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染丹青 > 第6章 聆音观

染丹青 第6章 聆音观

作者:弗野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6-10 02:52:50 来源:文学城

淮州城依山傍水,每逢雨停,便可观奇景。

一侧山岚烟波渺渺,另一侧河水漫涨,聚在檐廊处的雨水滴落,泛起一圈圈涟漪。

钱因坐在院内石椅上,面前唯有茶盏一二,杯内却早已是空了。雨已停了有一阵,可院内青砖上仍带着沥水。早先添置的瓮缸依旧如先前那样,齐整规矩地立在那儿,不过缸中已是蓄满了雨水。

她面带惆怅地看向院内,这些日子,路大人在织造府那边颇为忙碌,虚愚道人那事也就没有了消息。而她的染坊这边也没有进展,染料之事更是让她颇为苦恼。

要做染坊生意是钱因早先便计划好的。不过她要开的可不是一般的染坊,染料均取自天然植物,自然不会违反朝廷的禁令。

说来也得感谢闺中密友瞿蕤宾给她提供的这个点子。

说起来,她也是为数不多知晓钱因女儿身的人。

这瞿家早先是做纺织生意起家的,先前还没发达的时候就住在女傅的雍州钱宅隔壁。因着离得近,两个女孩便相熟了起来,可随着瞿家来淮州做生意,两家便渐渐少了来往。女傅故去后,她为避祸亦来了淮州城,和蕤宾又有了联系,隔几日便要见面。不过,几月前她的这位好友已嫁作了人妇,见面便也没从前那般方便了。

就是蕤宾刚刚出嫁不久,两人有次相聚,才听到她抱怨现今的布料颜色太少,便没有了往日换衣裳的兴致,再好看的绣样缝在衣服上那也是聊增安慰罢了。

就拿她新嫁娘的身份来说,成亲头几日自然是只能穿吉利色的,可挑来选去只有红色的料子合适。

哪怕今日换缠枝纹,明日换莲花纹,后日换蝶纹,那大后日呢?总归还是得穿红色的,绣样再多也总有看腻的一天。

正巧那时钱因原先的画样快卖完了,也得考虑新生意。便想着从此处入手,况且染布和作画的绢布也有共通之处,为布料着色和辨别颜色可是她的专长,也算术业有专攻,说不准还能从中找到线索。

可开染坊这行当调配染料想着容易,选择的时候却难,看起来相近的植物,但染出来却完全变了个颜色。为了铺子能顺利开张,她已经几乎不眠不休地研究了几个月,试了几百种植物,有过挫败也有过出乎意料的惊喜,总算定出了植物染料,待到合计合计,便可推出新制的染色布料了。

过去大邺传统色共有五种,分别为白、青、黑、赤、黄。在此基础上又有许多细类,原先染坊皆是以矿物做染料,为了便于区分,各色都有名类,可如今矿物已被封禁,先前的染法自然已是不合朝廷禁令。

而若要以草木作染,种类则更为繁杂,此前无循例,现下便也没有个章程。

因此,前些日子钱因便打算将染料重新划分一番,分门别类,以色量度。除白色外,分为春青、夏赤、秋黄、冬黑,按照节令重新取名定色。

可颜色尚未定好,却已是阴雨连绵,让她没法研究。

不过这染坊究竟该取何名,倒是得快些定下。

该以何为名呢……

钱因一边思量,一边出神地望向院中的大缸。

此刻浓云已散,阳光倾泻下来,映照在瓮缸中,衬着缸中水泛起粼粼波光。

钱因突然福至心灵,

眼下雨后初霁,池水充溢,日光熹微,水面如镜,缸中犹有浮光。

不若就唤作——浮光坊。

-

已近七月,蝉鸣正噪。

钱因已从书斋里取了一刀宣纸,铺摊在书案上。纸面在夕照的映衬下,泛起淡黄的柔光来。

桌案之前,绰约女子素手翻转,便把百张半生熟宣一齐翻转了过来,而后手指微捻,便已从背面取下一张纸。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钱因习书画多年,自然对此熟稔于心。从背面取纸,尽管不便,但能够尽可能地避免划损纸张,对于惜纸爱画之人,已然成了多年来保持的习惯。

钱因待纸,珍之重之,这是她自幼便从钱氏家训那儿学到的。因而当年丹青画案,损伤画纸,有愧庙堂,有违家规,必不会是父亲所为。

钱因美目微敛,稍稍定了定心神,便准备起笔写字。

屋内玉华香袅袅,混着歙砚里刚研好的墨,倒生出了一种静谧幽远之感。

铺好宣纸,定好镇纸,钱因便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狼毫来,蘸墨濡笔,执著而书,不多时,“浮光坊”三个大字已跃然于纸上。秀逸笔迹加之以留白,刚柔并济,显得整幅字古朴蕴藉,纵逸从容。

钱因搁笔于砚,心下安定。

已是许久未写字,现下看来笔力不减,倒是没有辱没了这张好纸。

钱因今日所用亦是雍州名纸,她特地拿出来这半生熟宣,权为匾额提名用。于她而言,自幼绘制工笔画,习惯加了矾水、不易晕墨的熟宣,现下用这张纸便有些担心洇墨。不过眼下看来,倒是相得益彰。

字已题好,钱因将它收归匣中,并吩咐佩玖请人制成匾额,待到染坊开张便可挂之于檐顶。

-

月朗星稀,蟾光如霜。

淮州城北织造府内。

东院书斋令德堂,陶瓷盏中茶水泠泠,玉芽茶梗微微立起,载浮载沉。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那盏托端了起来,离唇边尚有一寸,却听旁边人看着杯盏道:

“杯中茶梗立起,是个好兆头呀。”

方才还欲品茶的谢浔慢慢放下杯盏,迎面看向了对侧同样执着茶盏的那人。

那男子生了一双桃花眼,此刻面带笑意,眼尾似乎也沾上了一抹红晕。虽然头戴白玉发冠,身穿玄色衣衫,端的是正冠美裳,姿容清谨,却也挡不住周身的风流之气。

这华衣公子便是今上胞妹荣华公主同夫婿路鸿振的独子——路衔,因着是皇亲贵胄,加之容貌俊美,风流倜傥,在邺都盛京便有玉面郎君之称。

见对面人神色淡淡,路衔方端坐了身子,放下杯盏,并将杯盖斜放一侧。

“不是我说,表兄。你大费周章地借了我那闭门不出的病弱族兄的身份,在这淮州城呆了半月有余,就为了寻个裱画匠,也太大费周章了吧。”

原来谢浔这趟假借身份尽管低调,可也需要人从旁助力,便有极少人知晓,就比如面前的路衔。

“而且这淮州城景美人美,我舟车劳顿的,你不带我去酒楼接风洗尘便罢了。眼下还得看着你的脸色,只得在这宅院呆着,未免也太无趣了。”

路衔神色悒悒,怅然若失。

“怎么,你刚来淮州,便要顶着这张脸出门招摇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趟来淮州是为了躲避姑母怒火的。”

谢浔一边回着话,一边又重新端起了茶盏。

原来月余前路衔刚领了京中一差事,可却在上任当日便躲懒溜出去闲逛了,气的荣华公主跑去含琴楼把他揪了回去,关在院里不许他出府。

这人苦思冥想了许久,便寻了个族兄刚来淮州,且身子骨儿不好,他关心地寝食难安的由头,巴巴地跑来了。

便看路衔面上一窘,岔开了话题。

“可我好不容易来这儿,不能赶紧去听翠楼一睹歌女曲涟的风采,真真是可惜了。”

说着还故作心痛地叹了口气,口中喃喃道:

“美人如花隔云端[1],当真相见不易呀。”

说着还似有幽怨地看向对面人。

谢浔状若未闻,只用茶盖轻轻浮了浮茶水,而后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不仅眼帘未抬,更连余光都没有分给路衔半分。

见谢浔不搭他的话茬,路衔便也歇了心思,佯装尴尬而后正色道:“表哥有所不知,近日盛京可是热闹得很呐。”

便看谢浔凤眼微动,沉吟半刻,问道:“出了何事?”

原来是半月前,因着皇帝身体微恙,已有旬余未理朝政,就连敬元别宫的朝会都已停了数日,便有言官请奏,由阁臣特去别宫将近日政事亲询陛下,再做决断。

殊不知这么一个合理请求却被大监庞尹以“皇帝抱恙,不堪理政”为由给挡了下来,不光如此,甚至还夺了请奏那人的笏板。

沛王一向火躁,气得他便当堂同那庞尹理论了起来。

二人一个是当朝权宦,一个是陛下兄长。先前纵然有龃龉,也只是暗流涌动,现下却因这一遭,俨然发展成了明面上的水火不容之势。邺都官员一时之间便都唯恐惹祸上身,又不敢公然站队,只能避道相让。

“真是好生热闹呢。”

谢浔听毕,只虚虚答道,眼中却清淡无波。

路衔知他心中症结所在,便也没有继续往下说,只起身环顾了室内一遭。

他这表兄,一向君子端方,就连这暂居的屋中,都循规蹈矩,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书房正中,垂一匾额,上边写道:令德堂。

显允君子,莫不令德。[2]

显允便是他这位兄长的表字,为光明磊落之意。倒和他本人颇为相称。

可总墨守成规的也无甚趣味可言。

路衔此刻桃花眼微眯,便是有意给这书房添置一二。

书房中除了这匾,已再无其他装饰。

路衔只觉得可惜,那侧面的墙上,分明还空着好大一个位置,眼看着本是可以挂画轴的,现下却是浪费了。

便指着那空档对谢浔说:“表兄,你这书房也空落落的,不若在此处挂画,权为装饰之用。”

稍微思索了下,便又改口道:“挂画不成的话,挂幅字也是极好的。”

谢浔却眸光微动,似被人戳穿了心思。

见无人应答,路衔便便转了话题道:“不过听赤钺说,表兄已寻到一知情人。”

“知情人倒说不上,只能说有所助力的一位故人。”

谢浔凤眼微抬,似在呓语。

听了这话,路衔倒是有了兴趣,便把那挂画之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表兄言语含糊,这可不像你的作风。让我想想看,究竟是何许人也。”

“难不成是个女子?莫非,表兄你也动了凡心,有意去那红尘中揽一朵解语花来。”

要知道,他这表兄曾在道观呆了多年,周身都沾上了一股不食人间烟火气的姿态,身边莫说有女子了,估计连只母蚊子都不敢叮他。

这话路衔自然不敢当着谢浔的面说,只能内心暗暗腹诽。

路衔不知为何,想到这位高冷表兄佳人坐怀的样子,突然感到了一阵恶寒。便赶忙屏退心中所思,等着谢浔回话。

“你以后会见到的。至于男子女子,是人家的私事,我不便回答。”

路衔愣怔,这是个什么意思,怎么感觉表兄的语气中还有点袒护。

啊?他突然好奇的紧。

可眼前人已是闭口不言,路衔便只得撇了撇嘴道:“不管怎么说,眼下寻人之事总算是有点眉目了。”

“都说了茶梗立起便是要有好事发生,表兄你这下相信了吧。不过近日劳累了一番也该休息了。”

说完打了个哈欠,便要歇息去了。

回房途中,路衔边走边想,

这位故人到底是谁,竟让表兄如此反常,看来他得旁敲侧击地暗探一番。

-

书斋转眼又重归寂静,谢浔定定地看着墙上那处空档,伸手便从书架后拿出一个匣子。那盒子装饰古朴,尽管保存妥当,但依旧能辨出是陈年旧物。

男子修长的手指堪堪够量度匣盒,

——一手以内,掌中珍物。

他爱重地摸了摸匣子的外壳,拂去微尘,而后便轻轻打开了。

画匣中安然存放着一个精美的卷轴。

展轴以观,一鹅黄冬衣女子立于画中,冬雨微茫,那人眉目恬淡。

其实那日轻烟楼阶除上,他一眼便认出她了。

容颜易改,心性难变,她的眼眸依然如故。

[1]美人如花隔云端。出自李白《长相思·其一》。

[2]显允君子,莫不令德。出自《诗经·湛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掌中珍物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