第一次随行先皇祭礼,才知道皇祖父身旁的陵墓就是临安王之墓。
临安王,乃是皇祖父的异姓兄弟,从少年时期就跟随皇祖父带兵征战,立下汗马功劳,因而,皇祖父登基称帝后,亲封临安将军为异姓王。这也是我北庆百年来第一个异姓王,地位仅在皇祖父之下,享有边疆之地的兵权和封地不进贡之权。
可惜的是,临安王在镇守边疆的战场上不幸中了毒箭,英年早逝。
闻时,举国同殇。
先皇祭礼逐渐进入尾声,我有些困意,很想回房歇息。
父皇也有些疲惫,公公恭敬地引路,文武百官随其身后。
我望向周围,却不见她的身影。
后宫嫔妃和官员女眷都在后头,她难道被挤到后头去了?
我没多想,和小福子一起离开。
还没走出多久,就听见身后传来“咚咚”的声响。
“咚咚——”这宏大厚重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砸进我心头。
前面的父皇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小福子在我身边低语:“有人敲了祭坛上的鼓。”
我脸色一变:不是只有父皇才能登上祭坛吗?
究竟是谁登上了祭坛击鼓?
“去,去看看是谁扰先帝清净!”父皇沉下脸道。
公公应了,没几下就带着御林军来报:“报!是后宫嫔妃尤氏!”
父皇脸色沉得可怕,文武百官窃窃私语。
我的脚当即就软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想干什么?
“把她带过来!”父皇冲着御林军将领喊道,话里似有雷霆之怒。
“陛下!她说要您过去,否则鼓声便不作停!御林军一旦近前,她就要自行了结!”
“这个尤氏!”
父皇怒气冲冲地推开公公,大步流星地朝祭坛走去。
我跟在父皇身后,看见了她站在祭坛击鼓。
她一身白衣,不似刚才我所见的那般端庄,反而散了青丝,任凭它们随风飘动。
她的声音远比之前的清亮高昂,无比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臣女临安氏,在此向先帝击鼓鸣冤!”
我的脑袋“嗡嗡”地响,被鼓声震慑到不能言语。
文武百官在旁边碎碎念念:“临安氏?”
“她是临安氏?”
“不是说那位公主已经过世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刚才公公通报不是说她是陛下后宫嫔妃尤氏吗?怎么又成了临安氏?”
“如果她的是临安氏,那么陛下——”
“都给朕闭嘴!”父皇怒气冲天,指着上头的她道:“尤素莹,你给朕下来!”
她丢下手中的鼓槌嫣然一笑:“陛下,你叫谁呢?”
“我乃临安王之女临安婉,是先帝亲封的临安公主。”
“你给朕闭嘴!”
“陛下忘了吗,臣女帮你好好回忆一下。”她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出来。
“臣女生于昭宣三年,比陛下小一岁,比景和太子小三岁。”
“臣女生父是临安王临安旭,臣女生母是临安王妃胥氏。”
“臣女父王于昭宣十五年燕行关之战中毒箭而殒命,母妃听闻此事痛苦难耐,为父殉情。”
她的泪越涌越多,声音逐渐颤抖。
“先帝感怀臣女失去双亲之痛,特封臣女为公主,昭宣十七年以公主之尊嫁镇国将军之子裴上缙为妻。”
她的这番话传入我耳中,我心中又掀起一阵波澜。
“昭宣十七年以公主之尊嫁镇国将军之子裴上缙为妻。”
它如一颗流星,落入文武百官之中。
这番话如果是真的,不就应证了当今陛下抢夺臣妻吗?
“陛下……”
“这可是皇家丑闻啊。”
“裴将军已逝,裴夫人并未随将军而去?”一位官员突然问道。
“并未……我苟延残喘至今,就是为了给夫君讨个公道。”
临安婉指着赵炎均,眼里恨意更甚,字字珠玑。“我夫君并非于战场上临阵脱逃,惨死敌手,而是这位眼前英明的陛下,将我夫君鸠杀于回京途中!”
“无知妇人,休得胡言!”公公拂尘一挥。
虽然聊胜于无,但也激得临安婉破口大骂。
“我堂堂临安王之女,不屑欺瞒于人!我父王战功赫赫,先帝对父王赞赏有加,亲封王位以示恩宠,我夫君出自将军门庭,七代从军,满门忠烈,你敢说我休得胡言?”
“你怎配登上皇位!你逼宫先帝,自伪遗诏,坑杀手足,残害忠良,你德不配位!”
此话一出,全场肃静。
临安婉红着眼眶怒道。
“先帝病重你于床前侍疾,撮合废后母家进行逼宫,先帝暴毙崩逝,此时景和太子还在南方治理水灾,你囚禁太后,假传先帝遗诏令景和太子自尽,太子不从,你便将他与太子妃坑杀于黄河边,两尸三命。”
临安婉从袖中取出一封血书,举给众人看,“这是太子妃乳母临终绝笔,上面记录了太子与太子妃被坑杀之惨状,那时太子妃早已怀有身孕。”
“太子夫妇死后,你抄了太子妃母家,她出自范阳卢氏,是前太子太傅卢锡之孙女。”
临安婉摔断自己的白玉镯,里面露出一小卷,纸张早已泛黄。
“这才是真正的先帝遗诏。”
临安婉一字一句地念给底下的人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景和太子仁厚爱民,明德惟馨,朕今昭宣三十八年腊月十八立诏传位于嫡长子景和,拟年号为永兴。钦此!”
“临安婉!看来朕当年还是对你太宽容了!”
临安婉冷声回答他:“赵炎均,我看透你了!景和兄长对你爱护有加,你却恩将仇报坑杀他与家人性命;裴上缙视你为友,你将他鸠杀于荒郊野岭,与我阴阳两隔;我视你为亲人,你的嫡妻却要我性命,并害死我腹中孩儿,你则将我囚于后宫之中。”
“临安婉,是朕小瞧你了,你以下犯上,就不怕朕将你打入地牢吗?”
“我堂堂临安王之女,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今日,以我之血祭奠先帝英灵,鸣我兄长夫君之冤!”
“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