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宫灯 第10章 余烬（拾）

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如今的帝王居然是他。

那个平日里，她当弟弟疼爱的九皇子。

“你……”她震惊地说不出话。

她该说什么？说为什么皇帝是你？为什么不是景和哥哥？为什么他会把她带入宫中？

震惊之余，情绪毫不费力地将理智压在底下——

她忍无可忍地扇过去，却被那令人陌生的帝王毫不费力地捏住手腕。

她气愤地直掉泪，身体不住地颤抖，手想抽回来却遭到对方巨大的禁锢，她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你恨我罢。”

那个梦让她心绪难平，尽管隐隐显示他死亡的消息，但她不愿意放弃——如果他死了，她决不独活。

她的泪水倾泻不止，怎么也无法阻挡泪珠的掉落，她抬头问：“是不是你派兵包围将军府，你把裴上缙怎么样了？”

没等他回答，她又道：“他好久没回家了，我一直在等他回来。”

他听闻眼神更加冰冷，轻飘飘一句过去：“你不需要知道。”

“他已经不在了，对不对。”她深吸一口气，用含着泪的眼眸看他，企图在他身上找到点什么。

年轻的帝王什么话都没说话，那人当日跪地恳求他、保护妻子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陛下，是给我送毒酒的吗？”几年前倾倒众多京城姑娘、文武双全的男子早已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年少曾跟着他去酒馆消遣的九皇子却已经成为了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帝王。

“是。”身穿正黄色衣袍的帝王没有一丝心软，一招手，身边的小太监就机灵地呈上一套茶具。

“连个告别机会都不给吗，陛下，您知道我还有家人在京城等我。”男子自嘲地笑了笑，话里带着恳求。

“陛下，罪臣的妻子并无过错，看在她是先帝亲封的公主份上，望陛下网开一面。”

帝王冷眼旁观。

“陛下赐死了我，婉儿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朕年少以为，裴将军浪荡不羁，招花惹蝶才是其本性，未曾想将军对婉儿情深义重，不离不弃，真真是好一对伉俪夫妇。”

“陛下。”他隐隐猜到了些什么，看着眼前送来的毒酒，只能露出苦笑。

“裴将军还是快些上路吧。”

“裴某人负妻诺言，不得所归，望妻平安康乐，泉下相见，再续前缘。”

说罢，一饮而尽。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出生临安世家，祖先早年在临安做官，后来便以临安为姓。父王年少时，独自一人出门闯荡，遇见了视察民情的当朝太子，之后两人一同出生入死、平定天下。后来太子登基为帝，特封父王为异姓王，地位仅在皇帝之下。

她出生那年，天下太平，出自书香门第的母妃是父王年少时就喜爱的姑娘，母妃一直在家乡坚定不移地等待父亲，父王从来没忘记过母妃，封王之后，第一时间派人到临安提亲，不出三年便有了她。

她是家中独女，父王心疼母妃，没有再怀，她出生当日，陛下便一道旨意送入王府，如果生子，就承世子之位；如果生女，便是当朝郡主。

母妃为她取名“婉”，寓意温柔美好，她出生就带着陛下封赏的郡主封号，位同公主，风光无量。

父王与陛下情同手足，父王常常带她入宫觐见。陛下和娘娘都把当亲女儿养，景和太子也成日“妹妹”“妹妹”地叫她。

九皇子是景和太子的庶弟，生母只是一个宫女，生产后不久就因感染风寒而死，太子可怜这个庶弟，就向娘娘恳求把他一同养在太子东宫。

她还比九皇子小一岁呢，可九皇子那时还没她高，瘦瘦小小的一个孩子，让他们三个都把他当成了弟弟。

镇国将军是父王好友，亦是陛下的得力干将。

她见过镇国将军，一身黑色铠甲威风凛凛，往旁边一站就能吓哭一群皇子皇孙。

她倒是不怕，幼时胆小，在宫中迷路找不到父王，就是镇国将军将抱她回府上休息的，从此她多了一个玩伴——裴上缙。

裴上缙是镇国将军与发妻之子，他的母亲在他很小就过世了，只留下他们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他却从不抱怨，他有自己的志向和追求，他是她所向往的那片蓝天。

他家世代习武，从军领兵。他的骑射没得说，但文采很好，相貌也很好。因为这个，他成为了京城里有名的少年将军

身为镇国将军的独子，他是一点都不像镇国将军。

他平日经常留连花街柳巷，镇国将军倒是不拘束他，只是吩咐了万万不能惹得身为父王宝贝女儿的她不开心。

他待她是极好的。

他以前常常和人打架，但从来不敢在她那面前声张，一听见有人欺负她，冲得比谁都快。

景和哥哥摇着扇子在她耳边说：“婉儿，这种男人不能要，醋性太大。”

他怒踹景和哥哥。

他是战场上英勇无畏的鹰。

父亲战死沙场，他一滴眼泪没掉，挑起父亲的兵器，自己偷偷骑了快马跑到她父王的军营里当小兵。

父王当年怎么跟她说来着，他会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她下意识反驳：他已经是了。

逗得父王母妃哈哈大笑。

他的父母虽已不在，但他的心坚毅不屈，一点也不肯向现实低头，浑身都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

他在父王手底下历练，很快自己领兵出征，大捷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到京城，她由衷地替他开心。

他在边疆的几年时间，她和他一直靠着书信来往。

她分享的都是女儿家的小趣事 ，他却像是向长官报备战况的小兵。

她在信里吐槽：你怎么和我父王寄给母妃的家书一样，写得像军报！

他问：那要怎么写？

她苦口婆心地在信里教他如何写家书。

后来她才知道，为什么父王和他都喜欢把家书写的像军报，因为这样，她和母妃才能很快收到书信，就不会整日替他们提心吊胆了。

“我很想你。”

“愿卿安好。”

每次结尾都是这两句，他真是连一点浪漫都不会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